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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sions
将近中午我才醒,屋子里很黑,拉开窗帘,太阳被厚厚的乌云遮蔽,今天又是一个雨天。
打开手机,萧云念发来了十几条语音。
“你,现在到萧云念这里来,现在!”
点开一听,不是萧云念的声音,而是一个听起来人到中年的男人,嗓音有些沙哑和沧桑,还有明显的怒火。
最后一条语音定格在半个小时前。
怎么回事?萧云念不会被绑架了吧,也许是他突然有什么事,我随手抓起衣服往身上套,火急火燎地穿上鞋出门。
一出门,雨滴打在我脸上。开始下雨了,还不小,我蹬上自行车往萧云念那里赶,只想着快点,再快点。
敲响他家的门,身上早就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了。
开门的人,是电话里的那个中年男人,眼睛里满是血丝,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卧室里传来萧云念的闷哼声,我想错开他,却被他一手拦住。
“等会,我是他父亲,你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能感受到他力气之大,别说我了,我和萧云念加起来都不见得能挣脱他。
我挤出一个笑容,气息尚未平复,勉强捋顺了思绪说了一句——
“叔叔您好,今天叫我来……”
他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把我拽到卧室。
一进卧室,萧云念手脚都被绑着,嘴上缠着胶带,正闭着眼在床上躺着。听到开门的动静,他睁眼看到他父亲,激动地又挣扎起来,不想却看到了我,他也不挣扎了,把头侧过去,又闭上了眼。
注意到他胳膊上的伤痕,可想刚才他和他父亲起了多大的冲突。
“萧云念,滚起来自己和他说,我刚才让你说什么,一五一十说个明白。”
萧父态度强硬,撕开了萧云念嘴上的胶带,萧云念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了萧父一眼。
“你这是非法囚禁!”
“我是你父亲!”
我想要劝说,却不知从何开口。
“你……”萧父推了推我,“你自己和他说吧。”
他离开卧室,门外传来打火机的“咔哒”声。
“别在我这里抽烟!”
萧云念朝门外大喊一声,萧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掐灭了烟。
“萧云念,你……”
我想解开他手脚上的绳子,萧云念一挪,错开了我的手。我注意到地上,他的那枚戒指静静躺在地上。
“说啊!”
萧父在门外暴怒。
“我……”
“好,你不说,我帮你说。”
萧父冲进来把我拉到客厅,萧云念想站起来却倒在床上。
“很简单,你,和他分手。”
我摇摇头。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两个大小伙子在一起像什么话?分了吧,对你们都好。”
我再一次摇了摇头。
“我拒绝。”
萧父没有生气,而是让我坐下。
“萧云念是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他。你和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父母的见面还要吧?街坊邻居的议论怕不怕?我看你也快工作了,你同事们会怎么想?萧云念这个混小子可以不考虑,你要考虑考虑。”
“我考虑清楚了。”
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坚决,萧父拍了拍我的脑袋。
“那……他的病,你考虑过吗?”
病?萧云念从未和我说过,一个字都没有。
“他有PTSD你知道吧?”
他从未和我说过。
“上周,我逼他去检查,一查才知道,他甚至有了轻微的双向情感障碍。”
萧云念在卧室大喊——
“你闭嘴!”
萧父没理他,继续和我说。
“看起来你不知道,我劝你,尽早离开他,这个病,很折磨人的……”
记不清萧父说了什么,也记不清萧父是怎么摇着头离开。等我大梦初醒解开萧云念的绳子时,当他紧紧抱着我嘴里说着“别信他”时,我才发觉一切都是现实。
我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萧云念对“精神病”这个词如此敏感。
我瞬间明白了贵州之旅那次极致的兴奋和之后的抑郁是怎么回事。
我瞬间明白了那个关于克林索尔的故事,为何萧云念会问“你不觉得我和他很像吗?”
我瞬间明白了萧云念所有的结巴、躲闪、恐惧和失控。
“瞒着我,很有意思吗?”
萧云念抱着我,用吻制止了我的话,我们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流进嘴巴,咸咸的,分不清是谁的泪。
他没有解释,我没有追问。
想起了头脑中的那个路易,我问路易——
“我该不该继续问问他?”
路易笑了笑,脖子上的十字架闪闪发亮。
我明白了。
抱了很久,我沉沉地睡去,倚靠在他怀里的暖意渐渐被困意遮盖,很久没这么想睡觉了。
梦,不出意料的侵入我的头脑。夏天的萧江,法桐树的倒影,江水的湛蓝,一切都是记忆里的萧江。整条萧江北路没有人,整条萧江北路,只有我,和萧云念。
一架钢琴在法桐的倒影中,叶影摇曳,光在琴键上游走。萧云念笑着,笑着看着我。
他没有说一句话,双手覆在琴键上,发出极大的和环境不协调的杂乱声音。接着,他的双手开始移动,按下琴键,嘴里唱着歌。
“I have loved you for the last time.Is it a video?”
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笑得很温暖,就像那年的夏日,我们初见的那天,耳边是蝉鸣的喧嚣。
“Is it a video?”
他回过头去,继续弹着钢琴。那抹笑,也随之而去。
“I have touched you for the last time. Is it a video?Is it a video?”
钢琴变调,眼前的一切,变成了高考后的那个夏夜,那个我们不顾一切,要把彼此融入自己身体的那个夏夜。
“For the love for laughter I flew up to you arms.Visions of gideon?Visions of gideon?”
眼前的他,变得激动,他的情绪越来越失控,手指几乎是砸进琴键。眼前,是风波之后的凌乱,是他父亲掐灭的烟,是在高铁站埋头哭泣的那个少年。
他站起身,琴键自己弹了起来,眼里含着泪,在看了我最后一眼,给了我最后一个微笑后,跑着走入萧江。
一片法桐叶静静浮在冰冷的江面上,江水很冷,冷到萧云念浸在水中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突然被凝结的一层薄薄的冰阻滞。
但,他决绝着,一步一步向前。
我想动,在这个梦里,我不像是个实体,更像是个幽灵,我的头脑中不仅有我自己的想法,在萧云念没入萧江之后,就像江水灌入喉咙一样,他的想法灌入我的头脑,他在跃入江水的最后一刻,头脑中只有除夕夜的那个吻。我开不了口,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我想哭,却连自己的泪水都无法控制,脑海中有了萧云念的声音,是他四年前,第一次给我唱这首歌,在刚刚上大学的第一年的第一次考试前的那晚。我隐约还能记起他趴在桌子上,声音隐在胳膊里的闷闷的感觉。
天空中传来他最后的声音。
“江毅,对不起,我应付不来无穷无尽的荆棘了,对不起……”
从梦中惊醒,我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还好,只是梦。枕头已经湿了,如果只是梦,为什么一切会如此真实?我的泪水还挂在脸上,黑暗中,我触碰到了萧云念的身体,不是梦里的最后一次,幸好,我还能再次触碰到活生生的他。
他看起来睡得很安稳,很安稳,我不忍心叫醒他,却听见黑暗中突兀的啜泣,萧云念哭了。我抚摸他的脸,他立刻把我的手抓住放在心口。
“你……哭了……”
“……嗯……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那个梦如在眼前,萧云念也许和我做了同一个梦,我抱住他,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我们之间抱得越来越紧,不论是我,还是他,都害怕分开,哪怕是彼此还在视野之内。
“没事的,有病,我们去治……”
我好像看到了路易,正在向我微微而笑。
“笑什么?”
路易摇了摇头——
“你和我,真是一模一样。”
“这一切,像幻觉一样。”
路易点点头——
“我和尼克的这段经历,也像幻觉一样。”
路易转身离开——
“你比我幸运,别让他离开……”
“等一等!你后悔吗?”
“问问你自己,你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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