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规则

　　短短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高考前夕，褚绪又在梦里听到了缘鬼的声音。
　　他烦透了缘鬼，在过去那三十多天里，缘鬼每个晚上都要到他梦里说话，这虽然影响不到他的睡眠质量，但让他觉得烦躁。面对喋喋不休的缘鬼，他闭口不言，沉默以对。
　　明天早上就要开考了，今晚它还要过来。
　　缘鬼的开场白永远都是那几句自我介绍，之后它便进入正题。
　　“褚绪，你考虑得怎么样？你想想李愁作为宿主获得了多大好处，你现在完全可以取代他啊。”
　　褚绪不说话。
　　“哟，明天就要高考了，只要今晚签订协议，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那就高考完再说。”
　　“可爱的褚绪，没人比你更适合与我签订协议了，因为你可是原定的下一任债主啊，债主反变宿主，啧啧啧……想想都够精彩的。”
　　“我说了我对这些债主宿主的没兴趣，我说了我没兴趣，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哟，急了吧，还说没兴趣，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家伙~”
　　听到缘鬼无关紧要的调侃，褚绪觉得有点意外，他以为它会说出类似李复愁将成为下一任宿主的话来刺激他。但它没有这么说，这是为什么？
　　“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吧，咱们都这么熟了。
　　“之前你说过，你受人类的制约，每次找人梦里聊天时，都要先自报家门。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被约束了？例如，不能向人类说谎。”
　　缘鬼一声不吭，但褚绪知道它每次离开梦境时，必定会说一句“散了”，然后还会嘭一声响。
　　所以，它是不说话了。
　　褚绪心里了然，它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它想否认，但受约束，不能把直接否认的话说出口，甚至连间接否认让人误会其意思的话都不能说出口。
　　他心里一松，起码缘鬼不像他之前想的那么无所不能，它也有自己的弱点。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李复愁会成为下一任宿主吗？”
　　缘鬼心想，这褚绪问的问题可真够刁钻的，他既然已经识破了说谎约束这件事，又做什么还问这种问题来为难一只鬼呢？
　　受约束，它只能回答“不会”，它如果不说话，褚绪也能猜到答案是“不会”。想想自己即将到尽头的职业生涯，它决定卖个好给褚绪。唉……现在鬼业务也不好做了。
　　“他已经弃权了，在他把所有不属于自己的运气全部归还给你之后，他就已经失去了成为宿主的资格。但你别忘了，即使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成为宿主，一旦新的宿主诞生了，你就没办法再跟我签订协议了。你忍心让机会这么白白溜走吗？”
　　“哦，那我要是跟你签订了协议，我爸能复活吗？我爸复活了，能倒回几十年去，不走失，不成为孤儿吗？”
　　“这个……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是几十年前孤儿时期发生的事，时间也不可能倒退啊。不过嘛，我们可以反过来啊，你可以夺取李家的气运，让他们一家生不如死，而褚家从此飞黄腾达。”
　　“那我们还是高考完再聊吧。”
　　“你这个不懂变通的小鬼，真是送到嘴的福利都不会争取！我念叨这么久我容易吗我！散了！”暴怒的骂声一顿输出，嘭一声之后褚绪脑中不再响起多余的声音。
　　褚绪这回真的觉得好笑，一向习惯讨好人类的缘鬼居然也有心态崩了的时候。
　　闹钟响过，宿舍里四个人同时起了床，洗漱完毕，在王阳的坚持下，四个人很中二地手搭着肩，围成一圈，一起大喊了三句“加油”。
　　幸好这次是在本校考试，这给他们空出了不少复习时间。
　　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了三天，在走出课室的那一刻，褚绪整个人都放松了，终于都结束了。
　　可能是那次他坚持要高考完再谈，这三天来，缘鬼没找过他，让他睡了两晚好觉，顺利完成了他当前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之前刚知道真相时那股郁结于心的情绪也消散了不少。
　　今晚就要开始放假了，同学们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他们都想犒劳一下三年来这么辛苦的自己。
　　晚上六点半，一群青年男女来到KTV门口。每个人都换了便服，平时戴眼镜的女生都换上了美瞳化了妆，连衣裙配着高根鞋让大家眼前一亮，有些爱臭美的男同学还给自己抓了发型喷了定型喷雾。
　　李复愁他们四个想着之后要放一个星期的假，所以给宿舍搞了卫生，没回家换衣服。后来是直接在学校出发的，这会儿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显得又土又随意。李复愁看着眼前花孔雀似的一群人，紧了紧自己搂在褚绪臂弯的那只手。
　　进了KTV，唱歌的唱歌，喝饮料的喝饮料。没多久，服务员提了三打啤酒过来。
　　“诶！酒来了！不醉不归！”
　　“庆祝高考结束，庆祝我们相聚一堂！”
　　“喝酒不太好吧？”
　　“屁！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喝，谁不喝谁是孙子！”
　　闹哄哄的一群人都不知道被谁派了啤酒在手上，谁都不想当孙子，每个人都喝完了自己手上那一罐啤酒。
　　昏暗的包间里，褚绪靠在李复愁旁边，他已经喝完了第一罐，拿起框里的啤酒，咕咚咕咚一顿狂喝……
　　李复愁在旁边忘乎所以地唱《素颜》又和王阳合唱了一首《后会无期》，唱完了扭头去看旁边的人。
　　哦豁！怎么阿绪桌子前放了那么多个啤酒罐罐？！
　　李复愁啪一声两只手掌把褚绪的脸挤成金鱼嘴，他着急问道：“阿绪，这些全是你喝的？”
　　褚绪伤心地看了他一眼：“哥哥，我好想Yue~~”
　　完了，他都开始叫哥哥了。李复愁赶紧把这只醉猫扶去厕所，看他排山倒海一顿狂吐。然后对方泪眼婆娑地跟他说：“我要回家，哥哥，我不要在外面吐啦！我要回家吐！肥水不流外人田！”
　　唉，没救了 。
　　李复愁把褚绪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带上褚绪坐出租车，往褚绪家赶去。
　　他背着褚绪，一级一级往上爬，他真是恨极了这七层楼，每次都能要他半条命。背后的人还一声一声唤着，有时喊他全名，有时喊他复愁，有时又黏糊糊地喊他哥哥。声音软软糯糯，听着让他害臊。
　　他在褚绪裤兜摸出钥匙，开了门，又把他扶进小小的卧室里。
　　“哐当”一声，书架的书被撞撒了。李复愁无奈地看了满地的书，只得先把褚绪放到床上去。他看一眼已经睡了的褚绪，便蹲下来收拾地上的烂摊子。
　　在众多习题册里，一本硬皮线圈的本子特别显眼。他翻开来看……
　　全是他的素描像，每副画下面都配了字迹秀逸的一句话以及日期。
　　“复愁，中秋节快乐，我好喜欢你，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复愁，一年过去了，我还是喜欢你。”
　　“哥哥，哥哥，哥哥，好听。”
　　“复愁，两年过去了，我还是喜欢你。”
　　……

　　他低下头看，从悠闲的高一到忙碌的高三，素描画从来没停过。这都什么事，怎么每次都让他撞见暗恋的秘密。
　　“你都看到了？”阴恻恻的说话声在他耳边响起，吓了他一跳。
　　李复愁挤出个笑来：“阿绪你喝醉了情感真丰富，呵呵呵呵……”
　　眼前人又不阴森了，一脸委屈相，泪水都要滑下来了，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
　　李复愁真的不知道怎么对待这样的褚绪才好，胡乱收好地上的书，把那个本子也塞回书架上，才站起来把褚绪重新扶回床边。
　　褚绪站起来按住李复愁的肩，让他坐在床边。
　　李复愁抬头看着醉醺醺的褚绪，对方也看着他。
　　看着眼前男生带着婴儿肥的脸，迷离无辜的眼神，李复愁挪不开眼了，虽然醉酒的褚绪性格有点吓人，可他向来很放不下褚绪。
　　“哥哥……你不要拿这种眼神盯着我啦……不然我会很想亲你一口。”
　　话刚说完，他俯下身，拿自己的唇贴在李复愁的唇上。
　　李复愁愣住了，他鬼使神差地抱住了正在亲自己的人。怀里的人得寸进尺般面对面坐在了他前面，两条手臂挂在他脖后。
　　静谧的夜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李复愁所有的理智都要被这美妙的吻夺走了。
　　亲了许久，褚绪停了下来放开手臂，幽怨地盯着李复愁看。
　　“怎么了？”李复愁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哥哥，我难受。”他捉起李复愁的手放到自己前面。
　　李复愁摸到了，浑身一哆嗦，觉得自己比刚刚更难受了。他咽了咽口水，救命，这都是什么考验。
　　李复愁胸膛起伏得厉害。
　　褚绪把头埋在李复愁肩上，温热的酒气呼得李复愁脖子痒痒的。李复愁一下一下给他抚着背，过了没一会儿，耳边的呼吸变得绵长，褚绪睡着了。
　　他无奈地笑了，继续给身上的人抚着背，只是这回已经不像刚刚那样涌着奇怪的气氛。
　　睡着了的褚绪软绵绵的，整个人都很乖巧。李复愁把他放平，看他鸦羽般浓密的眼睫毛、褐色的卷发、修长的腿，阿绪真是哪哪都好看。
　　李复愁放心不下喝醉了的人儿，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备。
　　然后去卫生间接了盆温水，绞了毛巾，给床上的人擦擦脸擦擦身，换了套衣服。擦完又忍不住轻啄了一口眼前人的唇。
　　他伸手摸摸褚绪的头发，没醒，咽了一下口水，飞快地对着他嘴角亲了一口，还是没醒。李复愁帮他盖了一张薄被，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
　　他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坐在床边，重新拿出刚刚的本子翻阅起来，真是越看越喜欢。
　　已经深夜了，他把水盆拿到洗手间，自己也进去冲了个澡，边冲澡边忙活着，之后才觉得不像刚刚那么难受。
　　然后他窸窸窣窣地爬到褚绪旁边，抱了个结结实实，也跟着睡了过去……
　　“你怎么在我家里？！”清早褚绪惊呼道，其实他想说为什么睡他旁边。
　　李复愁睡眼惺忪地回答道：“你昨晚喝醉了，我担心你就留下过夜了。”一只手还搭在褚绪腰上。
　　褚绪发现自己身上衣服都变了，羞耻地问他：“你……帮我换衣服了？”
　　“嗯，你喝醉了，衣服都是酒味。”李复愁不动声色地说，他基本可以确定，褚绪完全想不起昨晚的事了。那他要实话实说告诉他吗？
　　褚绪皱着眉，努力回想昨晚的事。但他只记得自己被背上楼的过程，后面都不记得了。他神不守舍地做了个早餐，两个人吃完早餐之后，李复愁哼着歌把碗洗了。
　　褚绪觉得李复愁心情特别好，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光，整个人都是欢快的。
　　“我该回家了，真舍不得啊。”李复愁面对着褚绪给了他一个拥抱。
　　抱了一会儿，他放开褚绪，期待地看着褚绪，但是褚绪全程只是直直站在原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李复愁敲敲他额头，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榆木脑袋。”
　　他捧起褚绪的脸，“啵”一声响，亲在褚绪唇上。然后对上褚绪那双震惊的眼，李复愁脸一红，转身跑下了楼梯。
　　……
　　就在褚绪他们放假的第五天，李愁在何月的陪同下，来到了冲南省人民医院。前几天他突然晕倒，直到今天才出检查结果。
　　医生看完了结果，又看了一眼何月，然后对李愁说：“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过李愁都猜得了，他无所谓地摆摆手说：“医生，我是得了不治之症吧？”
　　这对夫妻听完医生说的话就携手走出诊室，何月拿纸巾捂住口鼻，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李愁揽住妻子的肩，柔声说：“肝癌晚期啊……也算是完成我的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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