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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其实问题不大。”萨布洛试图向入间解释。
入间不听。
他一点点揉动这个死撑了很久的朋友微微战栗的肌肉，每一条凹凸不平的痕迹上都曾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身材宽实高大的恶魔向来对防御的技巧不是很看重，盖因为他自己就算得上无坚不摧。可伤势的低微并不能代表痛觉的衰减，即使长久地恶周期导致痛苦会转化为快乐，但依旧是对精神漫长而鲜明的凌迟。作为领头者的理智让入间明白这也是萨布洛自己的决定与他在不在身边无关，但身为入间个人的存在而言，同伴们的选择绝对不是他对此不会感到心疼的理由。
实际上，他非常，非常难过。
即使时间紧凑事情一个接一个，但实际上他在陌生时间中醒来后也只过了三个晚上。所以尽管对他来说冲击力足够大的未来变化让人目不暇接，但他对同学们的主要印象还停留在前几日遭逢突变的黄昏之前，所有人少年心性，意气风发的时候。
因此他还清晰记得少年时代的萨布洛随手拎起包就要离开教室的画面。金发的狮王回头，桀骜不驯的头发肆意伸展飞扬，在余晖下仿佛顶着晨起的太阳。他随意向入间一点头权当告别，连俯首都涵盖无匹的自信和骄傲。
“明天见，余之劲敌！”
再次相见已是二十年后的夜晚，金发蒙尘。身上纵横的伤口只被化为面部肌肉一道上扬的痉挛，带着沉醉和克制，唯独与当年肆意张扬的笑容无甚关联。
但是入间想不到劝解萨布洛的话语。
其实他个人认为在他们两人之间，萨布洛往往是更加成熟稳重的那个。为他的冒进计划兜底，拥有更强大的责任心，为人偶尔意气用事却也不缺乏冷静执着。而现在这样的境地，几乎百分之百是萨布洛心意已决，有明确应对方式且坚持了许久的选择。那他所谓的“帮助”便是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空中楼阁，对于对方可以造成的影响近乎微末反而格外傲慢。
他自然是懂这个道理。但是就算如此，他也不会放弃，选择去让萨布洛“顺其自然”。
就像他不会在明知阿斯莫德和艾梅莉会去救萨布洛就不会为此行动一样。无论如何，沙利文·入间不会对友人所遭受到的苦难无动于衷。
无论是未来式，现在进行式还是过去式。
如果自己找不到帮助办法的话......他抬起头，看见对面早已成熟的暗金色狮子，对方的眉目一如往昔却平添沉郁，但却在看见他自己情不自禁漏出几分的难过表情时却稍微变化了一下，仿佛伸展和舒缓出来一些真实的欢喜。
入间便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实际上，现在的我一点也不清楚我应该怎么做，萨布洛。”双手再次收紧，登上魔王之位的少年抬头仰视自愿折戟的对手。“萨布洛已经那么厉害，突然站在我一时难以比拼的高度了。我想要追逐而上还需要几天，现在的我竟然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帮助你。
所以，”
他的眼睛明亮有神，本该是一副无忧无虑模样。但稍微挽起的眉梢配合无甚笑意的面庞，也如同水面乍碎，平整干净的镜面霎时抖起细碎锋芒。尽管他抬头相望，双手握紧强壮者的肢体犹如祈求，实际上对面的感觉只窥见惊涛拍面浪声涛涛，魔王真切坐在那把魔王堡中心的巨大椅子上垂首看来，眼中神情难辨，唇角似笑非笑，魔王礼服的下摆蜿蜒到王座的底端，妄想者的血迹浸透织上金线的边角。
果然是天生魔王。
恶魔看向昔日劲敌的眼睛，耳朵最终捕捉到人类最后剖白的尾音。“请告诉我，萨布洛。”
“我该如何帮助你？”
天生魔王这样问，“我会尽我的一切能力帮你，因为我本应与你同行。”
啊。
萨布洛盯着对面的少年面孔看了很久，看到对方不自然地偏头，脖颈和耳后传来细碎的薄红。
无论他做什么，少年魔王都会答应，都会为了他的行动义无反顾，不管是出于友情的光影还是歉疚地弥补。而且看样子，他必须说出个所以然来。
某些地方总会变得固执的魔王不会被随意带出的话题干扰，而道德底线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贾兹高一些的萨博诺克不会用入间军团的消息去引诱转移视线。
所以萨布洛认真的顺着少年的话语，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所谓帮助的话，其实我一直行走在应行的正道上，追求自身的欲望——就算中途出现更改那也是我的欲望。”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的欲望是成为魔王，又急忙匆匆找补，“如果你想要帮助我的话，不要为我的经历感到难过便是了。”
很明显，对方的表情说明了自己做不到。于是萨布洛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奈而妥协的叹了口气。
“如果你想帮助我的话，入间。”对萨布洛来说，正视自己的欲望并且在能力不足时寻求帮助并没有什么应该为此羞耻的想法，但是面对自己一门心思想要共同竞争，最后誓死追随的朋友提出不算是必须情况的请求还是略带为难。但暗金色的狮子既然下定决心，也不会在最后关头犹豫止步。
“给我一个拥抱吧，魔王大人。”
他看见对面空白了一下的表情，破罐破摔的再次重复，自己心里翻涌起难以说道的情绪。“给我一个魔王的拥抱吧。”
入间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但在短暂的沉默后，他上前一步抬起了手。
手指最先接触的是紧实坚硬的肌肉，紧接着是微微发热的胸膛。但对方尽管在入间拥抱时骤然停止了呼吸，手臂蕴含的力度一瞬间能砸碎山石，但最终只是缓缓收拢，克制有礼的回拥过去。
入间试图加深这一拥抱，试图让萨布洛感觉到自己想要为他分担压力的决心。但对方却凭借自己优越的□□力度限制住他，空出了极其符合社交距离的拥抱空隙。似乎只是浅浅一抱就要抽身离去，等再次整理好心情，他的表现绝对不会被人发现任何破绽。
但入间只是手掌按在侧背的地方微微使力，对方就好像无力抵抗一样卸了力气，顺从的弯曲手臂，将他紧紧拥抱在怀里。
很明显，萨布洛在紧张。入间尽管明白自己的出现总会对同伴们造成冲击，但也觉得萨布洛表现得太过奇怪了一些。但可能是直觉作祟，他并没有贸贸然提出质疑，只是轻轻抚摸萨布洛的小臂和肩膀，浑然不觉手指拂过的地方产生一阵阵战栗的热潮。他只是随口而出，带着惯常的认可和一往无前未曾动摇的信任，却不知道言语一出对于认主的恶魔来说便是宣判。
“没关系的，萨布洛。我已经回来了。”
“王不在时，王的友人自愿为其减负。但王回归后，让友人过度劳心费神便是王的无能。因此我不能对你现在的情况视而不见。”
他凭借自己对于年少友人的理解，拙劣的诉说宽慰和关心。
“况且，我欣赏的萨布洛固然坚定，靠谱如同亘古壁垒，然而他也耀眼骄傲，洒脱如昭昭烈阳。尽管他可能临时消失，但是我确认他还在这里。”
用于拉弓的指尖点向迷途者的胸膛，浑然不知在对方的克制中如何重重加上了一锤。少年魔王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睛，无视对方颤动挣扎的瞳孔，如拂雾见晴，笑了起来。
“因为萨布洛是我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精力应对的劲敌啊。”
对方只是脑中轰然。开始由衷后悔起自己不经意的索求来。
萨布洛用尽力气只是不想露出该死的阿特利喜欢肆意展现的恶心表情，但是这并不能怪他自控力差劲，实际上他现在只感觉自己的血液与岩浆一同沸腾，被对方肢体触碰过的地方，炙热与欢愉蔓延扩散，最终的语句更是让他几乎溃不成兵，快要陷入欲望彻底充实填补的欢愉旋涡。
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可以证明他的意志力极为可怕了。
他不能收紧手臂拥抱自己的魔王，因为这会伤害他直到他们的骨血彻底难分。他不能回应如同宣誓或者寻求认可的话语，因为语调的颤抖会暴露他不稳的心绪情感。他不能去和别人对视，因为目光纠缠裹挟的欢愉痛苦几乎尽数褪去掩饰。
于是他只是尽力箍住了少年的动作，手顺着入间拥抱自己的动作伸展摸索，然后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到他手指上带着体温的圆环后被凉意刺激一下，堪堪收回些理智。接着，在魔王带着些震惊的视线下，名为萨博诺克·萨布洛的强大恶魔果断单膝及地。
他的面前如同被彻底拂开雾气窥见内心选择，牙根散发难掩的痒意，魔角难耐的伸展张扬，翅膀的根部如同灼烧。好似想要迫切进行古老的仪式，好像灵魂在压着□□的头颅催促他臣服。
而他抬起头，看见房间狭小而幽静，透过窗户撒下的天光中，他所认可的魔王就在那里。
手指攥住张扬生长的魔角，掌心掩住攻击性强大的齿，指节扣住跳动几欲跃出的心脏。向来不怎么愿意居于人下的恶魔时隔多年终于完成了渴望使用的礼仪。“我......”
口中语言吐出又收回，他几乎难以忍耐的扬起一个笑容，带着肆意和有几分生涩的张扬，仿佛将坦然，欲望和坚守的过去未来一起融于其中。
他索性不再关注压抑自己的欲望。
“余亦是如此。”
他总要继续跟着自己所认定的王，永远坚定，永不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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