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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
半尴不尬地沉默了半晌，窗外传来的喧闹声适时拯救了黎度恒。
他装作被外头的声音吸引，无比自然地转脸看向窗外。
“外面吵了一整天了。”何昭昭撇着嘴说，“这都要怪你们。”
都要怪他们是什么意思？
黎度恒还未探问，就看见一个身着深蓝色外袍的人匆匆跑过。
不仅那身衣服眼熟，人也眼熟。
他有些不敢置信。
可那好像真是他之前在除魔署见过的师妹褚盈然。
她来这里干什么？
他这人向来不太能藏住心事，这么想着便不自觉顺口问了出来。
何昭昭凉凉的声音响起来：“能干什么？来降妖除魔的呗。”
“啊？”
要知道南州地处偏僻，有道是山高皇帝远，一般他们“贴地飞行”都盘踞在刻京以及领国内那几个主要的大城市，鲜少会踏足边疆。
以前从来没来过，怎么这会儿忽然来了？
他心下疑惑，翻身下床想要一探究竟。
脚一落地，四肢百骸便涌上一阵钻心的疼。
哎呦，原来他伤还没好全。
到底被火烤了那么久，躺着不觉得，一动起来就知道厉害。
“哼，你以为你师兄为什么不在？他一大早上就跟你新来的师兄妹们汇合去了。”何昭昭把他的动静尽收眼底，“别折腾了，你身上的伤暂时好不了。”
不用她说黎度恒也知道。
他悻悻地躺回床上，竖起耳朵关注着街上的声响。
外头太混乱，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就走了神。走着走着神，他迷迷糊糊回忆起一件事。
那时候，狼妖王山洞里进了两个人，他们是什么来历？
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为什么要救他？
是狼妖王的仇人吗？
他问何昭昭：“你知道当时师兄没救我，那你知道救我的人是谁吗？”
何昭昭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吸：“知道呀，神尊身边的人呗。”
黎度恒心里咯噔一下。
“神尊……？你是说……应天？”
“对。”她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我早和你们说过，神尊是好人。”
“等等……”黎度恒有些没捋明白，“你早说过什么了？”
何昭昭转了转眼珠。
对哦，当时她是对着他师兄说的，这小子压根不知道她抓他是奉了应天的命令。
不过确实也奇怪，神尊叫她把人丢到狼妖洞，又干什么要派出自己身边的人去救他呢？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还是说……
神尊是打算自导自演一番，展示一下自己的善心，招募这小子？
有可能，很有可能。
她喝过他几口血，很清楚黎度恒血脉非同寻常，又是厘阳宗弟子，虽然脑子一般般修为也一般般，但真落在应天手里说不准能派上大用场。
之后还阳还得靠应天帮忙，所以现在真是拍祂马屁的好时候，要是能帮着应天策反黎度恒，那她肯定能得到感谢啊？
美滋滋地设想了一下那场面，何昭昭咳了几声，语气夸张地吹嘘起来，包括青面具和白面具是多么厉害啊，祂本人是多么信守承诺不失为一个好神啊……
话说到一半，何昭昭不悦地住了嘴。
因为很明显，黎度恒根本没在听她说话，而是失神地看着窗外。
“喂。”何昭昭扭动身躯把身上的铁链晃得咔咔作响，“你看什么呢？”
“轻一点，都要听不见了！”黎度恒摆摆手示意她安静。
何昭昭很不爽，但还是想看看这家伙又在搞什么名堂，依着他的意思安分下来。
她这一停，才发现外头传来了微弱的“叮叮”声。
“你听见了吗？”黎度恒指着窗外说，“和当时的声音一样。”
“什么当时的声音？”
“就是……我当时被火烧的时候，好像也听见了这种声音！”
“啊？什么声……哎，你去哪儿？”
黎度恒被这声音吸引，竟然不管不顾直接跃下窗台，在空中唤来佩剑扬长而去。
何昭昭目瞪口呆。
这小祖宗，伤口又不疼了？
嘿嘿，不过管他做什么？现在这对恼人的师兄弟都不在，她正好趁机挣脱身上的破铁链！
————————————
黎度恒给自己贴上了隐身符，循着声音一路飞，没想到一飞过去撞上一个大场面。
季孔雀提着剑，正与两个人缠斗着。
这两个人身穿怪异一样花花绿绿的长袍，一个戴着长角的青面具，另一个戴着平整的白面具。
黎度恒不认识他们，但是那“叮叮”声就是从他们身上发出来的。
他们就是救自己的人？
神尊……哦不对，应天身边的人？
怎么又和季孔雀打到一块去了？
黎度恒在天上细细观察，发觉这两个人还挺厉害，竟然能和金丹后期且天赋拔群的季孔雀打得不相上下，甚至隐隐占了上风，因为季孔雀基本是被他们牵着走的，只来得及防御，却无法主动进攻。
该去帮季孔雀吗？
但如果他们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和他们打是不是不太好？
更何况黎度恒已经光荣负伤了，贸然上前指不定非但不是助力还会拖后腿。
还是算了吧。
如此思量着，黎度恒心安理得立在原地当起了围观群众。
他的两个救命恩人……
好奇怪的功法。
打起来衣袍翻飞，动作夸张得很，不像是在认真打架，反像是戏子在唱戏。
要不是战局里的季孔雀面上的紧张不似作伪，黎度恒肯定会判断青面具和白面具是两尊花架子，只会使些看起来飘逸潇洒实则不堪一击的表面功夫。
不仅功夫诡异，连他们的体格也不像正经练功的。
白面具小胳膊小腿，青面具骨瘦如柴，他们厘阳宗上上下下都找不出同样的两个人来。
应天不愧是邪神，身边一切都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这时，情况发生了变化。
“两位兄台，”季孔雀长剑一挥，用剑气将两个人扫出好远，“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阻碍我执行公务？”
黎度恒“噗嗤”一声笑出来。
敢情你自己也不知道？
青面具一个丝滑的后空翻站起身来：“我们不会让你动他。”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气虚，单薄且含着水声，似乎只是个普通人，和气运丹田，声音浑厚有力的修者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而且……
黎度恒狐疑地歪了歪脑袋。
怎么感觉这声音似曾相识？
谁呢？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想不起来。
“阁下也是这位神医的病人？”季孔雀看了一眼青面具身后的牌匾，“我听说过，贯生医馆，专治各种疑难杂症，但兄台有所不知，你们是被曹广凡骗了，他是邪修，用的都是偏门法子，不是真心要给你们治病的！”
“贯生医馆”四个字让黎度恒晃了神。
季孔雀是来对付曹神医的？！
就是那个眼神清澈用仙药给百姓治病的曹神医？！
那这青面具……
他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相似的声音了。
刻京的阿清！
在阿清印象里，没救自己兄长的就是他黎度恒和季孔雀！
真是无巧不成书，竟然又在此种境况下碰上面了。
但这种碰面又何尝不是……冤家路窄？
果不其然，青面具像是被季孔雀的话激怒，捏紧手上的大斧就不管不顾向着他劈去，口中大呵着：“你懂什么？我问你懂什么？”
季孔雀没认出他，以为对方是发了狂，慌忙伸剑格挡，但他低估了阿清的盛怒，一时竟然不敌，被那股蛮力震得倒退三步。
黎度恒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几乎就要上前助阵，余光却瞥到一个灵活的身影飞身而入。
“师兄，我来助你！”
是褚盈然！
黎度恒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丫头修为比他还差，怎么敢不管不顾加入战局？
“碍事，滚开！”阿清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反手一推就把她掀飞出去。
褚盈然底盘不够稳，体重又轻，一推就被推出老远，直接撞在了远处的“贯生医馆”匾额上，砸出了一个凹坑。
“师妹！”
季孔雀急了，想要上前查看师妹状况，却因为这片刻分心被阿清钻了空子，左肩毫无防备地挨了一斧头。
褚盈然那边情况也不好，之前被挥出去的白面具此时也恢复了体力，握着手上那把钢做的伞就向着她而去。
黎度恒知道再不出手就完蛋了，赶紧揭下身上的隐身符从天而降，用聚烟绫缠住白面具手上那闪着寒光的武器。
可白面具不是吃素的，伞被缠住了她就放了手，旋身跳舞似的主动卷着聚烟绫向黎度恒靠近。
手上耳朵力道乍然一松，黎度恒完全没有预估到会有人主动放弃武器，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事实上虽然白面具把伞扔了，却也钳制住了黎度恒的聚烟绫。
此时的黎度恒也失去了防身武器。
“噗”！
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黎度恒不敢置信地低下头。
白面具手上是一把短小却锋利的匕首。
现在这根匕首刺进了他的腰部。
白面具尤嫌不够，深深刺进去后又马上把匕首抽了出来。
霎时间血从那个伤口喷涌而出。
要……死了吗？
黎度恒怔怔地想。
就在此时，眼前的白面具毫无征兆地痛呼一声后跪了下去。
一根凌厉的鞭子落在了她身上。
先是腿，后是背，最后是她的面具。
白面具碎了，露出一张熟悉也陌生的脸。
陈珍瑶。
她倒下去后，黎度恒看清了原本站在她身后的人。
那人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一袭白衣衣不沾尘，恍若天降神兵。
“师兄……”黎度恒腿一软，往后倒去。
他闭着眼睛，准备好接受倒地的撞击。
可是他没有。
他落入了一个冰冷却坚实的怀抱。
“师兄……”
明明又受了重伤，但现在的黎度恒不知为何却感到一丝欣慰。
刚才他保护了师妹。
即便没打败青面具和白面具，可至少撑到师兄来救他们了。
他不是废物，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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