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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
那可真是太巧了。
沈由柯还摸不太清程溪月的立场。但不管她是哪一边的,沈由柯都不太想和她一起走。
“你不是没有家吗?月宗最喜欢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了。”程溪月才不会顾及沈由柯的想法,“要么你有家,给家里写封信,我一样分两个人跟着你,你爱去哪去哪;要么你没家,就跟着我一起去乌洛。”
信最终还是没有写成。
夜已深了。林星彩带着她的人另寻了一处远离凶杀现场的地方安顿,沈由柯则被程溪月留在了破庙中休息。
又一封密信燃尽在香炉之中。程溪月看着在一堆稻草上都能安然睡着的沈由柯,还是发出来一声叹息。
“去吧。”程溪月对月牙道。
月牙只是点了点头,便带着剩下的月宗弟子离开,前往月阳。
程溪月抬头,和那座神像对视。
人被神赐予了预知未来的能力,却也因此对未来更加迷茫。这能力到底是恩赐还是劫难,能救人还是杀人,大概到盖棺都不能定论。
当人同时知晓了祸患和躲避祸患的办法,到底能不能保持本心呢?
“你和楚云若是什么关系?”
程溪月转过身,就见沈由柯坐在那堆稻草上,正看着她。
程溪月认识楚云若,这并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就程溪月对沈由柯那诡异的态度,总不能因为她也是什么到处捡人的圣母。
“我和她啊,”程溪月回想起她第一次和楚云若见面的情境,“她爹杀了我爹,我们应该算是仇人吧。”
那时候真是狼狈啊,两个人都是满身的伤痛,不顾一切地打起来,被人当猴子一样看着。
“哦。”沈由柯低下头,看起来孤单、落寞,让人心疼。
还是个孩子。程溪月心里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没撞过南墙的孩子,还没有头破血流过,还没有成为被命运裹挟的人。
程溪月走到稻草旁坐下,手抚上沈由柯的头顶,将那蓬乱的头发一点点捋顺。
“睡不着吗?”程溪月问道。
怎么会睡得着呢?尽管信纸上没有落下一个字,但心里已经写满了想对楚云若说的话。沈由柯已经在想,她是不是不应该出来,是不是应该留在月阳,留在楚云若身边。
向往自由是真的,对楚云若的爱也是真的。人都是贪婪的,想要双全之法,却往往在对两者的追求中迷失了方向。
“你觉得我应该回去吗?”神回答不了的问题,沈由柯竟然期待程溪月给她一个答案。
但程溪月确实有一个答案。
“你不是要去乌洛吗?”
是啊,她要去乌洛的。她从月阳离开,已经走了半程,要去乌洛开始新的生活,去找寻她的自由。
“你为什么不劝我回去?”沈由柯看向程溪月。“仇人”那种鬼话,听听就可以了,谁信谁是傻子。
为什么?因为回去可能什么也得不到。没有爱,没有自由,只有血与泪。但这不是可以说出口的理由。
往前走吧,尽管前路不一定光明,但身后有人替你做好了选择。即使选错了,也有人可以埋怨,有人可以帮忙承担后果。
沈由柯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辆宽敞的马车中,周遭都是安神香的味道,她躺在昂贵的皮毛上,枕在一个人腿上。
沈由柯惊喜地睁开眼,却没有见到她期待的那个人。程溪月从书卷中偏过头来,熟稔地抚摸着沈由柯的头发。
“睡得还好吗?”程溪月问道。
她睡着了?沈由柯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从那上下翻腾的窗帘下,与央国截然不同的景象映入眼帘。
程溪月贴心地帮她卷起一面的帘子。
“已经到襄国了。再过不远就是折柳,我们可以在那歇上一天。”
折柳,坐落在洛水的上游。如今正是夏日,从此处乘船,不消几日就能直达乌洛。
若只是为了襄国皇太女的大婚,大可不必走这条路。像林星彩,提前出来就是为了在襄国多转一转、玩一玩,因此她在和林部出使的队伍汇合后,选择从陆上骑马去往乌洛。
程溪月选这条路,也是因为带了沈由柯这么一个祖宗。月阳那样大的动静,狗急跳墙的难保只有云飞烟一个,还是尽早把沈由柯送到乌洛,免得路上出什么事不好跟楚云若交代。
选这条路的也不只程溪月一个。走进折柳的驿馆,隔着老远就看见了熟人。
“程城主,您也来这么早?”叶翡翠走过来和程溪月打招呼,略有些好奇地看向了沈由柯。
“这是百草城城主,叶翡翠。”程溪月介绍道,“这是……陈柯。”
出门在外,多几个名字、几个身份,都是很正常的事。
沈由柯跟着打了个招呼,悄悄上下打量着叶翡翠。很熟悉的陌生人,叶澜的姐姐,叶神医的长女,虽然看着也很和蔼,但也没像叶澜那样平易近人。
叶翡翠笑了笑,说道:“我和程城主有些事要谈,能不能麻烦你……”
沈由柯也很识趣,说着要去马车上拿些东西便跑开了。
叶翡翠拉着程溪月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月阳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程溪月摇摇头:“她怕月宗那小疯子乱咬人,让她们送我们出了央国再去,昨日夜里才往那边赶。”
“唉,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叶翡翠也叹了口气,“她也就是仗着死期将至,这样一遭,不知多少人要恨死她了。”
各方势力安插在月阳的细作,迂腐固执的老臣,包藏祸心的新贵,一切可能阻碍央国发展的钉子都浸着鲜血与铁锈被楚云若一一拔除。
“太过温和就会被吞噬,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她等死等得都快疯了,还不如直接疯一把。”程溪月看向沈由柯的方向。那孩子找到了自己的行囊,从小包裹中拿了样东西出来藏在袖子里。
沈由柯先前为了隐藏身份,没再戴那只簪子,谁知程溪月还是从别的方面认出了她,簪子也因为逃跑差点遗落在林星彩的车上。重要的东西还是随身携带的好,沈由柯想着,手也在袖中摩挲着楚云若给她的礼物。
“那孩子是她……妹妹吗?”叶翡翠也看向沈由柯。那些她自以为的小动作在叶翡翠和程溪月眼中格外清晰。
“她啊,”程溪月抱臂叹息,“那是她供的祖宗。”
叶翡翠了然:“她就是沈由柯啊。陈柯……她们都这么起名字的吗?”
“明面上过得去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也是,是不是同一个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不知道的也不在意这些。叶翡翠看着沈由柯,难免又可惜起楚云若来。
“你说预言会不会是假的?说不准是那个道士随口一说,唬人玩的?”
程溪月没答。一模一样的话,她几百几千遍都听过了。
“不是传言,月宗有人能起死回生?”
是啊,命中注定的何止死期,还有月宗那逆天改命的秘法。先告诉你你将死于何时,再告诉你献祭别人延长自己寿命的方法,最后还有一句所有习得秘法的人都会使用它的诅咒。
真是令人作呕的命运。
忽然起了一阵风,阴沉的云瞬间压了过来。
“要下雨了,回去吧。”程溪月叫了沈由柯,一并进了房间。
叶翡翠伸出手,接住了已经凝结成的雨滴。夏日雨急,希望等明日,雨过天晴,来路顺遂。
再次走进繁华的城市,走在喧闹的行人之间,沈由柯只觉得恍如隔世。
“有需要随时找我们。”在乌洛的驿馆前,程溪月留下这句话,就任由沈由柯带着她的小包裹离开了。
在来乌洛的船上,叶翡翠和她们同行,说什么和沈由柯一见如故,拉着她把了不知多少次脉,又嘱咐了她许多健康小常识。沈由柯也不好推脱,只能一一应下。
程溪月说叶翡翠是为谁都能操碎心,“又不会有人闲着没事打百草城一顿,她看谁都是好人,也对谁都当好人”。确实也如此,在船上时,叶翡翠也时常拉着程溪月把脉,跟她絮絮叨叨半晌;到了驿馆,她也顺着程溪月的话头,叫沈由柯有空也去百草城做客。
沈由柯拿着山水楼的玉牌,在街上寻找着。她想,还是该给楚云若写封信的,等她找个地方住下,安定下来,便把这一路的故事告诉她。
洛水的一条支流从乌洛中间穿过,名叫幽江。幽江一岸种满了柳树,常有情人在这里幽会,隔着一条宽阔的道路,各色客栈酒楼、秦楼楚馆便汇聚于此。
路边有一家花湖坊,一名衣着轻纱,隐约能见背上刺着大片牡丹花的女子正在门口热情地招揽着客人。沈由柯远远看了半晌,还是走了过去。
那并不是叶澜的产业,招牌上没有山水楼的标识。但那女子的刺身中藏着一弯月亮,和月牙等人身上的标识如出一辙。
在写信之前,先去探听一下她的近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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