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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链之下
穿梭机坠入大气层的震动如同被投入搅拌机的铁罐。凌烬死死抓住操纵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暗金的瞳孔被舷窗外燃烧的等离子焰映得如同熔炉。警报声尖锐刺耳,船体结构的呻吟混合着阿七压抑的啜泣,在狭小的驾驶舱内形成一曲绝望的交响。
“左侧稳定翼…丢失!”沈砚的声音在剧烈震颤中几乎被撕碎。他异色的瞳孔在昏暗的驾驶舱内闪烁,一只手紧抓座椅,另一只手按在胸口——那里,被封印的密钥碎片烙印正透过破损的制服散发出不祥的猩红光芒。
凌烬没有回应。全部意志都集中在控制这头失控的金属野兽上。穿梭机的外壳在高温中剥落,碎片的撞击声如同死神的敲门。导航屏早已熄灭,灰蓝色行星的表面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崎岖的山脉,广阔的锈红色沙漠,以及…一片不规则的金属反光?
“那里!”凌烬用下巴指向那片金属区域,“可能是…废弃殖民地!”
没有选择。穿梭机如同被击伤的飞鸟,拖着浓烟和火焰,朝着那片金属残骸俯冲而下。凌烬在最后一刻猛拉操纵杆,试图将机头抬起。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中,穿梭机以近乎水平的角度“拍”在了锈红色的沙漠上!
轰——!!!
巨大的冲击力让凌烬眼前一黑。安全带如同锋利的绞索,深深勒进新身体的皮肉。耳边传来阿七的尖叫和沈砚的闷哼,随后是金属扭曲、玻璃爆裂的刺耳声响。世界天旋地转,驾驶舱在翻滚中彻底变形,最后以倒扣的姿态停了下来。
寂静。令人窒息的寂静。
凌烬艰难地睁开眼,视野被鲜血染红。倒置的世界里,扭曲的仪表盘冒着电火花,某种液体泄漏的刺鼻气味充斥鼻腔。他摸索着解开安全带,重重摔在已经变成“天花板”的驾驶舱顶部。
“沈砚?阿七?”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这里…”沈砚的回应从右侧传来。他被卡在变形的副驾驶座位里,异色瞳孔在黑暗中闪烁,嘴角渗出一丝金蓝色的血液——能量体与□□融合不完全的又一证明。
阿七小小的身影漂浮在倒置的驾驶舱角落,能量体比之前更加透明,眉心幽蓝光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我…没事…”她的声音如同风中烛火。
凌烬用肩膀撞开扭曲的舱门,刺目的阳光如同熔化的铁水倾泻而入。他踉跄着爬出残骸,滚烫的沙粒立刻粘满手掌。灰蓝色的天空高远而空旷,三颗大小不一的太阳悬挂在不同位置,投下错综复杂的光影。远处,那片金属反光的真容终于清晰——不是殖民地,而是一艘巨大星舰的残骸!至少有五公里长,半埋在锈红色的沙漠中,如同一头搁浅的金属鲸鱼。
“那是…?”凌烬眯起眼。
“联盟…旧式…战列舰。”沈砚艰难地爬出穿梭机,跌坐在滚烫的沙地上,“至少…坠毁…三十年。”
阿七的能量体飘到凌烬肩头,小手搭在他染血的太阳穴上。一股微弱的清凉感传来,视野中的血色褪去少许。“那里…有能量反应。”她指向远处的巨舰残骸,“很弱…但稳定。”
生存本能压倒一切。穿梭机残骸随时可能爆炸,而三颗太阳的炙烤很快就会让这片沙漠变成烤箱。凌烬扛起几乎无法行走的沈砚,跟着阿七漂浮的身影,朝那艘巨型残骸跋涉而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铁板上。沙粒灌进破损的靴子,摩擦着脚踝的伤口。沈砚的身体滚烫——密钥碎片的封印在坠机冲击下进一步松动,猩红的能量正在他体内肆虐。阿七的状态稍好,但能量体在强烈紫外线照射下持续逸散。
一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巨舰残骸脚下。近看更加震撼——锈蚀的装甲板如同悬崖般耸立,上面布满了陨石撞击和能量武器留下的伤痕。一个巨大的裂口如同张开的嘴巴,露出内部幽深的通道。
“进去…”沈砚的声音已经虚弱到难以听清。
通道内部凉爽而阴暗,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和机油腐败的气味。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脚印。墙壁上的应急灯早已熄灭,只有阿七眉心的幽蓝光点提供微弱照明。
“能量源…在深处。”阿七引导他们穿过错综复杂的走廊。巨舰内部如同迷宫,有些区域被坍塌的金属完全堵死,他们不得不绕行或攀爬。
随着深入,凌烬注意到墙壁上越来越多的战斗痕迹——能量武器灼烧的焦痕,爆炸冲击的凹陷,以及…干涸的血迹。这艘船不是意外坠毁,而是在激烈交战后被击落的。
“等等…”凌烬突然停下,暗金的瞳孔紧缩。前方走廊尽头的墙壁上,喷涂着一个巨大的、已经褪色的标志——一个被锁链缠绕的星球,锁链上布满尖刺。标志下方是一行斑驳的标语:【锈链之下,万物平等】。
“锈链教团…”沈砚的异色瞳孔微微扩大,“这是…他们的…旗舰。”
凌烬的肌肉瞬间绷紧。锈链教团——宇宙间最极端的平等主义恐怖组织。他们相信所有文明都应该被强行“平等化”,为此发动过无数次针对高等文明的恐怖袭击。十年前被联盟联合舰队剿灭,但残余势力仍在偏远星域活动。
“能量源…就在那扇门后。”阿七指向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安全门。门上同样喷涂着锈链教团的标志,但多了几道触目惊心的爪痕,仿佛某种野兽曾试图破门而入。
凌烬将沈砚靠在墙边,自己上前检查。门被电子锁控制,但能源早已中断。手动开启装置锈蚀严重,需要巨大的力量才能转动。
“退后。”他深吸一口气,胸膛的熔炉烙印瞬间亮起!暗金的符文如同流动的岩浆,在皮肤下清晰可见。能量体与新□□的融合虽然不完全,但此刻反而成了优势——他能够短暂地超载肌肉力量而不必担心组织撕裂。
吱——嘎——!
巨大的转盘在蛮力下缓缓转动,锈蚀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门缝中泄出一股冰冷的、带着奇异机油味的气流。
门后是一个圆形的中央控制室。巨大的主控台环绕着房间中央的一个圆柱形透明舱——培养舱?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舱内漂浮着一个“人”。不,不是完整的人,而是一个由机械和生物组织粗暴拼接而成的“存在”。它的下半身是完全的机械结构,裸露的液压杆和伺服马达;上半身则是苍白的人类躯体,但胸口被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装置取代,延伸出无数管线插入周围的培养液。头颅是最骇人的部分——头盖骨被部分移除,露出下面闪烁着微光的生物计算机,而那张脸…
“天啊…”阿七捂住小嘴。
那张脸与凌烬有七分相似。
“克隆体…还是改造体?”凌烬的声音干涩。他看向控制台,灰尘覆盖的屏幕上还残留着最后的数据片段:【最终平等化实验体X-7…神经链接成功率12%…意识融合失败…建议销毁…】
“能量源…在它胸口。”阿七指向那个锈蚀的金属装置。
沈砚挣扎着站起,异色瞳孔死死盯着培养舱。“不是…能量源…”他艰难地纠正,“是…‘平等之链’…锈链教团的…终极武器…”
随着他的话语,培养舱内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圆形传感器!同时,控制室的灯光骤然亮起,主控台的屏幕一个接一个启动,显示出残缺的数据流!
【检测到…生物信号…】
【最终协议…启动…】
【平等化…开始…】
冰冷的合成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培养舱的液体开始排空,那个半机械怪物的手指微微抽动!
“跑!”凌烬一把抓起阿七,拽住沈砚就往门外冲!
太迟了。安全门在他们面前轰然闭合!墙壁上的面板滑开,露出数十个小型武器端口,脉冲枪的充能声如同死神的低语!
“躲到控制台后面!”凌烬拖着两人扑向最近的主控台。下一秒,密集的脉冲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瞬间充斥控制室!
【非教团成员…检测…】
【执行…平等化程序…】
【消除…差异性…】
合成音冰冷地宣告着。培养舱的玻璃罩缓缓开启,那个半机械的怪物僵硬地迈出第一步,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胸口的锈蚀装置开始旋转,发出低频的嗡鸣,某种无形的波动瞬间扫过整个控制室!
凌烬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胸膛的熔炉烙印如同被冰水浇灌,暗金的光芒瞬间黯淡!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能量体与新□□的融合…正在被强行“剥离”!皮肤下暗金的符文如同退潮般缩回心脏,原本已经适应的□□突然变得陌生而沉重!
“它在…分解能量体!”沈砚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异色瞳孔中的冰蓝与猩红正在迅速褪去,变回普通人类的褐色。他胸口的密钥碎片封印也在波动中剧烈震颤,乳白的符文片片剥落!
阿七的情况最糟。她的能量体在那股波动下如同风中的烟雾,开始不受控制地逸散!眉心幽蓝光点疯狂闪烁,随时可能熄灭!
“不…不!”凌烬挣扎着想要站起,但□□与能量体的剥离让他失去了大部分力量。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半机械怪物一步步逼近,锈蚀的金属手指缓缓抬起,指向他们——
突然,一道幽蓝的光束从侧面射来,精准地命中怪物的胸口装置!火花四溅中,那装置的外壳被熔出一个大洞!
“什么…?”凌烬扭头看向光束来源。
控制室的另一侧,一个隐藏的紧急通道不知何时打开了。通道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全身笼罩在破旧的灰色斗篷中,手中握着一把改装过的能量步枪——刚才那一枪正是他的杰作。
“趴下!”斗篷人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凌烬本能地护住阿七和沈砚。下一秒,斗篷人的步枪连续开火!幽蓝的光束精准地击中控制室每一个武器端口和主控节点!火花与爆炸声中,那个半机械怪物发出不似人声的电子尖啸,胸口的装置冒出滚滚黑烟!
【警告!系统…受损!】
【最终协议…无法…执行…】
【启动…自毁…序列…】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控制室!墙壁上的灯光变成闪烁的红色!
“走!现在!”斗篷人冲向他们,动作敏捷得不像人类。他一把扛起几乎昏迷的沈砚,示意凌烬跟上,“通道直达下层机库!有还能飞的船!”
没有时间思考。凌烬抱起已经半透明的阿七,跟着斗篷人冲进紧急通道。身后,控制室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炽热的气流推着他们向前狂奔!
通道陡峭向下,布满锈蚀的金属网格阶梯。斗篷人在前面带路,灰斗篷在黑暗中如同鬼魅般飘动。凌烬的肺部如同火烧,新□□在能量体剥离后变得异常虚弱,但他咬牙坚持,紧紧抱着阿七。
“你是谁?”他在奔跑中喘息着问。
斗篷人没有回头。“幸存者。和你一样…不想被‘平等化’的人。”
五分钟后,他们冲进一个相对完好的下层机库。三架造型怪异的小型飞船停放在角落,其中一架看起来状态良好。
“上船!”斗篷人将沈砚塞进舷舱,自己跳进驾驶位。凌烬紧随其后,抱着阿七钻进副驾驶座。
引擎的轰鸣声中,飞船如同离弦之箭冲出机库,撞破早已破损的防护罩,冲入灰蓝色的天空!身后,巨舰残骸深处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巨大的火球从各个裂口喷涌而出,最终将整个残骸吞没!
飞船在冲击波中剧烈颠簸,但斗篷人的驾驶技术出奇地好,很快稳定了船身。凌烬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救命恩人——斗篷的兜帽下,是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右眼被机械义眼取代,左耳缺失。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脖子——那里有一个清晰的、被烙铁烫出的伤疤,形状正是锈链教团的标志。
“你是…前教徒?”凌烬警惕地问。
斗篷人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属牙齿。“曾经是。直到他们决定把我改造成‘圣器’。”他拉开左臂的袖子,露出下面与血肉结合的机械结构——与那个控制室怪物如出一辙,只是程度较轻。
“我逃了出来,躲在残骸里。”他调整航向,灰蓝色的行星在视野中逐渐缩小,“这些年偶尔有倒霉蛋坠毁在这里,我帮过几个…也埋了几个。”
凌烬低头看向怀中的阿七。小女孩的能量体稍微稳定了一些,但依然虚弱。沈砚则陷入昏迷,胸口的密钥碎片封印已经所剩无几,猩红的光芒透过破损的制服清晰可见。
“你们去哪?”斗篷人突然问。
凌烬沉默了。他们无处可去。穿梭机的坠毁意味着巡逻舰“夜枭”会很快派人搜索这片区域;熔炉烙印上的数据库标记随时可能引来更恐怖的存在;沈砚体内的密钥碎片濒临失控…
“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说。
斗篷人古怪地笑了。“那就跟我走吧。我知道一个地方…专门收留像我们这样的‘怪物’。”
飞船调整航向,朝着星系边缘的一颗不起眼的小行星驶去。凌烬疲惫地靠在座椅上,看着舷窗外无尽的星空。胸膛的熔炉烙印微微发热,提醒着他体内沉睡的力量。
怪物收容所?或许正是他们现在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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