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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话
阿姐确实好看,但却有一颗爱涉险的心。
站在房檐上,过路的猫都被突然爬上来的二人吓了个毛骨耸立。
陆云归有些小心翼翼,怕自己摔下去,更怕阿姐摔下去。
走在前头的姜婉儿察觉到身后的陆云归突然安静,于是回头扫了对方一眼,旋即笑出了声。
“翻墙的时候没见你害怕,怎么现在上个房檐,居然腿抖成这样。”
听出阿姐话语里的笑意,陆云归不由得咬牙:“草原上可没这么高的房子。”
“会不会是你没见过,但不代表它没有。”姜婉儿语气轻松的回复。
听闻此言,陆云归的心里不由得嘟囔,阿姐小时候可没这么胆大,不过想想最近见了那么多怪事,胆子大点爬个房檐好像也没啥奇怪的。
那边姜婉儿已经找了处稳当的地方坐下,她看着还站着的陆云归,于是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瓦片,陆云归见状立马在她身边乖巧的坐下。
这么一坐似乎也没那么害怕,还是阿姐身边最安全。
陆云归抬头看着夜空,夜空上挂着一轮月,还有点点星光闪动。
很美,但这京城的星空似乎没有草原上的来得广阔。
“身上的伤如何?”
故作轻松地开口,姜婉儿看向身旁的陆云归:“京城的生活很辛苦吧?”
“有没有后悔回来?”
“辛苦是有点辛苦,但是没有后悔过,这京城可是个好地方。”陆云归想到什么说什么,在他看来京城确实是个好地方,因为让他跟阿姐重逢。
“京城怎么会是个好地方呢?”
“明明吃人不吐骨头。”
“总有些人不明不白就死了。”
坐在公主府的房檐上,可以很清楚的将京城的千家万户看清楚,这是长公主的特权,不仅门槛比别处高,便是这房檐也建得比别家高。所谓的高门大户,只要没越过皇宫的规制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这公主府的规制,几乎离皇宫只差分毫。
姜婉儿视线落在公主府西面的一处晦暗,那里偏与别处的明亮灯火通明不同,是整个京城最不可说的忌讳,却也曾是姜婉儿的家。
陆云归敏锐察觉到姜婉儿此时的低落,他顺着姜婉儿的视线看去,也是认出了那处晦暗曾是姜家宅邸,他曾进过那宅邸,见过那位姜大人。
“阿姐可是在为那位姜大人鸣不平?”想起二人在皇室宗庙里的见闻,那空相禅师对姜大人一家下毒手,着实令人可恨:“那位大人确实令人敬重。”
姜婉儿抬眸看向陆云归:“你知道姜大人?”
“我能来京城,也是因为给姜大人送马。当时姜大人有急事没能及时验马,但仍在离开的时候,让府上的管事先给我结了钱。”
“当时我看姜大人一脸喜气,后来问了问管事,原来是宫里的贵妃娘娘有了身孕。”
“原来是姜大人要当外公了,怪不得那么高兴,急着要进宫看自家女儿。”
听着陆云归的话,姜婉儿渐渐回想起一些过去发生的事,那日确实是自己感觉身子不适,身边伺候的宫女去请太医,结果诊断出是喜脉。
宫中子嗣冷清多年,若是自己的孩子出生,那将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
她还记得当时皇帝谢衔青脸上欣喜的表情,他柔声问自己想要什么赏赐。
姜婉儿记得自己的回复是:愿陛下所愿皆如愿,愿自己腹中麟儿与家人皆平顺。
皇帝听闻此言先是一愣,而后长叹一口气:“爱妃果然善解人意。”
“传朕旨意,着令姜大人和其夫人速速进宫,与贵妃……及朕一家团圆。”
从那日起,世人皆言姜贵妃荣宠无二,姜家贵不可言。
可现在想想,父亲当时欣喜里带着一丝愁绪,母亲的高兴则要更多些。
那时候父亲正在奉命修缮皇室宗庙,也就是那时候……谋害她姜家的计划已经暗流涌动。
一想到这里,姜婉儿的内心便有些不痛快,她感觉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若非她怀上皇帝的孩子,姜家就不会招致灭顶之灾。
“阿姐可是不开心?”
听闻陆云归的关切,姜婉儿脱口而出自己心里话:“是。”
“我觉得那位贵妃娘娘可真蠢,以为自己怀上孩子,便万事大吉,殊不知当时的幸福只是梦幻泡影而已,背后藏着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尖刀。”
“阿姐这样想可不对,姜家那位娘娘哪能想到那么多?她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明。”
陆云归的话让姜婉儿不由得皱起眉头,她扭头看向陆云归,后者继续开口:“人不就是这样,一辈子总在猜来猜去。”
“以为自己能把控住一切,但其实自己什么都把控不住。”
“总以为自己能未卜先知的,整日惶惶不可终,今日忧思明日,明日又明日,何日是个头啊?”
“所以人啊,能活在当下就够了。”
“珍惜眼前,不耽过去,不惧未来。”
姜婉儿的眼睛睁大,显然没想到陆云归会说这样的话。
回想自己因玄牝珠重生以来,每日沉湎于痛苦,无时不刻都在后悔当时怎么就识人不清,怎么就没察觉皇帝的冷情绝性。
在某大的后悔中,踌躇不前,每日活得紧绷,生怕自己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生怕自己行错一尺,仇人就会嘲笑她愚蠢不堪。
她感到自己活在一个笼子里,飞不出去,只能郁郁寡欢。
难道要放下仇恨?
那她姜婉儿岂不是成为了笑话,她不是圣人,她不愿也不会放下这个仇恨。
她会继续带着仇恨前行,她会手刃那些背信弃义的仇人。
但她也不会就此放弃重生后的一切,这里的阳光是无间地狱里没有的明媚,这里的相逢是冰冷漆黑世界里没有的温暖。
挡在她眼前的不是笼子,而是一面墙,她可以纵身跃起,将仇恨化作衔在口中的一根羽毛,带着它也能翱翔。
仇恨是真的,重生是真的,她该享有的自由也是真的。
一想到这里,姜婉儿心上紧绷的那根弦……好像突然就断了。
滴滴晶莹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姜婉儿的衣服上,散落成花。
“阿姐,你怎么突然哭了?”
陆云归慌乱的手,连忙抚上姜婉儿的眼角,他不明白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怎么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哭了?
就在陆云归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姜婉儿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含着泪带着笑。
天上的月光照落在她脸上,也映进了陆云归的心里。
“你说得对,谢谢。”
————
彻夜难眠的,又何止姜婉儿和陆云归。
皇宫御书房,那一盏长明灯仍旧在跳跃的火光。
正在批复奏折的谢衔青,想起今日在延庆宫里的场景,心中的无名火发作。
他将正在批复的奏折重重摔在地上。
“这大月皇朝究竟还是不是谢家的天下?!”
服侍的宫人当即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他们捂住耳朵,生怕皇帝的话落入耳中,听到这些不能听的隐秘,并非是皇帝的信任,而是他们福薄,若是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可是他们又不敢捂住耳朵,生怕错过皇帝的命令。
捂耳朵不是,不捂耳朵也不是。
他们无比希望能有人来救救他们。
就在这时候,书房外有人小步跑来,那是皇帝最信任的掌事太监齐公公。
齐公公的眼睛扫过两旁跪地的宫人,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他来到皇帝跟前,深深鞠了一躬:“陛下……”
谢衔青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何事?”
“皇后娘娘来了。”
听到顾卿澜来至,谢衔青的眉头皱得更紧:“她来作什么?看朕的笑话吗?”
“皇后娘娘为陛下熬了养心汤,现在就候在外面,是否要让娘娘进来?”
“她倒是会挑时机。”
谢衔青挥了挥一宿,没有再说话,齐公公却是领会了皇帝的意思,一路小跑着出了御书房。
片刻后皇后顾卿澜提着食盒来至,令人意外的是皇帝谢衔青竟然站了起来迎接她。
“更深露重,皇后还来为朕送汤,劳皇后费心了。”
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柔情蜜意,丝毫没有先前的不耐烦与阴沉。
对此齐公公见怪不怪,替皇帝接过顾卿澜熬的养心汤,他提着食盒走到屏风后面,将说话的地方留给帝后二人。
在皇后看不见的地方,齐公公拿出银针在养心汤里试了试,银针没有变色,然后他复又小心翼翼地将汤端出。
外面顾卿澜正与谢衔青说着话,见齐公公将汤端到皇帝面前,于是笑着开口:“这是臣妾新学的方子,听闻有凝神静气的效用,陛下尝尝有没有用。”
“皇后费心了,不知何处寻来的方子,可别是皇祖母的畅春园,那里的人总喜欢钻研这些东西。”
“确实是从那处寻来的……”
皇后的话还没说完,皇帝放下手中的汤匙,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后:“今日这汤还是不喝了吧。”
“为何?皇上可是觉得臣妾煲得不好?”
谢衔青接过齐公公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嘴:“皇后还不知道吧,听说皇祖母今日下令处决了畅春园里的人,如今那处怕不是……血流成河了。”
“所以这汤啊,喝着不吉利。”
顾卿澜听闻此言,脸色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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