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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
等剑六和紫鸢赶到洄水畔，宗姬已经开始逍遥了。
那叫红袖的女子唱歌确实好听，靡靡之音虽俗，但从她嘴里唱出来却别有一番风味，既清脆如珠玉相击，又婉转缠绵。
一曲作罢，红袖放开古筝，踱步到宗姬跟前，一支手撑着下巴，睁着无辜的大眼，叹着气道:“小姐可有什么烦心事？姑娘家的，有什么忧愁，竟到这洄水畔来？”
十七岁的少女声音清脆如黄莺，宗姬闭着的眼睁开和她四目相对。
凡间的男人总是喜欢来这些地方找女人，原因其实也简单，这样的解语花，任得她是个女子也不忍心舍弃。
孤那时，貌似也挺喜欢来这些地方找女人的，哈哈，佳人在怀，左拥右抱，温香软玉，还差点真的把自己当了个男人了。
猛地被宗姬那双狭长清冽的眼睛盯着，红袖不自在地握紧手，脑子里一片空白。
宗姬伸出一只修长的手，玩弄般地抬起红袖光洁小巧的下颚。红袖继续呆愣着，一双水汪汪的圆圆大眼看着宗姬戏谑的眼神，不敢再有多少动作。
早听说，这世上男人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女人亦有“磨镜”一说，难道这贵小姐，竟是个违背伦常，喜爱女子的人吗？
红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难以想象，这么美的女子，竟是磨镜。
不过她转而又想，磨镜也未必不好。这世间男子最为薄情，这等女子，必是再找不出能与之相配的男人，与其被世间臭男人染指，不若孤其一生，死也好落了个干净。
“在想什么？”
宗姬加重了力道，红袖才反应过来，轻声叫了一下，结结巴巴着:“没……没有。红袖只是觉得，小姐太过美丽，不自觉看呆了。”
宗姬轻笑出声，放开了手，“只你我太冷清了，再去叫两个人来吧。”
“小姐，红袖明晚将拍卖初夜，小姐明日会来吗？”红袖说完，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叫一个女子来她的初夜拍卖。她来能做什么？
对，她可以把自己的初夜买下来，可是以后呢？
终究不是男子呢！
红袖立刻改口，摆摆手，尴尬笑着:“小姐勿信红袖多言，明日人多，小姐还是不要来了，要是误了小姐名声，那便是红袖之罪了。小姐以后，还是不要来洄水畔了，这里不是女子能待的地方。”
宗姬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那你希望我来还是不来？”
这种一掷千金，温香软玉的感觉，实在久违，只是可惜少了那么一两个狐朋狗友，不然一堆打趣笑闹，倒也是自在逍遥。
宗姬拿起自己带来的酒一饮而尽，红袖十分乖巧地给宗姬添了个杯子，并往杯子里续上，“自然是不希望小姐来的，于小姐闺誉有损。”
“哈哈哈……”宗姬笑得张扬，“闺誉？闺誉是什么东西？”
红袖错愣，这贵小姐莫不是江湖人士？虽身在江湖，那也不能不讲清誉啊？
“那小姐可有名号？”
宗姬笑着看着眼前一脸单纯的女子，没想到在这青楼里还有这么单纯的女子，“名号？我名宗姬，没有号。”
“宗姬。”红袖轻轻嚼着，“红袖记住小姐的名字了。”
谈笑间，宗姬看到墙上挂的一幅簪花仕女图，画上女子一袭红衣，娇俏动人。
“小姐想看那画吗？红袖这就取过来。”
宗姬伸手阻止了红袖，自己起身走到墙角。
“这是红袖的一位恩客所作。”红袖解释道。
“可是今年的登科状元郎赵历扬？”
“嗯。”红袖低着头，赵公子名声在外，这位宗姬小姐见过他的画作也不稀奇。“赵公子是红袖的恩人，若不是他，红袖岂能保持清白之身至此。”
“哦？”宗姬扬眉，看来这赵历扬到真是十足的风流才子。
红袖继续解释着:“红袖十三岁时，便认识了赵公子，他那时已是才名远播，宫中的皇后妃子们纷纷召见他为其画像，公子十分厌倦。”说道此处，红袖稍稍停顿，宗姬面无改色，倒是对她多了两分赞许。
“因此，公子便常来妙音楼，这画是红袖十五岁时所作。公子曾赞红袖声如黄莺，只可惜，这一年来，公子来妙音楼次数寥寥，红袖也是几月未见了。”
哈哈，宗姬倒是知道赵历扬这一年来为何少来妙音楼了，多多少少，间接直接，还是和她有点关系的。
红袖抬眼偷瞄了一下眼前这个略比她高些的绝世女子，见她神情自若，一时也拿不定她对赵公子的画作是否真的感兴趣。
“红袖本有机会将此画变卖，为自己赎身，可惜红袖孤身一人，纵有钱财膀身，也手无缚鸡之力，怪怕世道人心，恐哪一日人财尽失，不如留在这楼里有妈妈照管，姐妹们照顾。”
宗姬表情淡淡，“你在向我诉苦？”那么你可能找错人了。
红袖低下头，垂着眼，“不，红袖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说话间，已经从柜子里拿出一坛酒，并斟满一杯酒向宗姬递过去。“这是红袖藏了五年的女儿红，比不得小姐的酒。本是埋在院子里那颗桂树下的，才挖出来不久，今晚本想一醉方休，正好小姐就来了，不若就陪红袖喝两杯吧？只你我二人，不醉不归，如何？”
宗姬一手拿过酒杯一饮而尽，酒香四溢，虽不如她自己的酒好喝，但这酒也算是上等了。
她欣赏这女子的直率与单纯。
“这酒后劲大，红袖专门找的烈性酒，若是红袖明早起不来，或者直接醉死过去，那也算是值得了。”红袖干笑着，也给自己斟上一杯，学着宗姬的样子一口仰头喝下。
“姑娘好酒量。”
“小姐也不差。”
“哈哈……”
……
酒过三巡。
红袖细细地向眼前这个女子讲述着自己的身事，讲自己五岁时如何被亲生父母变卖，将自己如何被各个人贩子转手辗转各地，讲自己如何被姑娘们责怪打骂，讲述自己如何学琴学艺、女师傅责打，讲自己如何周旋各种古怪的客人……
那女子从始至终都在聆听，在她诉说着凄惨悲苦之时连个眉头也未皱过，只是偶尔有不解的询问一番，这样一个不懂的怜香惜玉……哦，不……红袖一口烈酒下肚，她又不是男子，要懂得怜香惜玉？
她细细讲述着，就这样吧，有人愿意听，这就足够了，至少我不再是一个人背负着，不再是我一个人知道……
这位高贵的小姐呀，你可懂？一个出生就在尘埃里的人，如何痛苦地求生？
红袖真的不知生有多好？
若是，能一直这样看着她，该多好，该多好啊。
这人，可真好看！世间为何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小姐是天上下来玩耍的仙子吗？”
一身红衣的女子脑袋耷拉在桌子上，妆容凌乱，睁着一双迷蒙的醉眼，双手紧紧握着一旁坐立地笔直、嘴角带笑女子的衣袖不放。
那女子呀，高高在上，笑的浅淡，冷静而冷酷，清冽而倨傲。
若她是个男子该有多好，这样，我是不是可以以身相许了？
醉眼微眯，再醒来时，那贵小姐早已不再，只有满屋子的酒香还在想她诉说着:昨晚，见过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妈妈桑推门进来，兴奋道:“红袖啊，你可醒了。”
“妈妈，现在什么时辰了？”红袖撑着沉重的脑袋起来，屋内烛光冉冉，窗外夜色漆漆，却人声鼎沸，似乎已经到了最狂热的时候了。
“晩香的初夜已经被人买了去，本来今日打算是你的，你昨天喝醉了，那小姐以一万两买了你的初夜。所以，就让晩香替了你。”
“啊？”红袖一惊，继而低着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抬起一个微笑道:“我就说嘛，那小姐是个贵人，本以为自己只值个几百两银子的，没想到，竟卖了万两，哈哈，也不枉红袖昨夜舍命陪她喝酒，是吧，妈妈？”
“红袖，不是万两银子，是万两黄金。”妈妈桑双手颤抖，激动的补充道。
红袖震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脑子里满是那小姐清冷绝美的身影，好半晌才嚅嗫着道:“小姐可有替红袖赎身？”
这一万两黄金，足以买下整个妙音楼了啊！
妈妈桑摇摇头，“那小姐只说买下你的初夜，妈妈也问过她，是否带你走，她摇头拒绝了。红袖啊，你也是妈妈看着长大的，有这些钱，妈妈以后也不逼你，你要想走便走，想留便留，妈妈绝对不说一个不字。”
“谢谢妈妈……”
红袖喃喃说完，呆愣着，如生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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