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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舍友秦纵与蟋蟀
很难得,我早上自然醒了,难道是适合这种生物钟了?洗漱完去办公室,拿了纸准备上卫生间,出门遇见石工,“走啊!去测标高!嗷你要上厕所。”石工看着我手中的纸,
“嗯嗯,等下。”我往卫生间走,回头看见他招呼着杨芳和周正。
让他们先去吧,我想着。
等我来到现场,lll-2不知道哪里漏水,又是一地烂泥,杨芳在那儿调仪器,吕工走到我身边:“在看什么呢?”,
我指指杨芳,“看他什么时候调好。”吕工发给我一根烟,我们扶着栏杆,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没调好,吕工叹了口气,我正好奇周正不见了,转头看见他穿着之前那双大雨靴来了,熟悉的感觉。
我们一起下到基坑里。
周正看看我,不情不愿的拿着标尺一步步往烂泥里挪,深一脚浅一脚,每走一步都要用标尺捣捣前面的路,他学聪明了,终于。
我站在杨芳边上,我们一起看着他,杨芳说:“那会儿周正又怕了,说他陷进去过,他不要去,然后我说我穿不下那个雨靴,石工说:'那还是周正去吧',哈哈哈哈哈,我来用仪器看看他的表情。”说着杨芳探下头,眯着眼看仪器:“他生无可恋。”,
我指挥周正找测量点,他总是放不对,但不敢要求他太多,他的表情已经凝固,每测完一个点,就立马往回走,我也不好说什么,他对挖机师傅打的手势也是乱七八糟,于是我站过去,开始帮他指挥挖机师傅,
“我她妈下午不来了,谁喊我我也不来,我就说我早上脚扭了,妈的,这测个什么玩意,一团糟。”从基坑出来时,周正对我说。
“行。下午我来。”
“还是你来吧,那啥手势我也不知道。”周正把鞋往地上狠狠哚了两脚。
今天是周正的幸运日,他没有陷下去,反倒是我在把水管往铲斗上挂时,差点给鲁莽的挖机师傅连着栅栏一起给掀到水坑里去,还好我扒住了铲斗,虽然给提到空,但也比落进水里强多了,那脏兮兮的泥水。
我回到宿舍换衣服,前前后后已经全部汗湿了。周正去洗鞋子洗裤子。我看到一个干瘪矮小的老太自言自语的从管理员宿舍区走出来,她皮包骨的手紧紧攥着一只小方便袋,里面是一瓶小小的矿泉水瓶,标签已经没有了,她看到我们,立马把方便袋举得高高:“灌…灌点…热水,热水。”,
我点点头。
回到宿舍,我们俩收拾完,周正先踏着拖鞋回办公室了,他下午坚决不下基坑了,所以穿个拖鞋就去了。我则待在宿舍等我的衣服洗好……走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个男生出现在我们宿舍门口,我反应过来是新舍友,
“你怎么晒这么黑啊。”他们进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因为我上衣没穿,所以脸和身体对比非常明显。
“阳光非常离谱。”我说。
他们大包小包的往里拖,足足八个箱子。
等我去办公室喊回周正,新舍友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怎么称呼?”我问。
“秦纵。”,他点点头:“对。”,又赶急赶忙的收拾起来。
“嗷!就是你是吧,我在群里见过的。”周正坐在床上看着他笑,
“啊?额。”秦纵停下手上的动作,偏头思考了一会儿,好像不知道接什么。
我搜了一下,群里没有他,秦纵的脸胖胖的,和我一样有青春痘,头发蓬松,个子还挺高,是从北方来的,戴着副眼镜,看上去文绉绉。
“那个卫生间?在哪里?”他问我,
我和周正比划了好久,他还是不知道,“我带你去吧。”周正说,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你穿个裤子再出去吧!”我对周正说,
“嗷嗷嗷,对。”
…
“所以阿纵平时玩什么呀?抽烟吗?”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周正显得非常兴奋,主动提上去一根烟。
“啊,游戏,不怎么玩。游戏玩的上瘾,不抽烟,嗯,平时就看书。”秦纵看都没看他自顾自说道:“对。”,
我实在有点累,懒得问看什么书了,就看见他把一本本书从行李箱中掏出来,和我一样摞在了桌上。
秦纵还在收拾,周正不想去办公室了,我进入午睡,我梦见我戴着安全帽到处跑,它好像和我融为一体,我和它一起去了学校,看到了早已不再联系的故友,她剪了短发,我们并无多言。我去了梦里熟悉的地方,那条巷子里有我认识的一对老夫妻,他们的院子摆满了盆景,我记得梦中常与他们打招呼,夜晚,老婆婆在门前控诉她的子女,声泪俱下,我不知怎地也泪流不止,路人过来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只能说老夫妻待人友善,不知怎么遭遇这样的苦,之前老夫妻的大儿子拉着我离去,他吊死在了高架桥下,我没法阻止,我手中的表滑落,我呼喊周围的看客喊救护车,攥紧表盘破碎的手表,向老夫妻的家跑去……
“铛铛铛!”远处传来打钟声,我惊醒,发现是手机响了,石工打电话给我:“喂!睡醒啦?快下基坑!来来来!”,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来!”我翻身起来。
周正也被惊醒:“什么事?”,
“我不知道啊!我先去看看。”一路小跑到lll-2,看到吕工和另外两个施工员在打木桩,我不认识他们,石工招呼我过去:“等他们打完,我们把这里基准点找一下。”,
于是我们坐在那儿闲聊等他们,
“快点啊!磨磨唧唧。”石工笑着喊吕工,
“你看看那边,桩头就是垫层面,低了多少!”吕工指指水坑,
“快点哎!不管赖!”拿着标尺的一个施工员大声喊着。
“早上,主要,那几个地方,我和杨芳也不好指挥周正跑来跑去,所以找的点少,后面那片是我找的。”我指指后面对石工说,
石工笑笑。
过会儿,周正和杨芳来了,周正看到基坑边的陈经理立马跑了过去,昂着头站在他边上,和陈经理看向一样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你别跟着我,你跟着我的话我给你安排任务。”陈经理对周正说,他搓着手站在基坑旁的支撑梁上,进退两难,
石工回头看到了他:“你过来呀!你过来呀!”,然后转头对着我一脸嬉笑:“我要找找他麻烦。”
等周正一点点挪到我们旁边时,石工一脸严肃的对他说:“你看看那几个地方,都低了好多了!怎么测得。”
“啊,就这个,早上它有水,这个蒸干了,肯定就下去了。”周正搓着手,
“你看人家穿着雨靴走的那么正常,你看你,怎么走成那样,你是城里的还是农村的?”石工指了指工作的施工员,
“城里人。”周正低着头,
“我是农村的,从小光着脚,在河里摸鱼……”石工说,
“那你确实,一看就是……”周正发觉话讲的不对:“……四肢这么发达。”
“等仪器空出来,你继续去标注!多找几个点!”石工站起来,
周正脸上的肉震颤着:“我要去,我要去做表格了!”
周正溜走后,我举着标尺和石工打基准点,在支撑梁和模板间跳来跳去,说实话,从将近一米半多高的梁上往杂物堆上跳,我还是有点顾虑的,但跳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扶尺时,突然感觉脚底板踩到了个尖尖的东西,低下头看,发现一根长锈钉扎在鞋底,几乎穿透鞋垫了,索性不是跳下去的时候踩到的,我把钉子拔下来,没有流血。
杨芳和吕工在做另一边的木桩,等我和杨芳沾着一手红油漆回办公室时,看到周正坐在办公桌前玩手机。
“我晓得为啥喊我去了。”我说,
“哈哈哈哈,我也知道了。”
“这上蹦下跳的……”我把反光服挂起来,准备回去洗油漆。
在宿舍把外裤脱下时才发觉裤子也整个汗湿了,于是和衣服一起扔进洗衣机。
秦纵还在整理行李,表情呆呆的,也不多话。浑身粘粘的感觉极其不舒服,什么事也不想做,周正推门进来:“我也要去洗澡了。”,
我们俩在澡堂里讨论到秦纵时,
周正说:“我感觉他什么都不玩,就一宅男。”
“感觉和余量完全两种人,会不会很无聊呢?”我说,
“谁知道呢?那我们就去办公室玩。”
…
外面下起小雨,滴滴答答的让人感觉天空像有什么心事。
“通知:1、国庆节后将组织召开2021年科研费用完成情况会议,请提前做好2021年前三季度科研费用执行情况、2021年底科研费用预算完成情况的准备及汇报材料。2、新立项科研课题项目技术、财务、预算、材料请汇总整理各条线疑问,会上将统一解答。~~收到请回复!”
“防护棚的直螺纹机械设置是个问题。”
“规划和现实,有时侯现实还是比较现实。”
“下个月将为大家报考安C考试,请名单上的同事按照上面的链接操作一下,拉一下自己的个税记录,今天下班前发给我,谢谢。”人事在群里让我们做一下个税记录,也不知道这个考试我能不能赶上了,或许是赶不上了。
“明天组织节前安全检查,节前安全教育,部分工种进行安全技术交底,任务繁重!请各施工队组织人员配合做好项目安全工作!谢谢!如落实情况不行,我将向总公司申请要求各劳务单位配备专职安全人员与我科室对接!!!”
…
周正说:“他同学和他说,有个朋友从南边去北方找网友玩,但准确说是被那个网上的男友骗了,刚到那里男友就变成前男友了,睡了一晚人就跑了。我是不敢搞网恋!”
“哈哈哈,网恋太恐怖了。”我感叹道,
张天霸回来了,他刚和一群领导打篮球去了,真是好社交啊,周正和杨芳在办公室打游戏。
我坐着无聊,终于忍不住出门了,我准备去上次的那家小威士忌酒吧喝一杯,静静的享受五十楼的灯火会让我神经大为放松。不过步至门口,才发觉今晚人有点多,环境很嘈杂,于是决定去五十五楼那家上次没有找到门的酒吧,这次我问了隔壁银饰店的老板,才知道那是道暗门,我拉动墙壁上的烛台,“叮”!酒吧之门应声打开,这是家不大的酒吧,没什么人,但看上去都是店长的熟人,酒柜里透着悠悠黄光,窗外是远处的街灯,我陷在软软的布沙发里,点了杯《睡莲》,出乎意料的好喝。
等我吹着湖风,走过人行隧道时,时断时续的民谣勾引着我的耳朵,我向歌声走去,发现一支民间乐队,在为一群坐在台阶上的人演出,我也找了个路牙坐下,台阶上有人拿着一瓶酒,有的搂着边上的老伴,还有小年轻用手机整段整段地录着,惬意。
等我回到宿舍,宿舍内一片漆黑?打开门看见周正被手机屏照亮的脸,这是宿舍内唯一的亮光,我看向周正,指指秦纵,他已经睡着了。
“一回来就睡了,十一点多就睡了,靠。”周正爬过来,压低声音,小声和我说。
“这也太早了!这咋进行愉快的夜间活动。”我也用唇语和小小的声音说。
我们俩面对面摊摊手。
我小心翼翼的洗漱好,躺上床,很近的地方突然响起了久违的蛐蛐叫声,“蛐~铃~蛐~铃~”,我突然感觉四周一下都安静了,我想到今年我还没有买鸣虫,我最喜爱黄蛉的叫声,频率刚好,音调适中,我发觉有鸣虫的晚夏入秋才是真正的夜晚,从人的歌喉到自然的乐曲,都是美到极致的安静,我听着声音很近,像是从秦纵床底传来的。
我给周正发信息:“这秦纵养的蛐蛐?叫的还挺好听。”,
“嗯,适合睡眠,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周正回我,我准备起身看看,或许能从秦纵的床底找到一只漂亮的蛐蛐罐,但又不想打断这美妙的声音,决定还是躺好。
正闭着眼聆听,秦纵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了:“什么吊东西?吵死了!”,
他用手机打着光,到处翻找:“啥玩意,啥叫啊,蝈蝈还是什么?”,
我和周正看着他,“我下午才踩死了一只,就在门口。工地真是什么玩意都有。”秦纵好像是在对我们俩说话。
“嗷。”周正回答了一句,躺了下去。
我一时间说不出来话,只是看着他。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又躺下了,安静变成了死寂。
过了很久,“蛐铃~蛐铃~”的声音才又响起,秦纵没有再起来了,他应该睡着了,我心满意足的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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