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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手
盘星教自从被夏油杰接手后,就变得和正经宗教不太一样了,教义是乱七八糟的;聚会是不聚的;兄弟姐妹们想要和教主大人诉说自己的痛苦,教主大人也是不听的。
基本上,盘星教成了个披着宗教的皮,实际是收钱就帮人拔除咒灵的组织。
这样说着,是不是感觉它和咒术高专差不多?
都是披宗教皮的组织嘛。
不,很不一样的。
咒术高专运行的钱来自国家税收,而盘星教运行的钱来自那些饱受咒灵困扰的信众。
咒术高专的老师和学生不会下手毁了国家和税务人;而盘星教的教主,真的会动手杀了那些再也榨不出油水,却还乱蹦跶的信众。
油水并不太足的高桥莓跪坐着,她低垂着头,就像一个犯了错跪坐在家长面前的任打任骂的小孩。
虽然盘星教的教主大人并不想做她家长,但他的确坐在她面前。
“你再说一遍。”
夏油杰说。
高桥莓的腰就深深地深深地弯了下去,额头磕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寒意顺着皮肤爬进她的大脑。
是清醒的感觉。
“我想要歌舞伎町出现特级咒灵。”她再次说出了孔时雨教她的话。
夏油杰没有立即回应。他的视线越过她,投向站在门边的孔时雨。
孔时雨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说话时他把烟拿了下来:“我真觉得那里会出个特级,你不想要吗?”
他说着,咧嘴一笑。
高桥莓没有认真地听他们讨论,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盯着地板上的某个不存在的点,脑子里还在回想孔时雨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哭是没有用的,与其哭还不如想想怎么报复回去。
自己动手也好,雇人也罢,这些都做不到的话,就去诅咒吧——这个你总做得到吧?
正是这句话,让她在对着黒崎莲拿起刀时,想到了孔时雨。
或许当时只是想要有人来阻止自己;又或者只是害怕自己真的动手,所以想找人介绍正经杀手。
总而言之,高桥莓拿起了手机,打出了电话,说:“我想杀人。”
黑崎莲原本还警惕着高桥莓手里的刀,见她拿起手机,还以为是想报警,没想到竟然是……
这算什么?
他又恐惧,又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果然还是个女人,胆小得要死,又觉得荒谬。但因为不敢上前夺刀,只能骂着“疯子疯了”,拔腿就跑出了高桥莓的租房。
跑了,他跑了。
高桥莓想着,心里竟然没什么波动,她慢慢瘫坐到地上,把刀平放在大腿上,重复道:
“我想杀人。”
电话那头的孔时雨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名字,问:“你想杀谁?”
“……”
杀谁?黒崎莲吗?
她看着因为她们的争吵而摔碎在地的绿萝,捂住自己空茫的心,得到了答案。
是的,她是恨他的。
恨他说:你真聪明,如果继续读下去,一定能考个好大学吧。
恨他说:莓又可爱又努力,我也要好好努力,这样才能好好珍惜莓。
恨他……只是说说而已……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珍惜方式,是要她接更多客人,好在自己生日那天能开更贵的香槟。
“为什么……我的人生……会是这个样子……”
出卖自己的身体,然后给牛郎点香槟,亦或者给教会送钱……
她究竟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是的,她想杀了欺骗了她的黒崎莲。
杀了黒崎莲后,她还想接着杀,杀了带她进入这个世界的人,杀了每一个利用了她身体和感情的人……然后,她还想杀了这么……这么空虚愚蠢的……自己。
“……可以……召唤恶灵…吗?”
孔时雨没回话。
高桥莓再次求证:
“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的吧,不要骗我,我不是傻子。”
她说出了她认为能证明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的证据,就是你们四个人旁若无人地玩咒灵玉的情景。
“这个世界是有鬼的。”
她肯定道。
电话那头的孔时雨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那不叫恶灵,你可以称之为诅咒,又或者咒灵。”
“你是想请诅咒师用咒灵帮你杀人吗?”
称职的好中介询问客人任务的需求。
“咒灵……吗?”高桥莓语气飘忽,“咒灵是怎么诞生的?”
孔时雨回答了这个问题。
“……”
高桥莓重复道:“咒灵诞生于负面情绪,负面情绪堆积的地方会产生诅咒,也就是恶灵。”
既然如此……
“歌舞伎町为什么没有诅咒?”
她的声音因过量的情绪而微微发抖。
“被骗光积蓄跳楼的人们,被牛郎诱哄着卖身的女人……
那里被那么多人憎恨着,为什么还是一点诅咒的影子都看不见?!”
孔时雨当然知道理由:“正是因为那种地方太容易产生咒灵了,所以咒术界特地放了咒物‘辟邪’,所以反倒没那么容易产生咒灵。”
高桥莓从嗓子里呵出笑声。
被舍弃了。
她想,为了社会的安定……被舍弃了……
走投无路的她们,被骗去贩卖自己的她们,无法被理解的她们…………
高桥莓问:“所以,只要拿走那个什么咒物,歌舞伎町就会诞生咒灵了?”
孔时雨很是敬业,在电话里问:“你想‘杀’了歌舞伎町?”
“……是的,我想杀了歌舞伎町。”大腿上的水果刀反射高桥莓扭曲的面容,她如坠幻梦般说,“歌舞伎町应该出现一个怨灵了,一个聚集所有人的痛苦和愤怒,可以那个地方彻底点燃的怨灵。”
“哈,如果那里真出现咒灵,一定会是特级吧。”
孔时雨说完就沉默了,良久,久到高桥莓从梦游般的恍惚中挣扎出来,开始查看电话是不是已经挂断时,他才说:“这样搞歌舞伎町说不定真的会整改,毕竟会死很多人。死这么多人,我的良心有点过意不去啊,所以价格方面……”
得加钱。
高桥莓补充了孔时雨没说完的话。
她意外地对会死很多人没什么感触,甚至觉得孔时雨这句话说得有点幽默。
她也没有慌张,虽然存款这几天被搞得差不多见底了,但她还有赚钱的方法,不是吗?只要这件事是可以做到的,无论多少钱,她都可以拿出来。
“要多少呢?”
高桥莓问。
孔时雨在电话那头报了个300万。
这个数字比高桥莓想象的天价要便宜多了。
孔时雨给雇主解释了费用的构成:“这活不算难,我的良心也不值什么钱,这里算了150万。剩下的150万,我要雇人去取走咒物。”
“雇人……”高桥莓一直以来设想的计划从未将自己排除在外,“取走咒物的人,不可以是我吗?”
孔时雨说:“……那样的话,你一分钱都不用出。明天下午两点,我带你去见夏油教主。”
也就是现在。
夏油杰从孔时雨那里了解完了情况,他放下支着下巴的手,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细长的眼睛,终于开始正视面前的猴子。
“有趣。”夏油杰说,他嘴角笑容扩大,“你是个很有想法的猴子。”
“来之前的路上,孔应该和你说了吧。如果你要亲自动手,就意味着,一不小心……不,不是一不小心。”这位盘星教的教主大人,细长的眼睛向下垂着,配着他嘴角的笑容和身上的袈裟,看起来悲天悯人,“是你一定会上通缉令。”
这个通缉令可不止是咒术界的,还包括这个普通人所生活的世界,也就是说……
夏油杰问:“你父母还活着吗?”
作为土生土长的日本人,高桥莓听懂了夏油杰的话。
她的咽喉情不自禁地做出吞咽的动作,如同一个小声的呜咽。
“……他们,他们现在和我的弟弟一起生活……”
高桥莓说谎了。
“这样啊,你被通缉后,他们一定会过得很辛苦吧。”夏油杰宽大的袖子合拢在一起,那些通缉犯的家属日常,自他口中行云流水般淌出,
“首先,警察会在清晨上门,不是一次,是很多次。
他们会反复盘问你的父母和弟弟,问你有什么朋友,问你的习惯,问你说过的话,问你可能去过的地方……”
“你的家人知道你目前的工作内容吗?”
“看来不知道了,那么,从那天起,他们就会全部知道了。”
“流言蜚语至此会在邻居之间传开。
你的弟弟应该还在上学吧,他在学校可能会被孤立,被指指点点,老师看他的眼神也会变得复杂。
你父亲的同事或许表面上会保持礼节,但升迁和重要的项目,很可能就会与他无缘了。”
“这还只是开始。”夏油杰微微笑着,“如果你被抓住,当案件进入审理……”
“啊,你的案件或许不会公开审核。”
“但你的母亲很可能会因焦虑和失眠而生病,医疗就是一笔大开销。
家庭内部的气氛至此会变得更加紧张。
你的父母或许会因此而不停地争吵和互相辱骂,指责对方怎么会生出一个你这样的杀人犯女儿。”
“最折磨人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来自社会的压力。
或许会有人同情他们吧,但更多的是好奇的、探究的、甚至是责备的目光。
那些人会当面或背后议论:
是不是家教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家女儿怎么会变成那样?
……”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他们的血亲一时冲动,做出了蠢事。”
眼泪安静地从高桥莓的眼眶流出,因为她仍旧趴在地上,所以额头和地板接触的地方,全是水渍。
她没有出言打断夏油杰的话,而是任由他用言语鞭挞自己的心。
这样的痛苦,也算是赎罪了吧。
她想。
但不止是痛苦,还有愉悦,是想象自己父母惨遭社会冷眼时,不由自主产生的愉悦。
她的爸爸带着她的弟弟和继母一起生活,她曾经远远地看着他们一家幸福地郊游,这样的幸福会因为她而被打破吗?
她的妈妈……在知道自己女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抚摸这份愉悦,不停地在心里道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很对不起……
“就算这样,你还是要坚持自己动手吗?”
慈悲而怜悯的教主大人垂首问她。
可怜的罪人叩首回答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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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夏油杰对高桥莓说过的话,全是他在心里,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修改后,发现两人的虽然在对话,但说这些话时的心情,更加不相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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