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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灯
意识囚笼在崩塌。
镇魔镜彻底碎裂引发的能量风暴与失控的蚀梦之雾交织,如同两头失去控制的洪荒巨兽,疯狂撕扯着这片空间的一切。构成囚笼基础的法则寸寸断裂,脚下的镜面碎片坠入下方无尽的虚空黑暗,头顶是不断压下的、湮灭一切的灰败雾霭。
谢霜折半跪在一块不断缩小的镜面碎片上,怀中是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宴九霄。那枚蕴含着镜灵最后诅咒的碎片,依旧深深嵌在宴九霄的心口,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碎片边缘不断渗出,浸透了两人的衣袍,在冰冷的镜面上蜿蜒开刺目的红。
剧痛从魂魄联结的另一端源源不断地传来,并非仅仅源于肉身的创伤,更源于那镜片之上附着的、恶毒的灵魂诅咒,它像跗骨之蛆,正在疯狂侵蚀、撕裂宴九霄的魂魄本源!
“宴九霄……撑住……”谢霜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徒劳地用手捂着那不断流血的伤口,精纯的仙元混合着刚刚融合的、属于宴九霄的魔魂之力,不顾一切地渡入对方体内,试图稳住那急速流逝的生机,驱散那阴毒的诅咒。
然而,那诅咒如同附骨之疽,与镜灵残留的怨念和蚀梦之雾的本源力量纠缠在一起,极其顽固。他的力量渡入,如同泥牛入海,只能勉强延缓,却无法根除。宴九霄的魂魄,依旧在一点点变得黯淡、冰冷。
“没……用……”宴九霄艰难地睁开眼,猩红的瞳孔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涣散而空洞,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惯有的、嘲讽的笑容,却只牵动了伤口,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鲜血从唇边涌出,“这玩意…………
……跟那老鬼……绑死了……”
他感受着心口那彻骨的冰寒和灵魂被撕扯的痛苦,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徘徊。死亡的阴影如此清晰,但他看着谢霜折那从未有过的、写满了恐慌与无助的脸,看着对方眼角那未干的泪痕和沾染了自己鲜血的苍白面容,心中涌起的却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尖锐的、不甘的刺痛。
他还没有……还没有把那杂碎揪出来挫骨扬灰……
还没有……还没有……
他抬起沉重如铁的手,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了谢霜折染血的手腕,指尖冰凉。
“走……”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这地方……要塌了……带着我……你这冰块脸……跑不快……”
他想推开谢霜折。这崩塌的囚笼和失控的雾气,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他不能拖累他。
谢霜折猛地收紧了手臂,将宴九霄更紧地箍在怀里,仿佛要将彼此的血肉骨骼都融为一体。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宴九霄冰凉的额头,两人染血的长发交织在一起。
“闭嘴。”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厉,“要死,也得先宰了那个罪魁祸首。”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崩塌在加剧,失控的蚀梦之雾如同灰色的海啸,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他们所在的这块镜面碎片,是最后一片即将被吞噬的孤岛。
不能死在这里。
绝对不能。
谢霜折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他猛地想起了那缕被自己收服的烬火本源!烬火能焚尽存在,逆转虚无,或许……或许能对抗这镜片的诅咒和侵蚀?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一手紧紧抱着宴九霄,另一只手猛地按在了那枚嵌入对方心口的镜片之上!
“忍着点!”
话音未落,他毫不犹豫地引动了魂魄深处那缕苍白火苗的全部力量!
不再是温顺的流光,而是彻底释放其作为“烬火”的、焚尽一切的恐怖威能!
嗤——!
苍白火焰自他掌心喷薄而出,瞬间包裹住了那枚镜片和宴九霄心口的伤口!这不是疗伤,而是近乎毁灭性的煅烧!
“呃啊啊啊——!”宴九霄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那火焰不仅灼烧着镜片和诅咒,更在灼烧他的血肉、他的魂魄!比之前任何一次痛苦都要强烈百倍!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投入了熔炉!
谢霜折死死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宴九霄所承受的非人痛楚,那痛苦通过魂魄联结,同样作用在他的身上,如同千万把钢刀在刮削着他的神魂。但他没有松手,反而将烬火催动到极致!
他在赌!赌烬火能先焚尽诅咒和镜片,而不是先焚尽宴九霄的魂魄!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赌局!
苍白火焰熊熊燃烧,镜片在火焰中发出尖锐的哀鸣,上面附着的诅咒黑气如同活物般扭曲、挣扎,最终在火焰中化为缕缕青烟消散。镜片本身也开始软化、变形,其中的镜灵残念被彻底净化、抹除。
但宴九霄的气息,也在这煅烧中,如同风中残烛,迅速微弱下去,几乎感知不到……
就在谢霜折的心沉入谷底,几乎要绝望的刹那——
那被煅烧的、软化后的镜片残骸,以及其中被净化后残存的、最精纯的一丝镜之本源,竟在苍白火焰的灼烧下,没有彻底湮灭,反而……与宴九霄心口流淌出的、蕴含着两人融合魂力的鲜血,诡异地……融合了!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蕴含着奇异修复力的能量,自那融合处诞生,如同涓涓细流,反向流入宴九霄近乎枯竭的心脉和魂魄!
与此同时,谢霜折掌心的苍白火焰,似乎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缓缓熄灭。
他脱力地瘫坐下去,怀抱着宴九霄,大口地喘息着,浑身都被冷汗和鲜血浸透。
怀中的人,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继续恶化。心口那个恐怖的破洞,虽然依旧存在,但流血已经止住,边缘处甚至隐隐有了一丝微弱的新生肉芽在蠕动。那枚镜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口皮肤下,一个极其微小、若隐若现的、如同破碎镜面重组后的奇异印记。
诅咒……被焚尽了。
镜片的威胁……解除了。
宴九霄的命……暂时保住了。
但代价是巨大的。烬火本源的过度消耗,让谢霜折魂魄受创,脸色苍白如纸。而宴九霄更是元气大伤,魂魄与肉身都濒临崩溃的边缘,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如同一点随时可能熄灭的……
残灯。
谢霜折紧紧抱着这盏微弱摇曳的“残灯”,抬起头。
四周,最后一块镜面碎片也即将被灰雾吞噬。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抱紧宴九霄,纵身向着下方那无尽的虚空黑暗,一跃而下!
与其被蚀梦之雾吞噬湮灭,不如坠入未知的虚空,搏一线渺茫生机!
坠落。
无尽的坠落。
意识在黑暗中浮沉。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噗通!
刺骨的冰寒瞬间包裹了全身。
是水!
他们坠入了一片冰冷的水域之中!
求生的本能让他紧紧抱着宴九霄,奋力向上游去。
破水而出的瞬间,刺目的天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清新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和清脆的鸟鸣。
他环顾四周。
这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涧,两岸是郁郁葱葱的林木,远处是连绵的、笼罩在云雾中的青山。
他们……竟然从那绝境的意识囚笼中……逃出来了?!
回到了现实世界?!
谢霜折来不及庆幸,他第一时间低头查看怀中的宴九霄。
宴九霄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但心口的伤痕不再流血,那微小的镜印仿佛一个沉睡的符号。
他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谢霜折深吸一口气,抱着宴九霄,艰难地爬上岸边。他寻了一处干燥避风的岩石后,将宴九霄小心地放下。
他看着宴九霄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看着他心口那道狰狞的伤痕和那个奇异的印记,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他唇边残留的血迹。
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低声说道,像是在立下一个誓言。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一个昏迷不醒,一个伤痕累累。
在这陌生的山涧旁,一场艰难的求生与守护,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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