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

　　洛予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沙发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陈冬青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在他旁边，轻声叫他：“洛予。”

　　洛予在嗓子眼里哼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小猫似的。
　　“我给你冲了蜂蜜水，”陈冬青说，“你先坐起来喝了。”

　　洛予缓缓睁开眼睛，可能是酒精的缘故，他的眼前都是重影。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慢慢聚焦，看向陈冬青。
　　但陈冬青看上去却还是模糊不清的，像是梦境。

　　这场景，让洛予想起梦中的他们在大学宿舍时。
　　那夜冬季狂风呼啸，洛予因感冒紧缩在被窝里，唯独伸出一只手和陈冬青指尖相触。
　　那天，陈冬青就站在他的床头，洛予可能是发烧烧迷糊了，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场景，模糊不清。

　　一瞬间，洛予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害怕，于是赶紧接过了陈冬青递过来的蜂蜜水。

　　但他没有喝，他不敢眨眼睛。

　　“快坐起来喝了。”陈冬青说。

　　洛予摇头。

　　陈冬青便哄着他：“乖。”

　　洛予的鼻头一酸，瞬间就红了眼眶，那阵说不出口的委屈借着酒劲终于再也忍不住，连声音都有些哽咽：“……我难受。”

　　陈冬青见他这样一下子便慌了神，他拿过杯子放到一边，放轻声音：“我知道你难受，你要是不想喝就不喝了好不好？但我得出去给你买胃药，这个你必须得吃。”

　　洛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着哽咽的话语一起流出来，洇湿了枕头：“你今天过生日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陈冬青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洛予哭，更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件事而难受，他有些不知所措，却又觉得万分愧疚：“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事儿会惹你伤心。”

　　洛予看着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抽泣道：“我知道你是怕我费心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才不告诉我的，但我就是觉得难受……那个女孩，她都送你礼物了……”

　　陈冬青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可却又像是丧失了语言的能力，只道：“对不起……”

　　“你这样就让我觉得……我们一点都不好，但我又知道你在乎我……”他的声音弱下来，“我也很在乎你。”

　　陈冬青的眸光微动，他的心尖像是被揪起来了似的刺痛了一下。

　　洛予似乎又有些不确定，哑声问：“……你在乎我吗？”

　　陈冬青不着痕迹地抽了口气，但却没有犹豫，只是声音很低很低：“我在乎你。”

　　洛予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更多，大颗大颗地往下流，他抓住陈冬青的衣领，脑袋靠上他的胸膛。
　　陈冬青感受到他柔软的头发蹭在自己的脖子上，有点痒。他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脑勺。

　　洛予紧闭双眼，整个世界都昏暗了，他话音破碎，轻得好似耳语：“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冬青有些疑惑，不知道洛予要他告诉的是什么东西，是他在乎他这件事吗？
　　可是这种事要怎么说？

　　“你说过的，”洛予的声音断断续续，“你不愿意和我错过一辈子……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冬青的心重重一跳：“什么？”

　　洛予停滞了一瞬，抓着陈冬青衣领的手攥得更紧，他咬着牙，努力压抑着抽泣，可还是无法控制住泪水。
　　但他却睁开了眼，不再让眼前的世界是一片昏暗，他该面对一切，于是慢慢抬起头，看向陈冬青。
　　虽抽泣不已，可说出去的话倒是清晰：“你喜欢我，对吗。”

　　陈冬青的身体僵了一瞬，他的心脏跳得厉害，鼓点一般，连他自己都能听见。

　　所以到了现在，洛予今天的一切反常行为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掩藏好的、自以为不为人知的心意。
　　陈冬青是不愿错过这份感情，他没有说谎，可他更害怕的彻底失去。

　　他从前从未奢望过能和他在一起，虽然有万分的错愕，可既已被他逼到这一步，他也不愿再退缩和逃避。
　　不管明天或未来，不管是柳暗花明还是穷途末路。

　　陈冬青忽然觉得释然，像是无处安放的情感终于落到了实处，可以晒着阳光，无需再遮着、掩着、藏着、躲着。
　　他像是终于被拆穿。

　　陈冬青触上洛予的目光，四目相对之下，他觉得自己的嘴唇都有些细微地发抖：“洛予……”

　　洛予问：“我说的对吗？”

　　陈冬青没有犹豫，点点头，声音很低又很郑重：“对，我喜欢你。”
　　这一刻，一切的顾虑都放下，所有的结果他都坦然接受。

　　洛予却忽然攥住他的手。

　　陈冬青吸了口气，继续道：“你喝多了，如果想说什么，我们可以明天再说的。”

　　“不，”洛予摇头，还是那样注视着他，眼睛含着水，显得亮晶晶的，那是陈冬青最喜欢的部位，一动不动盯着人看的时候就像只无辜的小狗，“今天说一遍，明天再说一遍。”

　　陈冬青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着他。

　　洛予趁着这股子冲劲儿，吸了一下鼻子，继续道：“那我们就在一起吧，好不好？”

　　陈冬青睁大了眼睛，他感受到洛予攥着他的那只手越来越紧。
　　他不知道他此刻是否是在清醒状态之下才做出这个将改变他后半生命运的决定的，他怕洛予只是一时情绪激动，而他自己却就此沦陷。

　　可洛予又要哭了出来，委屈得不行：“陈冬青，你怎么不说话啊？”

　　陈冬青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忽然又觉得，即便他思虑了再多，在要开口的这一瞬间，他都是无法拒绝或晾着洛予的，他一点都舍不得。
　　他低声说：“好，那我们就在一起。”

　　洛予就盯着他看，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好半天才泄劲了一般重新倒了回去。
　　他像之前那样，把脸埋进了胳膊里，因为哭得太狠，身体控制不住地抽抽搭搭，看着怪可怜的。
　　但没一会儿就平静了下来。

　　陈冬青这时候才开口：“把蜂蜜水喝了吧，好吗？”

　　洛予这下终于乖了，点了下头：“好。”

　　“那坐起来喝。”陈冬青把杯子重新递给他。

　　洛予慢吞吞地坐起来，头发被蹭得乱七八糟的，脸也透红的，他没去看陈冬青，接过杯子仰头一口气都喝了。

　　陈冬青站起身说：“我去给你买胃药，一会儿就回来，你在家等着。”

　　“现在几点了？”洛予问，“药店都关门了吧。”

　　陈冬青说：“附近有家24小时药店。”

　　洛予停了片刻，才说：“那你也别去了，我就这样，要是心情不好吃饭就会胃疼，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折腾了。”

　　陈冬青看了他片刻，说：“那你还喝了那么多酒呢，没事儿，不折腾，先买回来再说吧。”

　　洛予却一下子站起来了，走到他身旁：“那我也去。”

　　陈冬青被他逗笑了：“你去干嘛啊，我自己去就行。”

　　洛予看着他没说话，但也没让步。

　　陈冬青只好妥协：“那好吧。”

　　于是洛予跟着陈冬青又去了一趟药店，期间两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好像根本没有刚刚在一起的那码事。
　　折腾了半宿再次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了。

　　洛予乖乖吃了药，洗漱完又穿上了上次来住穿的那身睡衣。
　　他忽然想到，上次在这住是因为他自己过生日，而这次在这住是因为陈冬青过生日，原来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啊。

　　但这次与上次比却已经变化了太多，这中间发生的事情，早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和上次截然不同了。
　　所以上次他也算是能心安理得地睡陈冬青的床，那这次呢？他俩还能睡在一起吗？

　　洛予此刻的头脑忽然就清醒了，其实他在烧烤店吐完之后就清醒了不少，只不过那时候仍是头痛欲裂的，现在他的身体在陈冬青的照顾下，不管是哪里都比之前舒服了太多，思绪自然而然的就跟着明净了。
　　他站在卧室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忽然就有点后悔要留宿的要求了。

　　陈冬青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见他愣在那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说：“你在卧室睡吧，我去沙发。”

　　“不用！”洛予不希望他这样，但更不希望他们像上次那样傻了吧唧的就谁在哪睡争辩半天，那太矫情了。
　　他清了清嗓子，不太自然地说，“咱俩睡一起就行。”

　　陈冬青顿了一下，点点头，走过来：“你好点了吗？”

　　“嗯。”洛予点头，不太敢看他。

　　“那进屋睡觉吧。”陈冬青说。

　　洛予转头看了看床，问：“那……你睡里面？”

　　“行。”陈冬青走进去，先上了床，往里面去，给洛予留出位置。

　　洛予磨磨蹭蹭的也跟着上去了，但就紧贴着床沿坐着，也不躺下。

　　陈冬青看他这样，笑了一下：“你坐那么远不怕掉下去啊？”

　　“唔。”洛予往里蹭了蹭，继续跟个石像似的坐在那。

　　陈冬青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才说：“你抬手关个灯？”

　　“哦，行。”洛予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回过头“啪”的一下把灯关了。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洛予眨了眨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没躺下呢，他小心翼翼地躺下，被子“簌簌”的轻响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慢慢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可以看清些轮廓，他才发现，他和陈冬青之间的距离远的差不多能再躺一个人了。
　　这时候，这天晚上好像过山车似的经历不受控制的在他脑海里一帧帧地播放，他竟觉得一切似乎都不太真实。

　　他就这么……和陈冬青在一起了？
　　那他们现在算是恋爱关系？

　　洛予打了个激灵，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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