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学片场拿错剧本后

　　这家饭店上菜速度还算快，包厢内的气氛逐渐升温，云居冬弥安静地吃着饭，银灰色的眼睛被笼在氤氲的热气后，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像是蒙着一层薄雾的静谧湖泊，倒映着包厢内暖黄的灯光和同学们鲜活的表情。

　　话题不知怎么从警校内的趣闻转到图书馆，他吃到一半，忽然听到班长在叫他的名字。

　　“所以，云居啊。”伊达航咽下口中的食物，有些好奇地看向他，“你一下子借那么多书，看得完吗？哲学那种东西，我看着就头大。”

　　“还好。”云居冬弥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效率高的话，一天两到三本没有问题，主要是思路整理需要时间。”

　　松田阵平正跟一块炖得软烂的牛筋较劲，闻言掀起眼皮，嗤笑一声道：“你那哪是看书，分明叫扫描录入好不？你见过哪个正常人谁像你这样看书的？”

　　云居冬弥觉得他看书习惯没有问题，先把内容记住，回去再慢慢想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记得住就行了，这些内涵他想久一点总能理解——而睡前思考哲学有助于睡眠质量的提升，他觉得这种方法十分适合他。

　　“信息提取和理解的速率因人而异。”云居冬弥平静地回应，“我认为我的速度在合理范围内。”

　　“是是是，你合理。”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

　　诸伏景光将一杯热茶推到云居冬弥手边，温和地笑道：“云居同学最近似乎对「人」的概念很感兴趣？是哲学书带来的思考吗？”

　　这个问题问得随意，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就连正在和萩原研二小声讨论车子改装方案的松田阵平都看了过来。

　　被视线集火的云居冬弥看了眼那杯茶，犹豫一瞬，自然地接过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

　　“嗯，最近有点在意。”他思索片刻后回答，“比如「存在」的构成，「自我」的边界，以及……普遍认知下的「情感反应机制」之类的。”

　　“哇哦，小云居思考的问题都好深奥啊。”萩原研二眨了眨眼，适时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小云居，你那辆车修好大概要多久？没了代步工具会不会很不方便？”

　　“还好。”云居冬弥没什么反应，淡淡地说，“五天内石川可以处理好，不会影响下周出行。”

　　“石川？”降谷零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名字。

　　“我的以前的……司机。”

　　也就是坪内本道对外的化名之一，酒厂人在外，总得多几个名字，这很正常。云居冬弥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挑拣了些能说的：“有时候会充当管家、助理之类的，还算好用的。”

　　“石川？”松田阵平挑眉，放下了筷子，饶有兴致地看向云居冬弥，“听起来排场不小啊，云居小少爷？”

　　他的语气带着点调侃，但凫青色的眼睛里却掠过一丝探究。

　　云居冬弥握着温热的茶杯，热气袅袅升起，让他银灰色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朦胧。他面上依旧毫无波澜，抬眼看了对方一眼：“只是负责处理一些杂事的人，他是养父母……以前安排的。”

　　在「以前」这个词上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这所谓的云居夫妇到底是什么情况，目前查到的所有资料都显示他们在10年前领养了他。他甚至能调出清晰的领养证明和几张像素不高的「家庭合照」。

　　照片上那对中年夫妇面容和蔼，微微笑着，用手搭在小男孩的肩膀上。那男孩有着和他一样的黑发，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几分空白的茫然。

　　这些证据链完美无缺，足以应对任何官方的、甚至是初步的私人调查。

　　但问题就在于，太完美了。

　　这对夫妇的长相……很陌生，但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在哪里瞥见过、曾经在某个时间段里一闪而过的眼熟。

　　云居冬弥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敲击着。
　　他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谁知当他从飘远一瞬的思绪间回来时，他发现同桌吃饭的五人神色各异。

　　怎么了？虽然他养父母一年前意外死亡不算什么难查的事情，他们大概都从各自的渠道里找到了这条信息，但他们的表情怎么……这么怪？看上去有点心虚。

　　“咳，这家炖牛筋确实不错，堪称一绝，要是凉了口感就差了，不好吃了。”在云居冬弥困惑的目光中，萩原研二用轻松间带着点关怀的语气说，“小云居你也再吃点？”

　　伊达航用力点头：“对，吃饭！云居，别光顾着看书，营养也得跟上！”

　　云居冬弥看到碗中多出的牛筋，又拿起了筷子，默默咽下了「用同一双筷子吃同一道菜的下毒方法，光我知道的就有4种」之类的扫兴的话，浅浅咬了一口牛筋。

　　别想那么多。

　　他警告着自己，将那块软烂入味的牛筋咽下。

　　*

　　“别多想，只是因为我和high买票一不小心多买了一张，浪费了可惜——如果不是班长他们有事，我们绝对不会约你。”

　　松田阵平用一种「真是麻烦」的半抱怨着的语气说。

　　萩原研二立即接话，脸上挂着看不出任何破绽的笑容，将对方蹩脚的借口圆得更合理些：“是呀是呀，小阵平手滑多订了一张电影票，退掉怪麻烦的……嗯，就当是，庆祝车子康复成功？顺便一起看个电影嘛！”

　　他看上去像是这种程度的借口都分辨不出来的人吗？云居冬弥微微扬眉。

　　讲个笑话，电话预定定票定多了一张。

　　不过他这周末确实没有事，书也看了大半了，确实需要换个思考方式，放松一下。云居冬弥盯着对方看了一眼，问：“片名。”

　　“《就职战线无异常》，4月底出的，据同学所说剧情相当不错。”萩原研二Wink一下，带着点期待地说，“来吗，小云居？”

　　“这个名字……职场爱情片？”

　　“其实是悬疑推理啦。”萩原研二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对方，“我还以为小云居对电影方面不太了解呢，原来知道不少啊。”

　　“我看上去常识缺失吗？”云居冬弥有点纳闷，他自认为他的信息库里这些基础知识还是有的，“电影是放松心情的主流媒体之一，我自然知道。”

　　萩原研二连忙摆手：“不是那个意思啦！只是觉得小云居平时看起来对这类休闲活动兴趣不大的样子。”

　　云居冬弥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难道看上去像是社畜工作狂吗，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掀开眼皮：“适当的娱乐有助于维持心理状态平衡，提高后续工作效率。”

　　“那你去吗，小云居？”
　　“可以。”

　　松田阵平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看个电影而已，被你说得像在执行什么任务指标——走了走了，再磨蹭要开场了。”

　　“开场？”云居冬弥看了眼对方，“现在吗？”

　　“是的，电影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要开始了哦。”萩原研二扬了扬显示着时间的手机，语调轻快，“从这里过去差不多就可以开始检票了，快走吧！”

　　*

　　电影院门口灯火通明，人声熙攘，找零钱的叮当声和轻音乐混着背景音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香水味，以及爆米花的香甜气味。

　　巨大的手绘风海报板下等待入场的观众排成一条长龙。

　　“哇哦，周末的生意果然火爆！”萩原研二笑着感叹，灵活地带着两人穿过三两聚在一起聊天的人群，径直走向售票窗口。

　　云居冬弥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售票处。

　　“喏，我们的票。”

　　松田阵平和售票员交接好，扬了扬纸质电影票，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他瞥了眼沉默地站在萩原研二身旁，将自己包装成人畜无害的背景板的云居冬弥，挑眉笑道：“喂，你平时在班里独来独往也就算了，好歹没藏着掖着，怎么到了外面恨不得原地隐身？”

　　……最初他难道没藏吗？这不是没藏住，所以干脆摆烂，按自己喜欢的模式来了吗？

　　云居冬弥面无表情：“人太多了，麻烦。”还好意思说，最开始戳破他勉强还算礼貌、自然的伪装的可是你俩。

　　“麻烦？”松田阵平嗤笑一声，精准地捕捉着对方微微含起的肩膀，刻意放轻放缓的呼吸，“我看你是习惯性把自己当背景板了吧？”

　　萩原研二及时介入，笑着从对方手中抽出一张电影票塞进云居冬弥手里：“好啦，票拿好！小阵平你就别老是盯着小云居不放了嘛。”

　　他转而看向云居冬弥，语气轻快，“说起来，要买点吃的进去吗？爆米花？饮料？”

　　“爆米花。”云居冬弥若无其事地看了眼售卖点，平静地念出了最大众的选项，“可乐，少冰。”

　　松田阵平双手插在口袋里，墨镜懒洋洋地别在领口，闻言挑眉，视线像漫不经心地扫过云居冬弥毫无波澜的表情。

　　“哦？”他拖长了语调，带着点不加掩饰的戏谑：“是谁之前信誓旦旦地说「糖分过量摄入会影响神经反应敏锐度，加重炎症」来着？kumi同学，你这理论实践不太统一啊。”

　　“云居是kumoi，不是kumi，建议重读小学。”云居冬弥接过萩原研二递来的电影票，面色不改，银灰色的眼睛平静地回望，“理论是普遍性的原则，实践需要结合实际情况来进行，不能一味地纸上谈兵——爆米花的糖分在可接受范围内，少量可乐因有助于在看电影期间维持注意力，这是有必要的。”

　　松田阵平没忍住拍了拍云居冬弥的肩，指着他的脸，笑着说：“听见没，hagi？人家连吃个爆米花喝个可乐都计算好了最~优~解~”

　　萩原研二偏过头，避开云居冬弥困惑的视线，紫罗兰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是是是，小云居考虑得真周到~那就一大桶爆米花，两杯可乐一杯少冰，对吧？我去买！”

　　他动作迅速地走向售卖点，避免了两人继续在检票口进行这种毫无营养的小学生辩论。

　　待萩原研二回来，三人跟随队伍缓慢前进，准备检票入场。

　　检票口的工作人员是一位穿着影院制服的中年阿姨，她利落地从松田阵平手中接过三张票，用打孔钳在票根上“咔哒”一声打了个孔，然后将撕下的副券扔进旁边的木箱里，把带着圆孔的主票递还给他们。

　　“喏，你的「最优解」。”

　　松田阵平把自己和萩原的票随手塞进口袋，然后故意把云居冬弥那张带着检票孔的票在他眼前晃了晃，才递过去。

　　切，幼稚。

　　云居冬弥接过票，没理会他的调侃，他的目光在那个规整的圆孔上停留了一瞬，习以为常地掠过脑中浮现的「如何绕过这种物理防伪和技术，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的方法。

　　他真的好危险……嗯？

　　还没等他具体谴责一下自己，一只手已经不怎么客气地推着他的后背，将他往影厅里带。漫不经心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走了，别研究了，再看票也不会多长出朵花来，别挡别人进场。”

　　“……别推。”云居冬弥微微偏头，心平气和，“横宽5米，不至于造成堵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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