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载

　　秦音又开始了人若游魂般的行走。街上有从她身边经过的人，都会自动远离她。生怕这么一个看上去生无可恋的人发生点什么，又摊到自己身上。
　　秦音自嘲地笑了笑。她没想到，她已经这么不受待见了。
　　受不了那种异样的目光，秦音干脆跳上公交去了公园。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一束一束地往下打，打在秦音伸出的手上。继而又被突来的一缕小风吹散。秦音抖了抖，抬手把连衣帽戴在了头上。
　　两个半大的孩子从她面前跑过，嘻笑声落了一地。她追着笑声望向远处，直至笑声一个个跳走。
　　秦音收回目光，四处巡视了下，见左后方有一条木制的长椅，便抬脚走过去坐了下来。
　　长椅被风吹得微凉，秦音一坐下便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窜到脖颈，又从脖颈往外疯跑，最后被下巴顶了回去。这股流窜了许久的气流，终究还是全数入了秦音的体内。
　　秦音缩了缩脖子，然后在阳光的照射下抖了两下。
　　颤栗过后，秦音猛地抬起右手拍了下脑袋。
　　“笨死了。”她道。
　　她拿出手机点进□□，并进入了那人的空间。
　　那人的空间动态停滞在今天下午两点左右。
　　上面写着：音音，看到的话快点回学校。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多危险？听话，回学校。
　　下面的评论里有人调侃——秦声，你个妹控。
　　接着就是十几条队形回复。
　　往下拉了几条空间主人和朋友吃饭出游的动态后，一条九月十五日的动态便明晃晃地闯进秦音的眼帘：音音，今年你会回来过中秋吗？
　　九月一日：恭喜我家小堂妹顺利升入高中。音音，加油。
　　七月二十八日：今天亲手做了堂妹爱吃的菜。音音，过来吃吗？
　　六月十三日：预祝我家小堂妹中考顺利！音音，加油。
　　二月二十二日：元宵节快乐！音音，看我给你做的花灯。
　　……
　　秦音突然就看不下去了。她匆匆选了个在评论区最活跃的人的□□，然后给那人发了消息。
　　“你好，我是秦音。请问你知道秦声在哪家医院吗？”
　　消息发送后，秦音又编辑了条消息，写了删，删了写。最终，秦音还是没有把那句“我是他妹妹”给发送出去。
　　倒是那边立马给了回复。
　　“是秦声的妹妹吧？他在市立医院……”
　　市立医院。
　　秦音来到医院的时候，太阳已经西落。
　　秦音站在秦声的病房前，手举了几次都没下定敲门的决心。
　　“咔——”
　　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秦音忙把举在空中的手收了回去。
　　“音音？”秦声的妈妈赵梅诧异开口。
　　秦音也愣了下，随即轻声唤了声“婶婶”。
　　“快进来吧。”赵梅笑着把秦音迎进了病房，“你好好跟阿声说说话，我就先出去了。”
　　秦音没做任何回应，只是愣愣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秦声。赵梅见此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走出了病房，并轻声带上房门。
　　秦音静静地看着秦声，秦声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屋顶的灯光被悉数打在了秦声的脸上，让他的面颊显得异常苍白。那微微泛着白意的脸孔和嘴唇，让秦声的睫毛和眉毛显得愈加黑亮。
　　秦音从未见过这样的秦声，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毫无生气。
　　“你……”
　　秦音只说了个“你”字，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一直对她很好，一直把她当做妹妹。一直为她默默付出，从她有了记忆便是。
　　小时候家里穷，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上一次白煮蛋。
　　有时秦音馋的厉害，秦声就在自己家里偷偷摸上两个鸡蛋，然后到自家菜园子里摘两个西红柿。偷摸地来到秦音家里，自己动手做了西红柿炒蛋，喊秦音过来吃。
　　秦音大口小口地吃着鸡蛋，秦声就一块一块地夹着西红柿。
　　没过一会，一小盘子西红柿炒蛋就被扫荡地一干二净。
　　秦音看了看空荡荡的盘子，抬头冲着秦声可怜兮兮道：“哥哥，我还想吃。”
　　秦声道：“等下次找机会，哥哥再给你做。”
　　“真的？”秦音一脸的不相信。
　　秦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道：“当然。”
　　秦音这才咧了嘴笑了开来：“哥哥最好了。”
　　秦声挺了挺胸膛，颇为自豪地笑了。
　　想到这，秦音突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我记得当时你偷鸡蛋被婶婶发现了，婶婶还满院子追着你打。你边跑边喊‘我错了’，结果没过几天你又从家里偷拿了鸡蛋，做了西红柿炒蛋给……”
　　秦音笑着笑着便笑不下去了。他对自己那么好，可她呢？
　　十岁之后便没喊过他一声“哥哥”。他打电话过来她几乎不接，即使接了也是让他不要再打过来。
　　虽然同意加了他的□□，但是已经把他屏蔽。平时他去学校看她，她也是爱搭不理的，经常当着同学的面赶他走，还说她从来没有哥哥。
　　而他……电话还是照常打。空间动态几乎都与她有关，还一口一个“我家堂妹”“我家音音”的。还会定期去学校看望她，即使她冷脸以对，他还是对她笑得一脸温柔，然后偷偷塞给她零花钱。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秦音喃喃出声，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为什么？因为他傻！”
　　随着一道猛烈的推门声，一道严厉的男音从秦音身后传来。
　　“叔叔。”秦音忙擦了眼泪，转身冲着来人喊道。
　　“不要叫我叔叔！”秦国华指向还在微晃的门，厉声道：“你给我出去！”
　　跟在秦国华进来的赵梅，一把拉下秦国华指着门口的手，道：“国华，你消消气。音音来看声声也是好心。”
　　秦国华猛地甩下赵梅的手，怒声道：“我们家不需要她的假好心！”
　　“国华……”
　　“如果不是因为她，秦声也不会出车祸！”
　　秦国华扯了嗓子冲着赵梅吼，吼到面红耳赤。
　　病房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篇后语】
　　“为什么呢？所有人都不要我了，你为什么依旧要认我这个妹妹？
　　甚至为了找我，而出了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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