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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封神祇待醒时
眼前的老人往他们仨身后的我定睛一看,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从容与威严瞬间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惊恐的敬畏。
她身形一晃,竟直接从光滑如镜的冰壁上“飘”了下来,动作轻灵得不似凡人,那姿态仿佛一片羽毛被无形的气流托举,裙袂翻飞间不带丝毫烟火气。
旋即毫不犹豫地在我们——准确地说,是在我和朱世倾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伏下来,额头轻触冰冷的雪地,行了一个古老而隆重的大礼。
“老身……老身拜见女娲娘娘,伏羲仙君。”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自抑的颤抖,与方才那如同神明俯瞰众生的姿态判若两人。
那颤抖并非源于寒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惧怕。
“女娲……?”
“伏羲……?”
我和朱世倾同时失声惊呼,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荒谬与震惊。
这两个名字,是刻印在人类文明起源神话中的至高存在,是开天辟地、抟土造人的创世神祇,如今却被安在我们这两个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凡人”身上,这感觉比脚下万年不化的冰原更不真实。
叶雅更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看我,又看看朱世倾,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们。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似乎想找出一点属于“神”的痕迹,最终却只看到与我同样的茫然与无措。
朱世倾也是浑身一震,温润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他再次下意识地看向我,眼神里是同样的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保护欲,仿佛在确认我是否安然无恙。
“前辈,您是否认错人了?”朱世倾上前一步,试图扶起凌苏曼,语气带着谨慎的客气,但微微紧绷的下颌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晚辈朱世倾,乃棍国现任国君。这位是凌沐祈,凌国九级侍卫。我等乃是凡人,岂敢与创世神祇相提并论?”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冰壁前回荡,试图用理性和身份来打破这诡异的局面。
眼前的老人却固执地不肯起身,抬起头,目光灼灼地在我和朱世倾脸上来回扫视,那眼神仿佛要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她喃喃道:“不会错……绝不会错……老身虽老眼昏花,但这对灵魂本源波动的感知,是母后……凌国第一任女帝凌波煜传承于我的核心能力之一。您二位灵魂深处烙印的神性本源,与古老壁画、与皇室秘典中记载的伏羲、女娲二位至尊的气息同源!虽然……虽然极其微弱,仿佛被层层封印,但那份源自宇宙源初的‘质’,那份独一无二的‘频率’,绝不会错!”
她的话如同惊雷,在我们耳边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得我们头晕目眩。
星语婆婆信中的暗示,潇涵《高维空间》的插画,奶奶讲述的另类神话……无数线索在此刻疯狂地交织、碰撞!
那幅《源初之约》画的,根本不是什么后世仿作,而是……而是安梦晴捕捉到的、属于我和朱世倾……属于伏羲与女娲的……真实影像碎片?!
那身黑西装与白婚纱,并非画家臆想,而是某种超越时空的、“真实”在我们某一世存在过的印记?!
这个念头让我通体冰凉,又隐隐有种宿命般的颤栗。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脚下的冰面仿佛在旋转,世界的根基似乎在动摇。
朱世倾眼疾手快地扶住我,他的手心同样一片冰凉,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显示着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我们靠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急促的心跳,在这一片混沌的认知中,这几乎成了唯一的支点。
“前辈,”朱世倾的声音干涩,像是从砂纸上磨过,“此事关系重大,可否……容我们稍后再议?眼下我们同伴受伤,飞船陷落,狼群虽退,难保不会卷土重来……”
他努力将话题拉回现实,试图在这超现实的冲击中抓住一丝可控的秩序。
老人立刻回过神来,脸上恢复了几分属于长者的沉稳与关切,但那眼底深处残留的敬畏依旧清晰可见。
“是老身失态了。女帝……呃,凌侍卫,伏……朱陛下,还有这两位小朋友,此处绝非谈话之所,能量场混乱,且有不洁之物窥伺。请随老身来,寒舍虽陋,尚可遮风避雪,疗愈伤势。”
她说着,站起身,袖袍对着我们那辆深陷雪坑、显得狼狈不堪的飞船轻轻一拂。
动作优雅随意,仿佛只是掸去衣袖上的灰尘。
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无形力量瞬间托住了飞船底盘,那力量并非蛮力,更像是一种对物质本身的精微操控。
只听一阵轻微的冰层碎裂声,那沉重的越野车竟被稳稳当当地“抬”出了雪坑,轻若无物地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连车身上的积雪都被一股柔和的气流拂去,露出原本的金属光泽。
这一手举重若轻,再次震撼了我们。
叶雅倒吸一口冷气,怀恩的眼神也变得无比凝重。
这位八千岁的老妪,其实力深不可测!
她展现出的力量,已经超越了我们对“人”的认知范畴。
而且,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那拥有八千年漫长寿命的躯体,外表看上去却不过五十来岁的光景,岁月似乎只留下了风韵,而未刻下沧桑。
凌苏曼不再多言,转身,佝偻的身影在风雪中却显得异常坚定,仿佛一座亘古存在的灯塔。
她引领着我们,朝着那座巨大的、仿佛连接天地的冰壁走去。
随着她的靠近,冰壁上的涟漪再次荡漾开来,仿佛水幕般向两侧分开,露出后面一个幽深、却散发着温暖光晕的洞口,像是一头巨兽张开了欢迎的吻。
“请。”
我们互相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的万千疑虑,跟随着凌苏曼,步入了那片未知的、诱人的光晕之中。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命运的节点上,既忐忑,又带着一丝探寻真相的决绝。
穿过洞口的一刹那,仿佛跨越了两个世界。
外界刺骨的严寒、呼啸的狂风、混乱的能量场瞬间消失无踪,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界限彻底隔绝。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暖如春、光线柔和的巨大冰内洞穴。
洞穴内部空间极其广阔,穹顶高悬,仿佛自成一方天地,镶嵌着无数能自发光的奇异晶石,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将整个空间照亮,光线经过冰壁的折射,呈现出梦幻般的色彩。
四周的冰壁并非完全透明,而是流转着七彩的霞光,如同极光被冻结在了冰层之中,美轮美奂。
空气清新,带着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沁人心脾,仿佛能洗涤一路奔波的疲惫与惊惧。
脚下是打磨光滑的玉石地板,走在上面温暖舒适,丝毫感觉不到冰的寒意。
这里简直是一处世外桃源,与外界那个危机四伏、死亡笼罩的冰原判若两地。
强烈的对比让我们一时有些恍惚。
“好……好厉害……”叶雅忍不住惊叹出声,好奇地四处张望,眼睛都不够用了,方才的恐惧被这奇景冲淡了不少。
怀恩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散去,依旧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评估着可能的出口与隐蔽点,这是作为侍卫的本能。
凌苏曼将我们引到洞穴中央一处由暖玉雕琢而成的桌椅旁,那桌椅造型古朴,线条流畅,触手温润。
“诸位请坐,稍事休息。这位小友的伤势……”她目光落在怀恩依旧流血的手臂上,那被冰狼利齿划开的伤口皮肉外翻,看着颇为骇人。
“皮外伤,不碍事。”怀恩沉声道,自行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和绷带准备处理,动作熟练,显然是习惯了各种伤痛。
凌苏曼却摇了摇头,伸出枯瘦的手指,隔空对着怀恩的手臂轻轻一点。
一道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芒,如同初春最嫩的柳芽,从她指尖流淌而出,笼罩住怀恩的伤口。
那光芒仿佛具有生命,渗透进皮肉之中。
怀恩手臂上那狰狞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结痂,脱落,最后连疤痕都未曾留下,皮肤光洁如初,仿佛从未受伤过!
甚至能感觉到那处的肌肉组织比之前更富有活力。
“这……!”怀恩震惊地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手臂,活动了一下关节,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再次看向凌苏曼时,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这种瞬间治愈的能力,已经近乎神迹。
朱世倾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凌苏曼郑重一揖,姿态放得极低:“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前辈神通广大,晚辈佩服。只是……关于方才所言‘女娲’、‘伏羲’之事,实在令我等匪夷所思,宛若梦中。还请前辈不吝明示,解我等心头之惑。”
他的问题,也是我们所有人此刻最迫切想知道的。
凌苏曼示意我们坐下,她自己也在主位落座,目光在我们四人脸上缓缓扫过,最终定格在我和朱世倾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带着敬畏、追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她幽幽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承载了万古的沧桑。
“此事,说来话长,牵扯到宇宙源初的奥秘,以及……一场波及万古、牵连众生的巨大因果。”
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将我们的心神牢牢抓住,“老身知道,你们此刻定然难以接受。但灵魂的印记不会说谎,那是比血脉、比记忆更本质的存在。你们二位,确确实实是女娲娘娘与伏羲仙君在此世的灵魂转生。”
“可……这怎么可能?”我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膝盖,“如果我们是创世神,为何会如此……弱小?会受伤,会害怕,会被困在风雪里差点喂了狼?而且,女娲的转世,不是玉听吗?永昼星所有人都知道,她拥有神力,受万民敬仰……”
这是我心中最大的疑团,也是觉得最荒谬的地方。
我们和玉听那样的“神眷者”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凌苏曼摇了摇头,眼神带着看透表象的深邃:“玉听那孩子……她身上确实承载了一部分女娲娘娘散逸的神力碎片,甚至可能继承了一些破碎的记忆烙印,这让她误以为自己是正统,也让世人产生了误解。但就像一颗完整的宝石碎裂,最大的主体部分,与那些散落的碎屑,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她只是光芒的折射,是神格力量逸出后依附的载体;而你们,才是光源本身,是那完整神格的核心,是灵魂的本源。”
她顿了顿,继续道,语气凝重:“至于为何显得‘弱小’……那是因为你们的神性、你们的力量、你们属于创世神格的绝大部分记忆和能力,都被一道极其强大、极其古老的‘轮回封印’给封锁了。这道封印……据老身以血脉感应之力反复推演推测,极有可能,是你们自己,在某个不可知的遥远过去,亲手施加的。”
“我们自己……封印了自己?!”朱世倾失声道,这个猜测比我们是神祇转世更让他震惊,温润的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
自己封印自己强大的力量,甘愿沦为凡人,经历生老病死,这需要何等决绝的理由?
“为何要这么做?”我追问,感觉脑子快要被这些信息撑爆,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背后的缘由,恐怕才是所有谜团的关键。
凌苏曼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仿佛穿透了冰壁,望向了无尽遥远的时空尽头:“为了历练,为了体验最真实的‘存在’,或许……也是为了躲避某种更可怕的、超越我们认知的‘存在’的注视,或者……为了修复某种连创世神祇都无法轻易解决的、宇宙根本性的‘损伤’或‘悖论’?
具体缘由,老身亦无法尽知。这涉及到的层面太高了,远超老身所能窥探的极限。老身所能感知到的,只有那封印确实存在,坚不可摧,以及你们灵魂本源那独一无二的‘质’。”
她看着我和朱世倾,眼神复杂,带着一种看待迷途孩提般的怜惜:“这道封印,一方面保护了你们,让你们能以‘凡人’的身份经历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完成某种必须的、关乎本源进化的‘功课’;但另一方面,它也限制了你们,让你们无法动用真正的力量,甚至在面临生死危机时,也可能无法自行解除,只能依靠凡人的智慧与运气去挣扎求存。”
“我的天……”叶雅与怀恩不约而同地发出低呼,这个消息比刚才的身份揭露更让他们感到震撼,“自己封印自己……居然是伏羲和女娲……”
叶雅看向我们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带着一种仰望传说的光芒。
“不过……这一层封印……本质上是由七重构成的。”凌苏曼沉吟着开口,吐露了更惊人的细节。
“七……七重?”朱世倾瞬间睁大了眼睛,我也感到心脏猛地一缩。
一层封印已经让我们如此“平凡”,七重封印之下,我们原本该拥有何等恐怖的力量?
凌苏曼缓缓道来,语气平稳,一字一句清晰落地,仿佛在宣读某种古老的法则:
“第一重,是美貌封印。一旦解开,便是冠绝宇宙之美,无人能及,一颦一笑皆可引动星辰轨迹。
第二重,是智商封印。解封之后,将成为宇宙第一智者,思维贯通古今未来,洞悉万物规律,连所有科学家与哲学家都望尘莫及的。
第三重,是体力封印。一旦破除,气息绵长不再喘息,体能臻至完美,可与天地同寿,与日月争辉。
第四重,是战斗封印。解封即成宇宙第一战神,意念所动,万法相随,令众生敬畏,神魔辟易。
第五重,是智慧封印。一旦开启,洞悉宇宙终极真理,明悟众生心念,世界大同便指日可待。
第六重,是健康封印。破除之后,百病全消,肉身不朽,从此不染疾厄,寿命可达千载以上,与山川同久。”
她每说一重,我们的心就沉下去一分,那描述的力量层次,已经超出了想象的边界。
“那最后一道呢?您快说呀!”叶雅忍不住急切地追问,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凌苏曼的目光扫过我们充满震撼与期待的脸,缓缓吐出最后一句:“最后一道,也就是第七重封印,是神通封印。一旦解封,一切神通皆得自在,包括但不限于宿命通、神足通、天眼通……诸般大能,一念千里,洞察过去未来,执掌因果,创造与毁灭只在一念之间……诸般大能,尽归己身。”
“难怪……难怪凌侍卫这么快就掌握了瞬移,”怀恩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崇敬,“原来她前世竟是至高无上的女娲娘娘转世,这才如此不凡!那并非简单的精神力技巧,而是被封印神性本能的些微泄露!”
山洞内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沉默。
只有晶石柔和的光芒无声流淌,映照着我们四人惊疑不定、心潮澎湃的脸。
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却压不住那弥漫开的、沉重而恢弘的命运气息。
我是女娲?
朱世倾是伏羲?
我们自己封印了自己?
玉听只是个承载了碎片光芒的冒牌货?
这一切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荒诞不经。
可凌苏曼那笃定的眼神、那深不可测的实力、以及我们之前经历的种种诡异事件——紫水晶在手心融化的异常、与朱世倾之间莫名开启的心电感应、对《源初之约》那幅画产生的奇异熟悉感与悸动……这些点点滴滴,又似乎在隐隐佐证着这个荒谬绝伦的结论。
理智在疯狂呐喊拒绝,但直觉却在悄然低语,诉说着某种更深层的真实。
“那……那要如何证明?”叶雅小声问道,声音怯生生的,问出了我们所有人的心声。
光靠言语,实在难以让人完全信服这等颠覆认知的事情。
凌苏曼沉吟片刻,道:“证明……或许无法用寻常的、凡俗的方式。但或许,可以尝试‘唤醒’一丝你们被封印的神性气息,哪怕只是亿万分之一的泄露,也足以显现不同。”
她看向我,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凌……沐祈,你过来。”
我依言走到她面前,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朱世倾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我,带着担忧与鼓励。
凌苏曼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纯粹、散发着淡淡威压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初的温暖与威严,让人心生敬畏,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放松,不要抵抗。试着去感受你内心深处,那最温暖、最包容、仿佛能孕育万物的力量。”她轻声说着,将那点金光轻轻点向我的眉心。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一刹那——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响起!
我的体内,一股沉睡已久的、浩瀚如星海、温暖如母神怀抱的力量,仿佛被瞬间点燃了引信!
一股难以形容的、尊贵而古老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我周身弥漫开来,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古神微微睁开了眼眸!
我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七彩的流光一闪而逝,视线中的世界瞬间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充满灵性。
脚下,以我为中心,冰玉地面竟然自发地生长出细小的、蕴含着勃勃生机的嫩绿芽苗,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舒展,虽然只有指甲盖大小,却顽强地昭示着生命的力量!
虽然这异象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那股浩瀚的力量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隐没于无形的封印之后,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我清晰地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那是一种与我平日修炼的精神力截然不同、层次高出了无数倍的本源力量!
温暖、博大、创造、包容……那是属于“大地之母”的气息。
朱世倾、叶雅、怀恩都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感受到了那股令人想要顶礼膜拜的气息!
叶雅张大了嘴,怀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按在了武器上,那是面对超越理解的存在时的本能反应。
朱世倾猛地站起身,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某种……恍然?
他似乎也在我气息爆发的瞬间,感应到了自己体内某种与之共鸣的东西在悸动,那是一种同样古老、却更加刚健、仿佛能划定乾坤、推演天机的力量感,一闪而逝。
“现在,你们可信了?”凌苏曼收回手指,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她微微起伏的胸口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我抚摸着眉心那残留的、如同烙印般的微弱暖意,看着脚下那几株迅速枯萎消失的嫩芽,久久无言。
指尖的触感,眼底的景象,灵魂深处的悸动,都在诉说着不容置疑的事实。
事实胜于雄辩。
“我……我好像……有点信了……”叶雅喃喃道,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突然变得陌生而伟大的存在,带着恐惧,又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与荣耀,能与传说中的创世神同行,这本身就是一种传奇。
怀恩则是彻底的石化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看向我和朱世倾的目光已经彻底变成了仰望。
他作为侍卫的忠诚依旧,但其中掺杂了更多对神圣的敬畏。
朱世倾走到我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依旧冰凉,但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无论我们是谁,无论前世背负着怎样的身份与宿命,沐祈,你就是你,我就是我。这一世,我们是朱世倾和凌沐祈。我们的经历、我们的选择、我们此刻紧握的双手,是真实不虚的。”
他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一股暖流,注入我慌乱的心田,让我稍微安定了一些。
是啊,我是凌沐祈,来自地球,是凌国的九级侍卫,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有着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心动与依赖。
即便我的灵魂深处藏着女娲的神格,那也只是我的一部分,是我漫长生命中的一个篇章,不能完全定义现在的“我”。
重要的是当下,是此刻的认知与情感。
“前辈,”朱世倾转向凌苏曼,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但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凝重,“感谢您为我们揭示真相。但此事牵扯太大,还请暂且保密,我们需要时间消化和理解。我们此次前来,主要是受星语婆婆指引,为了女帝凌淑澜之事,特来向您求助。”
凌苏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深深的怜悯,那是对后辈命运的叹息:“是为了澜儿那苦命的孩子……和她那个叫零仕硕的小情郎吧?”
“您知道?!”我惊讶道。
女帝的往事应是皇室秘辛,凌苏曼隐居于此竟也知晓?
“澜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身上发生的事,我岂能不知?”凌苏曼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追忆与痛惜之色,那是一种属于长辈的、真切的心疼,“当年,我为了保护她,以生命为代价设下‘星辉守护’,本想给她留一条最后的退路。可惜……最终还是被凌风尘那孽障儿子用卑鄙手段打开了。零仕硕那孩子……唉,惊才绝艳,却命运多舛,可惜了。”
“女帝陛下至今无法走出当年的阴影,心如死灰,形同槁木。”我急切地说道,将女帝的现状描述给她听,“我们想找到零仕硕的灵魂转世,或者至少,知道他如今是否安好,存在于世间的哪个角落,让女帝陛下能够得到一个解脱,哪怕只是知道硕安好,也能慰藉她千年的孤寂。星语婆婆说,只有您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唉,当年,是我对不起这孩子啊……”
凌苏曼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方才解析封印时那份从容笃定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背脊微微佝偻,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与自责里。
烛光在她刻满岁月痕迹却依旧清雅的脸上跳跃,映出一片深深的、无法磨灭的悔恨。
“倘若不是我出卖了她和硕,硕也不会死,澜儿也不会自此再也无法快乐幸福。都是我,害了他俩。” 她的声音带着久远记忆沉淀下来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疼痛的地方艰难地抠出来的,充满了血泪。
密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她的话语在石壁间低回,带着穿透时光的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叶雅不自觉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同情。
怀恩屏住了呼吸,连朱世倾也收敛了所有表情,神色肃穆,静静聆听着这段尘封的悲剧。
我看着她瞬间苍老的侧影,那无尽的悔恨几乎要将她压垮。
脑海中飞速串联起过往听闻的零星碎片——女帝的孤寂、星语婆婆的暗示、关于当年那场变故的模糊记载……一个令人心惊的真相轮廓逐渐清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难受。
我眉头紧锁,试探着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份沉痛:
“所以……这就是您……后来对外宣称您病逝了,其实……您是一个人躲这里隐居避世来了的原因……您觉得无言以对女帝,因为您觉得,硕的死因和您脱不了关系。您无法面对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凌苏曼缓缓闭上双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无法承受这直指核心的诘问,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泻背负了太久秘密的出口。
她轻轻点头,动作缓慢得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嗓音愈发沙哑:
“是……若不是我当年,把破解守护结界的核心密咒,告诉了我那孽子……凌风尘……硕也不会被他设计杀死,澜儿也不会……从此一蹶不振,封心锁爱,终身不嫁了……” 提到“凌风尘”这个名字时,她的语气里混杂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痛楚与难以释怀的、属于母亲的骨肉之情,复杂得令人心碎。
“他那时……用他妻子,我那苦命的璇儿的性命来要挟我……他说,若我不交出密咒,便要当着我的面,让璇儿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那结界……那‘星辉守护’维系着整个东方天界的能量安稳,其核心与我的元神本源相连,除了我与澜儿,无人知晓其瞬间关闭与逆转的密咒……我……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在我面前神形俱灭……”
她的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双手紧紧攥住膝上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残酷的抉择时刻。
“我以为……我以为风尘他只是想借此逼退硕对澜儿的纠缠,最多是禁锢硕,让他知难而退……我从未想过,他竟狠绝至此,竟从一开始,就是要彻底摧毁硕的肉身,抹杀他的存在!密咒被篡改逆转的瞬间,结界反噬之力如同星河倒灌,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我甚至……甚至没能感知到硕最后一丝神念的消散……他就在澜儿面前……化作了漫天光点,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泪水无声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沿着脸颊的沟壑蜿蜒而下,滴落在陈旧的衣服上,洇开深色的痕迹,那是悔恨的烙印。
“澜儿……她当时就在不远处,正满心欢喜地等着硕带她去巡视新辟的星域,那是他们共同的梦想……她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形神俱灭,连转世的希望都被彻底掐断……那一刻,她眼中所有的星辰都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破碎。” 凌苏曼的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却字字锥心,“我永远忘不了她随后看向我的眼神……那里面不止是滔天的悲痛,更有一种……被至亲之人亲手背叛、推入无间地狱的绝望与不敢置信。虽然后来,她亲手杀了风尘替硕成功报仇,但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会拉着我的手,在瑶池边欢笑奔跑、眼里映着万里星河的小澜儿了。她的心,从那一刻起,就随着硕一起死了。是我……是我这个糊涂的外婆,亲手葬送了她的幸福,碾碎了她所有的快乐。”
“前辈,这……这也不能全怪您。”我走上前几步,声音低沉而充满安抚的力量,试图用理智的分析来缓和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悲伤。
虽然她的选择造成了悲剧,但当时的处境,确实残酷。
“当年情形,您儿子以您女儿的性命相胁,身为人母,您选择保护眼前骨肉的性命,这是天性,是无奈之举,任谁处于您当时的位置,恐怕都难以做出不同的抉择。凌风尘的狠毒与算计,才是悲剧的根源。您……不必如此苛责自己。” 我知道这样的话苍白无力,但看着她如此痛苦,我无法沉默。
凌苏曼却猛地摇了摇头,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是挥之不去的痛苦迷雾:“是,我保住了璇儿的命……可我也无法……再原谅自己……我毁了一对无比相爱的苦命鸳鸯……我毁了澜儿的一生……我让她背负着那样的伤痛,独自坐上那至高无上、却也冰冷孤寂的帝位,整整数十年……每当想起,都如同万蚁噬心……我还有什么颜面再去见她?还有什么资格,以外婆的身份,去承受她或许已经不再存在的关怀?” 她的自责深入骨髓,时间并未冲淡分毫。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想平复激动的情绪,却引来一阵压抑的咳嗽。
怀恩连忙递上一杯清水,她接过,手却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杯子,几滴清水溅出,落在她枯瘦的手背上。
“所以您选择了‘死’。”我轻声说道,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慨。
用一场假死,彻底退出对方的生活,有时也是一种扭曲的赎罪。
“用一个合理的消失,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抹去,让她以为您早已病逝,或许……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至少,她不必再面对您这个……让她爱恨交织的亲人,不必在思念与怨恨中挣扎。”
“是解脱,也是惩罚。”凌苏曼放下水杯,用袖子慢慢擦拭脸上的泪痕,眼神逐渐变得空洞,仿佛看向了内心无尽的荒原,“惩罚我的愚蠢,惩罚我的轻信,惩罚我未能看穿逆子的阴谋。这些年来,我隐姓埋名,藏匿在这与世隔绝之地,一方面是为了躲避旧日是非,更重要的,是我想赎罪,我想找到弥补的方法,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翻遍了上古流传下来的所有残卷秘典,探寻一切可能与澜儿、还有与硕的灵魂有关的一切蛛丝马迹……”
“那有找到什么吗?”我急迫地打断了她的话,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仿佛这样就能离答案更近一些。
凌苏曼缓缓摇头,眼中的悲伤几乎要满溢出来:“没有。数十年的搜寻,耗尽了我的心力,却一无所获。”她抬起苍老的眼眸,目光穿透冰壁,仿佛望向无尽虚空,“整个宇宙,只有女娲娘娘一人有资格,在觉醒之前就通过宿命通的开启,寻找到一个没有肉身的灵魂目前的具体所在地。其他人如果说他们也能办到的话,那必然是口出雌黄的骗子。”
叶雅正咬着一块从行囊中取出的干面包,闻言猛地噎住,用力捶了捶胸口才勉强咽下,结结巴巴地说道:“那就是说……只有沐祈一个人,能快速找到女帝的如意郎君的灵魂目前所在地了!”
“是的……”凌苏曼的目光转向我,那眼神中带着期盼,却又掺杂着深深的无奈,“但前提是……沐祈……得开启宿命通……”
“宿命通,到底是什么呀?”我追问道,脑海中浮现出曾经翻阅过的那些晦涩古籍,“我只在一本讲通灵的书里大致的了解过,但是不全面。”
凌苏曼的神情变得肃穆,声音也低沉了几分:“那是一种能用天眼回溯宇宙所有灵魂的每一世具体经历的神通,能看透因果之线,寻找到任何一个灵魂在时空长河中的确切坐标。”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敬畏,“除了女娲娘娘一个人,所有众生想要开启此神通的难度,不亚于徒手爬天宫摘星星。”
“那我应该怎么打开这个宿命通呢!”我急切地追问,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需要时机,如果随随便便就能打开的话,我刚才就会告诉您方法了。”凌苏曼轻叹一声,眼中流露出爱莫能助的神色,“可惜……您打开任何的神通,都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契机,一个足以撼动封印深处那沉睡力量的契机。”
“我懂了!”怀恩在一旁兴奋地插话,一只手同样拿着面包,另一只手激动地比划着,“就像凌侍卫……哦不,女娲娘娘之前突然打开了神足通一样。她打开这个神通的契机,就是她要把陛下从大牢里救出来!那时候情势危急,她的力量就自然而然地爆发了!”
凌苏曼赞许地点头:“没错,正是如此。强烈的意愿,危急的处境,或者某种深刻的情感触动,都可能成为打开封印的钥匙。但具体何时、何地、因何而开启,却是连老身也无法预知的。”
我沉默地垂下眼帘,感受着体内那深不见底的封印。
原来答案一直就在我身上,却偏偏被层层枷锁禁锢。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壁上划过,体内那股被封印的、属于“女娲”的浩瀚力量依旧沉寂,如同深埋地底的矿脉。
契机……究竟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降临?
目光不自觉地投向洞穴外那片被风雪笼罩的天地,心中升起一个模糊的念头——也许,契机就藏在这危机四伏的南疆深处,藏在我们即将踏上的未知旅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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