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港迷雾

　　姜梨的指尖在礼服裙摆的暗纹上划了半圈，视线越过宴会厅水晶灯的光晕，精准捕捉到了榭宴礼的身影。他正站在露台边缘，一身深灰色暗纹西装衬得肩背愈发挺拔，指间没夹烟，只随意垂着，骨节分明的手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就是这双手，三天前在西子湾的电梯里，她问“可以摸一下吗”时，他沉默着点了头，指腹的薄茧蹭过她掌心时的触感，至今清晰。

　　“紧张？”榭母端着香槟走过来，声音温和得像浸了温水的丝绸，“宴礼第一次带女孩子见家里人，我们比你更怕失了分寸。”

　　姜梨立刻回神，弯起唇角露出标准的明星式微笑，却比镜头前多了几分真实的局促：“阿姨您太客气了，是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各位长辈。”她入行十年，应付过无数刁钻记者和难缠合作方，却在面对榭家这一屋子自带沉稳气场的长辈时，第一次慌了阵脚。尤其是方才介绍到榭老爷子时，那位鬓角斑白的老人只抬眼扫了她一下，目光里的审视让她后背瞬间绷紧。

　　榭母拍了拍她的手背，眼尾的细纹里盛着笑意：“按辈分叫就好，不用拘束。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倒是宴礼这孩子，从小就闷，怕委屈了你。”

　　正说着，榭宴礼走了进来，西高地白梗“姜九月”跟在他脚边，小短腿哒哒地跑到姜梨脚边蹭了蹭。姜梨弯腰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抬眼时正好撞上榭宴礼的目光。他的眼神比平时柔和些，没了往日拒人千里的冷意，只淡淡开口：“爷爷让你过去说说话。”

　　姜梨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攥紧了裙摆。榭宴礼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伸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耳尖：“别怕，他就是想看看你。”

　　穿过三三两两交谈的宾客，榭老爷子正坐在主位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对文玩核桃。看到他们过来，他停下动作，目光在姜梨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才开口：“姜小姐，听说你是演员？”

　　“是，爷爷。”姜梨站直身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从容。

　　“演员好啊，能给大家带来乐子。”老爷子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就是这行太乱，你跟我们家宴礼在一起，可得守好自己的本心。”

　　这话里的敲打之意再明显不过。姜梨刚要开口回应，榭宴礼却先一步上前，半蹲在老爷子身边：“爷爷，姜梨不是那种人。她的为人，我比您清楚。”

　　老爷子挑眉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姜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别的：“听说你小时候住过城南？我年轻的时候在那一带待过几年，那时候的老槐树……”

　　姜梨愣了愣，城南？她对自己失忆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养父母也只说她是车祸后被捡到的，根本不知道她的过去。她正想如实回答，榭宴礼却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语气自然地接过话头：“她对小时候的事记不太清了，前几年出过一场车祸，忘了些东西。”

　　老爷子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点了点头：“忘了好，忘了干净。”他不再多问，转而跟榭宴礼说起了京圈里的琐事，偶尔也会问姜梨一两句饮食起居的问题，语气里的疏离渐渐淡了些。

　　等从老爷子身边离开，姜梨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沁出了薄汗。她看向榭宴礼：“你早就知道爷爷会问这些？”

　　“他老人家心思细，什么都想知道。”榭宴礼递给她一杯温水，“刚才没吓到你吧？”

　　“有点。”姜梨老实承认，喝了口温水压了压心神，“不过幸好有你在。”她抬眼看向他，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电梯里的冲动，那时候看到他的手，她就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忍不住想要触碰。而现在，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她又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这样的场景，在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

　　“在想什么？”榭宴礼注意到她的走神。

　　“没什么。”姜梨摇了摇头，避开他的目光，看向跑过来的姜九月，“九月好像很喜欢这里。”

　　“它就是喜欢热闹。”榭宴礼顺着她的话说道，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脸上。他知道她忘了过去，忘了十五岁那年在城南老槐树下，她追着一只流浪猫跑，不小心撞进他怀里的场景；忘了她把受伤的小猫塞给他，说“你长得像菩萨，一定心善”的模样。但没关系，他可以等，等她慢慢想起，或者，等她重新认识他一次。

　　这时，榭家的二婶走了过来，笑着打趣：“宴礼，以前叫你带朋友来家里，你总说没时间，现在有了姜小姐，倒是比谁都积极。”她看向姜梨，眼神里带着好奇，“姜小姐，我可是你的粉丝，你演的《晚来风急》我看了三遍，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当然可以。”姜梨立刻应下，接过二婶递来的笔和笔记本，认真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周围的亲戚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有的要签名，有的问她拍戏的趣事，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姜梨应付得游刃有余，偶尔回头看向榭宴礼时，总能看到他站在不远处，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像一座安稳的靠山。

　　晚宴过半，姜梨借口去洗手间，想透透气。刚走到走廊尽头，就听到两个女声在低声交谈。

　　“你说姜梨是不是真的想嫁进我们家？听说她以前跟好几个富商传过绯闻呢。”

　　“不好说，不过宴礼哥对她好像是认真的，你没看刚才爷爷说她的时候，宴礼哥都护着吗？”

　　“真搞不懂，宴礼哥以前对谁都冷冰冰的，怎么会喜欢一个娱乐圈的女明星……”

　　姜梨的脚步顿住，指尖微微发凉。她知道自己身处的圈子争议多，也料到榭家的亲戚会有看法，只是亲耳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姜梨回头，看到榭宴礼站在她身后，脸色有些冷，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谁让你们在这里嚼舌根的？”榭宴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两个说话的女人吓了一跳，看到是榭宴礼，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结结巴巴地说：“宴、宴礼哥，我们不是故意的……”

　　“滚。”榭宴礼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

　　两个女人不敢再多说，慌忙跑开了。

　　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姜梨看着榭宴礼紧绷的下颌线，轻声说：“其实她们说的也不全是假的，我以前确实……”

　　“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榭宴礼打断她的话，转过身，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目光认真地看着她，“我只知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姜梨，是我想好好对待的人。”

　　他的眼神太过真诚，像一束光，驱散了她心里的阴霾。姜梨看着他，忽然想起刚才在宴会厅里，他替她解围，陪她应对长辈，还有此刻，他毫不犹豫地维护她。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榭宴礼，”她轻声开口，“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榭宴礼的身体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浓浓的暖意。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我等这句话，等了很久。”

　　姜九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围着他们的脚边转圈，发出“汪汪”的叫声，像是在为他们欢呼。

　　走廊的灯光柔和，映照着相拥的两人和一只欢快的小狗。姜梨靠在榭宴礼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忽然觉得，就算想不起过去也没关系，因为她的未来，已经有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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