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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小
“娘,都是宋韫这个贱人!”宋婉绣眉倒竖,气急败坏地嚷嚷着,“先前那般就是她故意激怒女儿,好叫父亲对厌弃我!”
周姨娘心头一紧,忙抬手捂住宋婉的嘴,慌不迭地将她往内室拽了拽,压低了声音呵斥道:“莲溪!疯魔了不成?为娘知道你所受的委屈,可这般诛心话岂能在外头说的?”
“隔墙有耳,若是传进老爷耳朵,咱们母女俩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宋婉被捂住嘴,挣扎好几下才甩开周姨娘的手,眼眶泛红,声音却依旧带着不甘的尖利,“娘!女儿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宋韫不就是占着嫡女的名头,凭什么处处压我一头?方才在正厅,父亲看她时的眼神,都比看我时温柔,就连太子都对她青睐有加!”
“太子?”周姨娘反问一句。
宋婉哭嘀嘀地回话,“前几日女儿故意将她的衣裳打湿,出宫门时,正巧撞见宋韫同李家二小姐与太子殿下搭话,殿下竟还特意遣侍卫,给她送了件宫装。”
如此说来,周姨娘蓦地想起,那日汀竹身上的衣料,确实不似府中样式。
“这又能算什么?”周姨娘先是嗤笑一声,旋即话锋一转,眸中添了抹算计,她抬手轻轻的理着宋婉微皱的衣襟,语气也软下来安抚,“你且安心,待来日你入主东宫,成了太子妃,她宋韫纵是万般体面,又岂能及你半分?”
“只是你切记要沉住心气,往后入了东宫,太子身边难免会有其他侍妾,你须得顾全大局,莫要使小性子,如此方能步步稳妥,将来才有机会母仪天下。”
宋婉听了这话,眼底的戾气稍减,却仍带着几分委屈抽噎,“可女儿怕......怕太子殿下心里真的有她,毕竟宋韫惯会装温婉柔弱的模样,最是能哄人欢心。”
“再者,她与殿下的婚约将至......”
周姨娘冷笑一声,指尖在宋婉发间轻轻一捻,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温婉柔弱?太子妃可不需要这般性子。”
“况且,这桩大婚,成不了。”
“娘,此话当真?”宋婉眼中霎时萌发出亮光,攥紧了周姨娘的手。
“自然是真的,娘何时骗过你?”
宋婉当即便摇了摇头。
周姨娘拍了拍她攥着的手背,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旋即又敛了锋芒,她凑近宋婉耳畔,气息凉丝丝的,“何况,为娘早已替你铺好了路。你只需按我说的做,安分守己,沉住心气,剩下的,都交给为娘便是。”
......
天光沉如暮夜,墨色云絮沉甸甸压在天际,狂风骤起,卷着豆大的雨珠砸向瓦砾,又顺着飞檐跌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浅浅水洼,织就一道密不透风的雨帘。
雨帘如万千银丝,将廊柱、雕花窗棂都笼进一片迷蒙里。自昨夜亥时起,这风这雨便没歇过,院中老榆的残叶被卷得漫天纷飞,细弱枝丫断了数截,连那盆精心侍弄的柿子树,也被狂风掀得断了根须。
瓦当上的败叶混着雨水滚落,在台阶上汇成细流蜿蜒而下。唯有檐下铜铃,在风雨中晃出几声沉闷的“叮当”,混着哗哗雨声,漫过了整个暖居阁。
“小姐,今日这雨可真大。”锁秋推开屋门,陪着汀竹立在门前处观望。
汀竹的目光扫过院中披蓑戴笠、正收拾断枝的仆从,视线忽然落在其中一个身形瘦小的人身上。她抬手指向那正与旁人同抬断枝的身影,问着锁秋,“那人是谁?瞧着面生。”
锁秋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低声回道:“小姐,那是胡舟,在府中已有些年头了。先前是在老夫人院里当差的,后来调到夫人院中,夫人见他机灵踏实,前几日才拨到小姐院里伺候。”
“许是他身量单薄,混在众人里,小姐才没留意到。”
经她这般提醒,汀竹才觉确实,往日竟真没怎么注意过这人。
“小姐可是瞧着他有不妥?”锁秋察言观色,又多问了一句。
汀竹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只是今日乍见,总觉似曾相识,又想不起何时见过。”
话音刚落,锁秋已从屋内取来一柄油纸伞,骨碌碌撑开伞面,“小姐快走吧,再耽搁,怕是要误了入宫的时辰。”
汀竹颔首应下,由锁秋撑伞相陪,缓步踏出院廊。
路过院中仆从时,众人皆停下手中活计,垂首躬身行礼。行至胡舟跟前,他也深深一揖,嘴角似噙着一抹浅淡笑意,低眉道:“小姐安。”
汀竹闻言脚步微顿,余光淡淡扫过他,只颔首不语,径自离去。
马车行至东华门时,恰逢李娇璃、李芷瑶姐妹二人。宋婉已先一步凑到李娇璃身侧攀谈,李芷瑶则携着贴身丫鬟,撑伞快步过来,关切道:“姐姐风寒可好些了?”
说着便伸手试着将汀竹身上披风的细带再系紧些,生怕窜进去一丁点风,“今日又下这般大雨,可莫要再受了凉。”
汀竹浅笑着打趣自己,“我哪有这般娇弱。”
旋即又凑近锁秋,低声嘱咐了几句,让她回府后务必盯紧院中之人,尤其是那胡舟。
锁秋心领神会,只重重点头。
不多时,齐湘玉也到了。
李娇璃与宋婉见状,便一同迎了上去。
待丫鬟们随马车折返,汀竹便与李芷瑶共撑一伞,往宫门内走去。另一侧的三人则结伴而行,只是各人心底,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踏入宫门,雨势稍敛,却仍有淅淅沥沥的雨丝黏在衣袂上,带着几分湿冷。宫道两侧的宫槐被风雨摧弯了枝桠,残叶簌簌落在青石板上,被往来内侍的脚步碾成碎泥。
汀竹与李芷瑶并肩而行,油纸伞的伞檐低低压着,遮住了大半面容,只听得见雨珠敲打伞面的轻响。
李芷瑶想起昨日那些人对汀竹的闲言碎语,眉眼间凝起几分纠结,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将那些话同她讲明。
二人便心照不宣的沉默一路,行至到了崇文轩内,轩内隐隐传来窃窃私语声,已先一步钻入耳中。
“那宋家大小姐还当真是胆小如鼠,不过是与公主见了一面,昨日便告了假,连宫中的课都敢旷。”
“听说是夜里受了凉,染了风寒呢。”
“风寒是真是假不好说,这胆子小,怕是实打实的。”
“哈哈哈哈……”
几声嗤笑落入耳中,李芷瑶当即皱着眉头,抬脚就想上前与几人理论,却被汀竹伸手轻轻拉住。
“姐姐!”见汀竹面上云淡风轻,李芷瑶愈发为她打抱不平,“这些人最惯会在背后嚼人舌根,编排是非!”
“随她们说去。”汀竹低低开口,语声里浸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淡然。
只抬手将李芷瑶往身侧轻拉了拉,免得她再往前凑,落了争执的把柄。
李芷瑶仍有些气不过,“她们这般编排你,你还能沉得住气?若是传得满宫皆知,往后谁还敢瞧得起宋家?”
汀竹垂眸拂了拂衣袖上的雨渍,眸光淡淡扫过轩内那几个还在说笑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既没做亏心事,又何须同她们辩白?再者,真要闹将起来,倒显得我沉不住气,落了下乘。”
话音刚落,轩内的私语声忽然停了,几道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
为首的是吏部侍郎家的千金姜云,她见了汀竹二人,先是故作惊讶地掩了唇,随即笑道:“宋姐姐可算来了,我们方才还念叨你呢,还以为你这风寒要缠绵个十天半月,竟还能起身入宫。”
这话里的讥诮,任谁都听得出来。李芷瑶当即就要开口回怼,却被汀竹抢先一步,只听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轩内众人听清,“托姜妹妹的福,侥幸好了些,总不好因这点小病,误了课业,倒是让妹妹们挂心了。”
姜云没料到她这般不卑不亢,一时竟噎得说不出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周遭几个附和的小姐也都噤了声,崇文轩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冷寂的气氛在崇文轩内凝滞了片刻,齐湘玉倒笑着走上前,拉了拉姜云的衣袖,又朝汀竹温然笑着,“妹妹快进来吧,外头雨丝还凉,仔细又受了寒。方才也是姐妹们说笑,并无他意,妹妹莫要往心里去。”
姜云得了台阶,却仍梗着脖子,冷哼一声别过脸,只凑到齐湘玉耳边,语气带着几分不甘地嘟囔,“果然还是齐姐姐好性子,换做是我,可忍不下这口气。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像是我们故意刁难她一般,平白落了我们的不是。”
齐湘玉闻言,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深意,嘴上却只低声劝道:“少说两句,课业要紧,莫要失了分寸。”
汀竹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只作未见,挽着李芷瑶的手,缓步走到角落的案几旁落座。
刚拿起书卷,便觉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望去,正对上齐湘玉转过来的视线,对方唇角依旧挂着温婉笑意,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汀竹垂眸掩去眸中冷意,指尖轻轻拂过书卷上的墨迹,只当没瞧见那道探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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