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月

作者:李知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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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僵局


      等赵国使队一入盛阳,迎接他们的只有城门看守,除此之外,便只剩一片谩骂与非议了,更有甚者还用石头砸郡主的车子,气得阿陵差点跟人当街打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越国不讲信用出兵在先,现在弄得好像我们有问题一样。”阿陵不由得在车内抱怨。

      “历代帝王为了师出有名,都要编出些缘故来,何况白世旋这种狡诈小人。前日里赵军与并州府军联手将越军剿灭,传到盛阳自然是这番结果了。”林蔚然掀起帘子,平静地看着一个个神态急切、甚至口出秽言的旁观者。

      “郡主放心,肖大人那边也传来消息,他几乎已将沙河之北所有土地揽入麾下,兵力已达五万之数。”

      “那就好,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她丢下帘子。

      等林蔚然乘坐的马车抵达盛阳王宫后,她带着使队走向宫城前的台阶,向前来迎接的官员叩首行礼。待她抬起头,只发现眼前是一副陌生的面孔,她想了好久,才记起此人大约是江家的哪位公子。

      “问长宁郡主安。陛下传话来说,赵国议和之事择期再谈,请郡主与使团众人先前往住所休息几日,典客令已经安排好了。”

      “是。”林蔚然掩住脸上的疑惑之色。

      离开王宫后,典客令一路引她去了旧日的郡主府安住,林蔚然已一年多未踏足灵心阁了。她跟阿陵走进大门后,只觉物是人非,里面虽已打扫干净,那棵她曾引以为傲的杏花树却已然干枯。她只悻悻地坐在石凳上,接着视线瞥向了一旁肖府。

      果不其然,白世旋愣是没提求娶郡主的事,只是不知为何拖着不见她,此举当真让人琢磨不透。不过林蔚然也没闲着,她歇了还没两日,便称要与赵国使者商谈要事,乘车去了驿馆,再由阿陵寻机联系黑翎卫,很快便跟薛姣接上了头。于是林蔚然乔装打扮,去了城郊的庄子,总算是见到了薛姣。

      “薛娘子,好久不见。”林蔚然迎上前去。

      “长宁郡主,别来无恙。”此刻薛姣已经不做珠宝营生,也是一副仆妇的打扮,此刻她正端了一副茶具到屋外的桌上,然后拉住她的衣袖笑道,“肖大人都已跟我说了,等你到了盛阳,让我配合你离间君臣,拖延战事,旨在争取足够的时间,等他整合好北方军队。当然,最重要的自然是保护你的安全。”

      “多谢你盛情款待,”林蔚然颔首致意,后又拉住她的手问,“你这一年过得可还好?”

      “好,郡主请放心。这一年肖大人仍在秘密经营着黑翎卫,我总是能帮得上忙,当然咯,他们想查出我的身份也得费点功夫,随便找个什么营生干干,何况还有从前珍宝斋积累的财帛呢。”薛姣说,她虽衣着朴素了些,却依旧精致,手上戴的饰物看着素雅,却价值不菲。

      “你跟肖大人是怎么个情况?听说白世旋修书赵国求娶你,是真的吗?”薛姣好奇地问。

      “真的又如何,他也得有那本事。”话虽这么说,可林蔚然总归还是心悸不安,甚至睡觉时都要带着匕首和暗器,更不用说时常梦魇心惊了。

      等林蔚然喝了口茶,强压下想起此事的不适与恶心,才与薛姣谈论正题,“现在朝中的情况如何?按说白世旋是藩国世子出身,在朝中没有那么深的势力,如若调集南边几州的府军也需要不少时间,他为何能突然派出那么多兵力北伐?”

      “唉,这事说来话长,”薛姣连忙邀她坐下,“按说肖大人曾经贵为摄政王,如今又统一北方,朝中不乏贤臣名士对他暗中支持,包括几大世家。他们府中安插的黑翎卫也在探查他们的态度,绝大多数都不支持白世旋登位。可自从江太傅的孙女与白世旋联姻后,江家倒向新帝,他们也就跟着不做声了......”

      “什么?联姻之人可是江明瑶?她嫁给白世旋了?”林蔚然忽然记起曾经那个跟她不对付的小姑娘。

      薛姣点头,“对,要说她也是可怜,那样的脾气性格,位分再高进宫也是去受罪的,幸好江家的名气还在,江明瑶现下封了昭仪,在宫里与荆州刺史之女平起平坐......只是江老大人不日便要告老返乡,江家子侄里没有一个争气的,连中枢都未进,几场风波下来还能保住满门荣华已经很不错了。”

      林蔚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叹气,世家女子的命运向来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自己也是从很早之前便开始算计这些,九死一生地算计到现在,还是没能逃脱被人任意拨弄的命运。

      “对了,按说朝中的武将,除了昔日的刘太尉,大抵不过平庸之辈?白世旋从越国带来的那些人里,可有能力卓越、出类拔萃者?”

      “越国秘密训练精兵多年,且其战术怪异,不为从前的周国军队所熟知,因此不容小觑,”薛姣一边摇头,一边将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越军的不足之处唯有人数,可如今......郡主从赵国而来,一路可曾见到乞活贼寇?”

      “除却河阴,未曾见到,”林蔚然略作思索,“我还觉得奇怪,尤其是毗邻盛阳的这些地方,历年来流民闹得最凶,这几年政权更迭、战事纷扰......”

      “对了。你以为他们都去哪了?白世旋新政下来,号召他们入伍,且能凭军功晋升官职,自然不乏为其卖命的亡命之徒。”

      “我的天哪,”她不住咋舌,“明明是他的苛捐杂税逼得良民没有活路,只得成为乞活,却还要为他打仗卖命?”

      “不然呢?若不因势利导、加以利用,这些人说不定就冲进皇宫把他生吞活剥了。他倒是聪明的很,竟敢收服这些人为己用。不过细想也是,若有生路,谁愿闯死门?战事虽险,却也有机会求功名爵位......”

      林蔚然仔细思索,不得不承认此举措的确有效,这个敌人当真是可怕至极!

      “不过此举招致朝廷非议,上表反对者甚多,他本就得位不正,这才打算于清明节之后,亲自前往宗庙行祭祀之礼,以巩固自己的皇权。”

      “好,那从前那封遗诏,薛娘子可还存着?”

      “放心吧,我收到你的消息便准备好了,”薛姣起身进屋,片刻后拿了个精致的锦盒出来,“宫变当日你从宫中拿出的遗诏,因着肖大人在盛阳实力大减,我们一直没派上用场,今日若能帮上你的忙,那便再好不过了。”

      “还请薛娘子继续派人在朝臣中间透露遗诏内容,既然周云淇的皇位是谋朝篡位得来的,那么白世旋名不正言不顺,亦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再派人散播流言,称昔日摄政王莅临盛阳便能拨乱反正。”

      “是。”

      等林蔚然抱着锦盒返回灵心阁,转头对阿陵说,“马上便是清明节了......等再过几天,咱们作为观礼的使臣,去给新帝的祭祀大典助助兴,贺礼我都准备好了。”

      “郡主是何意?”阿陵不解道。

      “如若有人在祭祀大典拿出这封遗诏,你猜白世旋会有什么反应?”林蔚然露出阴森的冷笑,“此举既能瓦解他的威信,又能争取朝中立场摇摆之人,当真是再好不过了。等明日我去一趟江太傅府上,他未必不肯帮咱们这个忙。”

      “可江太傅一向不愿参与争斗,你若把此事透露给他,岂非太过冒险?再说咱们当下身份敏感,他未必肯接见赵国使者啊。”

      “你只管去下帖子,若遭拒绝,便称我有锦囊妙计,能解目前江氏之困。”

      “我明白,可你呢?”阿陵担忧地问,“就算江太傅肯答应,可白世旋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是你在幕后主使,到时他一怒之下对着你发难,又该怎么办?”

      “我随赵国使团而来,他岂敢动我?何况白世旋对从前的郡主余情未了,就凭这一点,我就不会有事,”林蔚然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还是表现出了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见阿陵垂头丧气,她轻拍了拍阿陵的肩膀,眼中总算积蓄了些温柔之色,“今日辛苦你忙上忙下,快去吧。”

      第二天,等林蔚然如约到了江府,她捧着盒子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内宅中的一间密室,不出所料,江老大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长宁郡主重入盛阳。”对方态度虽晦暗不明,却礼数周全,林蔚然赶忙拉住他。

      “太傅大人过奖了,可臣女却不同,臣女早就料到大人仍然身居高位,如此才可保天下太平。”

      “郡主的客套话还是免了,”他礼貌地笑道,“想必郡主此行目的并不简单,有什么请直说吧。”

      “臣女听闻太傅大人即将告老返乡,却为江氏一族的前程殚精竭虑,愿将此物献于大人,略表敬意,希望能为大人排忧解难。”林蔚然将盒子双手奉上。

      “这是什么?”江大人接过盒子打开,缓缓展开里面的卷轴,之后面色开始凝重起来,他失神地后退了几步。

      “这......这......”

      “此为元德皇帝留下的亲笔传位遗诏,一份已被废帝所毁,而另一份一直收于文德殿殿中,臣女于宫变当日拼死拿回遗诏,如今只望得大人相助,将此内容昭告天下,废帝得位不正,新帝之正统自然存疑,不该忝居于摄政王之上,自称天子。”林蔚然跪下。

      “你打算推翻新帝,扶持肖熠登位?”他震惊地质问道,“可这对我江家有何益?”

      “恕臣女直言,新帝治下江氏已然日薄西山,有大人在,江氏一族才有机会繁茂昌盛。可大人身体尚佳却告老返乡,难道没有不满其政、受其冷落之缘故?若是事成,盛阳必要仰仗江老大人主持局面,届时又会是另外一番景象;若是事败,此事于江氏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新帝江山不稳,他岂敢诛杀氏族?”

      “这......兹事体大,容我考虑几日。”

      “自然,”林蔚然接话,“其实即便没有这份遗诏,想必这些年来,大人也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清楚白世旋如何登位。臣女此举是存了私心,可大人是公正严明之人,但凭此心做决断即可。”

      等她起身离开时,只见江太傅还未缓过神来,他慢慢把遗诏合上,然后小心地将它装回了盒中。

      到了祭祀大典那日,林蔚然正装肃容,随着赵国使者列于群臣之中,她远远便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中央。白世旋跟他记忆当中有些不同,在她的印象里,他本是闲散风雅之人,却不想穿上龙袍后,竟隐隐有华贵之态,像是笼着一层薄薄的光晕,当真是人靠衣装。他也在人群之中发现了她,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其中没有嘲讽、也没有玩味,只有许久未见的致意。他这副模样让她有些恍惚,或许他又把她当做另外一人了。

      “赵国使臣、长宁郡主赵蔚前来祝贺新帝登基。”

      随着太常的通传声,林蔚然走向前方,她静静地看着白世旋,露出一个温和从容的微笑。

      “臣女特来朝拜,恭贺新帝登基,只是臣女有一疑问,借着文武百官全部到场之机,特来请教陛下。请问陛下皇位何来?授之于何人?”

      她的质问引得一片议论纷纷,白世旋皱眉看着她,只见太常不卑不亢地答,“陛下之位授之于天命。”

      “臣一直有疑问,兹事体大,关乎到天下大统,此刻也想同陛下问询,”江太傅出列后,缓缓展开手中的卷轴,“此为元德皇帝之遗诏,废帝发动宫变当日流出宫中,几经辗转到了老臣手中,遗诏所书,传位于皇六子周云沁,令平阳王肖熠摄政,上面只字未提当时的三皇子,可见废帝谋反为真、得位不正。上面字迹经老臣检阅,皆是元德皇帝亲笔亲印,诸位同僚也可上前参阅。”

      他的声音已显现出苍老,却依旧浑厚,在这大殿之内久久回荡。随后,他将遗诏传给朝中重臣细看。群臣之中不乏有人充满敬意地看向他,却无人敢言,殿内安静到连交错的呼吸声都清晰可现。

      最终白世旋还是发话了,“那么江大人是何意?”

      林蔚然继续出言,“臣女出身赵国,原不懂越国的规矩,既然这遗诏为真,那么当日的越王、也就是您,作为助废帝谋反的肱骨之臣,自然也是乱臣贼子,即便得废帝禅让皇位,又岂能自称陛下,祸乱朝纲,率领军队讨伐当日之摄政王呢?”

      她的声音愈发洪亮,到最后以至于怒火迸发、目眦欲裂,朝中竟无人敢对她反驳。

      “大胆妖女!”终于,白世旋手下的一位亲信为其出言,“你赵国歼灭我北伐之军,本就不该存活!现在又如此犯上妄为,实该将其当场诛杀!”

      “郡主所言皆为事实,何况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怎么,越人竟是这般不懂规矩吗?”她身后的赵国使臣替她出言辩解。

      “盛阳诸位王亲贵胄、高门世族,皆是礼仪之辈,”江太傅面对群臣,后又冷眼看着白世旋,只见他坦然地对其作揖,“陛下怎可不辨礼法,就行天子祭祀之事,岂非是对皇位、对盛阳、对千百年来所有天子的不敬?”

      “此事随后再议,还请赵国使臣先行退下,”白世旋终于发话了,出乎她的意料,他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正在御花园同她闲话一般,让她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仪典继续。”

      此事对白世旋的打击非常之大,林蔚然只坐在府中,便听到了源源不断的消息,甚至不乏朝廷中人秘密跟她联系。大概过了几日,在一个普通的午后,突然有内侍来到灵心阁传信,“长宁郡主,陛下有要事请您前去商议。”

      林蔚然歪头看着他,见他身后还跟着不少侍卫,她跟阿陵对视一眼,自知自己无法拒绝,想来白世旋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人,便跟着他们前去了。

      她已好久未曾踏足盛阳王宫了,四月的花香弥漫着整条石子路,偶然还有轻盈的风拂过御湖河岸,树叶也已是新绿,像是对多日未见的旧人萦萦絮语。她瞥见御湖中间的湖心亭,上面已被挂上华丽的装饰,有一美人正立于亭中,仔细看去,她发现自己与她并不相识。当真是物是人非了。她突然想起也是在这条石子路上,零碎的光影洒满了一地,她见到周云沁被刘昭仪训斥着。又或者,她感觉下一秒吴夫人就会出现在湖边的栏槛旁,回过头来笑着同她打招呼,满头的琳琅珠翠轻轻地随着水波摇晃。

      这已经是后宫很往里的地界了,可内侍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刚想开口问询,却发现白世旋站在她身前的高台上面。她看着此亭,正中写着“飞云台”三字,旁边则对仗“临池翕忽,云雾集聚;舞剑浩荡,波涛翻腾”。突然她想起从前在盛阳时,白世旋一直喜欢与赵蔚在此地幽会。

      “飞云台上,相约比翼,待至今日,凰无踪迹。”他落寞地吟道,似乎注意到了来人。

      不知为何,林蔚然听到他很久之前的诗句,还会感到淡淡的惋惜,不过是为了有着这幅面容的另一个女人,而非自己。

      “你来了。”白世旋看向来者,眼中闪着异样的光。他依旧穿着那身鹅黄色的龙袍,让她感觉有些不太适应。

      “祭祀大典上的事情是你策划的吧,”他平静地说着,“你竟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吗?”

      “陛下此言何意?”林蔚然装作懵然无知。

      “罢了,你还记得我们在此处的约定吗?”白世旋又问。

      “赵蔚不记得。”她只能答。

      “你不是赵蔚,对吗?”他平静地道出这个他早已知悉的事实,亦没有恼怒,“肖熠从哪里找了你这么个冒牌货,黑翎卫?还是珍宝斋?不过朕很好奇,像你这么聪明的探子,为什么要替肖熠卖命,若是你早点认清形势,弃暗投明,朕给你的或许会更多。”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要不是刚说完这些难听的话,还真像个闲云野鹤的隐士一般飘逸洒脱。

      “既然越王慧眼,那自不必多说了。”林蔚然转身离去。

      他一把拉住了她,然后用手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掐着她脸上细软的皮肤。林蔚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怀中的黑翎卫暗器掏出,射向他的胸膛,却被他用手死死握住,随后她听见有血液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

      “你做什么!”林蔚然怒火中烧。

      “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他喃喃自语道,丝毫不顾手上的伤口和惊慌上前的侍卫。

      “放开我,是你先非礼我的!”林蔚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御前侍卫架起,阿陵冲上前后直接被他们打倒在地。

      “我是赵国使臣,你岂敢对我无礼?”她一路挣扎着,口中不住辩解。

      白世旋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飞云台默默无言。

      这些人拖着林蔚然和阿陵去往了绮罗轩的方向,然后打开殿门,把她们重新扔了进去。

      此后的许多天里,绮罗轩的宫门一直都是关着的,外面有侍卫驻守,只有送饭时才会打开。林蔚然和阿陵尝试用黑翎卫的方式发了信号,很快便跟一个送饭的宫人接上头了,她立即请求她给江昭仪带一封信,试图再搭一搭江氏这条线。

      没想到江明瑶很快便登门拜访了,难得侍卫没有阻拦。江明瑶见到她后什么也没说,林蔚然只看她疲倦和容易惊惶的眼神,跟当年任性刁蛮在珍宝斋同她吵架的氏族之女判若两人。两人本是差不多的年纪,可她看上去要苍老十几岁,虽然她比林蔚然更加养尊处优。

      林蔚然看着她,只觉得她与什么人似曾相识,好像看到了世世代代悲剧的轮回。不得不承认,林蔚然邀江太傅联手,无论结果如何,对江明瑶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当时她虽未考虑到此人,却知江氏一定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冷落牵连。想到此处,她竟发觉一丝良心上的不安。

      “陛下让我前来转告,请长宁郡主安分些。有什么消息陛下自会通知你。”说完,她便打算离开了。

      “等一下......”林蔚然想要拉住她,没想到这女人拔出发簪一下扎向她的脖子。她连忙闪避,还是阿陵眼疾手快打落发簪,否则,想必林蔚然已经没命了。

      “赵蔚!你个祸水妖孽,你就应该去死!”江明瑶被阿陵扣住双臂,她像只野兽一般朝着林蔚然控诉,随即奋力挣扎,靠近她的身边,确认只有对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知道陛下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那天他喝了酒,到我的阁中来,我吓了一跳,怕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没想到他只是跟我絮叨,足足絮叨了一个晚上,说什么‘我跟卿卿约好了!我答应她了,我答应帮她复国,越国可以出兵出力,她说她愿意跟我走。然后我就约她去飞云台,托人给她了一瓶药,服用半天后即可暂时昏迷,停止呼吸,就跟死了一样,等她被误认为假死,下棺时我再将她救出,这样我便可以帮她离开盛阳这个鬼地方了。可你猜怎么着,赵蔚死了,活过来的是肖熠的女人,我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我越国的制药术怎会有问题,结果我去查,查了两个月才发现是周云淇那个阴险狡诈的贱人,买通经手之人把药换成了鹤顶红,他真是我见过最恶心的人了,你猜他为了什么,他听说陛下打算把郡主指婚给肖熠,不想让肖熠得到赵国的军队。我没有办法,我没办法把她复活,而且我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得继续帮着周云淇那个贱人夺位!’”

      “他当时就跟疯癫了一样,又哭又笑的,我劝他喝点醒酒汤冷静一下,结果他又说‘那个女人着实很聪明,她很聪明,可她骗不了我,她、肖熠跟周云淇一样该死,他们都应该下地狱,可是我的卿卿再也回不来了’。说完他便无措地哭了起来,然后开始指责我,指责他在越国娶的王妃全是一个货色。”

      “那你是什么货色呢?”江明瑶朝她冷笑,“我虽然不知内情,但大概听懂了,你不是赵蔚,对吗?可你这张脸,我在想如果我划花这张脸,陛下还会不会对你念念不忘。今天你就应该被关在这里活活饿死,这便是你应得的报应。”

      阿陵立刻挡在了赵蔚身前,防止江明瑶再伤害郡主,林蔚然看她哈哈大笑的样子,只觉得她精神好似不太正常了。江明瑶晃晃悠悠地走出绮罗轩,林蔚然还停留在愕然当中,没想到当年的真相竟是这样的,甚至竟有些荒唐。她来之后人人都说郡主性格转好,温柔聪慧,可赵蔚香消玉殒后,这个别人口中冲动任性之人却从白世旋这里得到了最为真挚的悼念,或许只是因为她死在了最美好的年纪,又或许是因为他的一番安排让奸人有机可乘,他才心下愧疚。可林蔚然呢?她做错了什么!她也想要离开盛阳这个鬼地方,却因为阴差阳错的巧合落在这里,承受来自暗处懵然不知的恨意和随之而来的灭顶之灾。她不是赵蔚,也无心顶替赵蔚,只不过是躲不过命运的捉弄,就像他们每一个人一样。

      “肖熠、肖熠,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等绮罗轩安静下来,林蔚然开始呼唤肖熠的名字,当她感到绝望无助之时,总是会第一个想到他。虽然有时情况凶险,并非每次有他在便会安然无恙,可单是想见他的念头,便足矣让她不必惊慌了。

      “郡主......”阿陵在一旁哭着抱住她,不让她跌坐在地上。

      等绮罗轩再次迎来客人,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所幸林蔚然的精神没出什么问题,她每日只说很少的话,重复着吃饭、舞剑、练字、喝茶等一切事宜,她被切断了跟外界的所有联系,除了每日送饭洒扫的宫女。

      “你去见见他吧。”白世旋推门而入,对林蔚然说。

      “他来到盛阳了,兵临城下,如果你能想办法劝降,朕便放了你,如果不能的话,朕会给你试试他亲自发明的死法,黑翎卫的东西朕可都好好收着呢。”

      “何时?”林蔚然罕见地发问,干哑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掩饰住了她的震惊与好奇。

      “三日后。”

      时间足够了,她心想,然后耐心等待着送饭宫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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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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