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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即便是相熟之人皆知大抵只有金玉其外的谢之惜,也说出过一句难容辩驳的金玉良言。
连“俊才”裴十二都认为相当有道理。
那就是——
“江山天下交给你们这样的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安生啊……”
谢之惜难得有些深沉见解。
“我是说假如啊,我就是私下跟你们说说,假如啊,将来有事找皇帝,皇帝不知道躲哪儿玩去了,找宰相,宰相也躲懒溜了……”
谢之惜斟酌着,下半句话没说出口:这么一说大珩的未来就很没保障啊!
何嘉一听,不禁流露难色道:这是大事啊!
因为梁锦瞳说她的梦想不是执着于当皇后,待在后宫多没意思,她更想当宰相,听上去更威风的样子。
裴十二不干了说你在跟我抢活干!还不如我来当这个宰相,你们爱上哪儿玩上哪儿去。
赵卿珏手一摊,说这无所谓,谁能干谁上,反正位置他们公平竞争。
只有洛铭路过时听到他们争执,才点出了最关键的环节:现在这些事都八字没一撇。
经年后回想起闺中密友谢之惜的话,还是会认为此话一语成谶。
梁锦瞳维持着浅淡的微笑不变,又想起赵淳央,如果自己也有这样的兄长,她也得与这些人尽快划清界限。
指望他们得势后接济?
那还不如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还不会被他们坑蒙拐骗以至于下场惨淡。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杀人不眨眼?”
赵卿珏一哂道。
宋纬和黄惠麻利地领着自己人正将那堆人挨个捆起来。
赵卿珏身上还是一丁点儿血迹全无,剑一收便又是白衣翩然的佳公子,该出门去诗会题两句惊世骇俗的诗。
细看过去,他出剑都不曾伤害到要害。
不过是看着伤口骇人而已。
“哦。”梁锦瞳点头。怪不得他不让她动手。
转瞬,宋纬刚把绳索收紧预备直起腰来,就听不远处传来:“别动。”
他硬生生收势,僵直在原地片刻,剑锋就擦着自己鼻尖飞了过去——
直冲他主子飞去。
幸而那柄剑被截了正着。他主子稳稳地抓住了剑柄,随后走到苏大人身边拿起剑鞘重新把剑收了进去。
言简意赅道:“没收。”
宋纬想:有时候他主子真的挺靠谱的——靠谱在哪里啊啊啊?!
他听到赵卿珏道:“你现在消停了?闲着就起来走动一下,不要总窝着不动弹。”
——您不要再火上浇油了啊!真站起来揍你你又不高兴……呃或许是有点儿高兴的。
苏大人还是懒怠地坐在椅中,歪歪脑袋,轻描淡写地憾道,“好可惜。”
方才还感叹“苏大人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宋纬僵住了。
——她究竟在想什么啊?!
苏大人笑得很开心,鬓发轻摇,“我就随便丢个试试。”
宋纬求助似的看黄惠,黄惠不在乎身后发生了什么,拿着粗麻绳在琢磨着如何打花样,“是这样捆更好看呢?还是这样?小宋你快来帮忙参考一下!”
——没人会关心这个的,真的。
苏大人认真而亲切地凑到黄惠身边,上手三下五除二就绑了个巧结,“这样好像比你那样好些。”
黄惠目瞪口呆:“您……您这?”
这种手法简直是成日杀人越货耳濡目染练成的。虽然此时略显生疏,可她能看出来苏大人尽管年纪轻轻,但绝对不是毫无经验的人。她挠挠头,现今的文官也这么有能耐了?好哇,都京里真是人才辈出!
她拍手道:“好!苏大人的法子甚好!”
宋纬拿着一截绳索快乐地加入了黄惠,“这么打才难挣脱,不仅美观还会越缠越紧。”
没关系,他头脑简单,无须多想。
梁锦瞳十分心安理得地看着众人忙前忙后。
冰水兜头浇落,被五花大绑的几人渐次醒转。
双眼模糊,湿漉漉地无法视物。
半晌才强忍着伤筋动骨的疼痛渐渐看清了眼前景象——
入眼是一个绮年玉貌的姑娘,恍然间不似进了地府,而是升天后有仙子在注视自己。
灯影暗昧,仙子笑盈盈地……拿着一柄匕首,匕首就抵在自己胸口,隔着衣衫也能感知到灼热。
烧红的尖刃一寸寸往里进,捅出一个血窟窿,有血珠缓慢地渗出来。
然而少女眼都不眨,如同在玩游戏般,将皮肉一点一滴地往下刮。
她神色天真,折磨人的法子却娴熟,比面前一干人等更似以凌虐人心取乐的杀手。
于是他注视着自己的皮肉被刀刃烫红的、最为锐利的尖刺破。少女知晓他在看,一边观测着他额头的冷汗,一边接过另一人的酒壶淋下酒水,酒顺着刃尖在血窟窿上打着转滚落。
她愉悦地哼着无名小曲,火光在瞳中跃动,她慢悠悠地拿着匕首在油灯上重新烘烤。
流淌着的诡异随着滴落的血珠更甚。
映出他眼里的惊恐。
在最前方的一名男子首先承受,痛苦地试图佝偻背,却无济于事。
他身后的人大气不敢出。
小姑娘闲闲地问。
他们毫不怀疑,如若她有空闲,她会把对头一个人干的事挨个来一遍。
而夜色如墨,雨时停时落,比更漏声声更磨人。这夜还长得很,随着雨断断续续地漏。
“你是管事的罢。你们是什么人?”
她柔声问。手腕慢条斯理地转过,滚烫的刃一刻不停歇地沿着肋骨向下剜。
这个少女身上并没有多少江湖的草莽气,如果不是手头做着的事,怎么看都是个锦衣玉食好生养着的娇小姐,尚有些柔弱气虚的姿态惹人心怜。
反倒是她身旁立着的玉面公子看上去更可怕些,哪怕手头杀伐决断,衣袍仍然纤尘不染,风流写意。
少女又接着问:“谁指使你们来的?”
浇了酒的刀映出的面孔扭曲中添了几分吊诡。
她向公子伸手,商酌的语气有如在撒娇:“哥哥,涂点儿毒是不是更好些?”
毒?!刚从命悬一线脱离又飞速逼近,这小姑娘心狠手辣,甚至完全不乐意给人痛快的。
男子再也忍不住咳出声,血从口中喷涌,浸染衣襟,他浑然不顾,咳道:“姑娘!姑娘且慢——我们实是得了一密信前来——”
“我们的货被匪贼截取!就藏在这里!”他身后的年轻人扑上前道。
男子补充道:“噢,是这样——我们是去往汀州的商队,谁料路遇不测,我们只好弃了大船躲避——”
“密信称有人在此接应,没成想,许是走错了去处,惊扰了二位……”
有一人插嘴:“哪里错了!就是指向这里!”
“我们本是想着趁夜探个究竟,也不过是心急如焚,打算试探一番,能抢回便抢回去了……”
……
一番话颠三倒四纰漏无数,梁锦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嚷嚷,又啜了一口茶。
她道:“我们也是小本生意,就在这村子附近,路遇匪徒损失惨重,不如等明日一同报官罢。”
这冲上来就杀气腾腾打家劫舍的样子,还腆着脸说不过是试探?
一人睁眼说瞎话:“啊……姑娘一看就是娇养在深闺的千金,怕是有所不知,这处……”
另一人争着接茬儿:“即便报官,报官也……”
“这里是三不管的地带啊!”后面捆着的一人高声压过了他前方的人。
梁锦瞳再将匕首烧了烧,斩钉截铁道:“还是去报官罢。你我都安心。”
男子盯着火光舔舐的利刃,终是点了点头。
几人的态度变化极快,与之前判若两人。
放走一行人后,梁锦瞳问赵卿珏,“放虎归山,这样没问题?”
“没。”
随便他。她懒得动弹,换了个姿势瘫着,扯他腰间的佩玉穗子,“明日去报官?就说我们遭劫。”
尽管他们口口声声说这里三不管,可无论如何她都得去走一趟。
赵卿珏难以置信地俯身看她:“我是随从,这事儿你居然来问我?”
梁锦瞳:“……”
刚刚没一剑戳死他简直是她太过手下留情了!
翌日。
云色如洗,阔远的天穹湛蓝,摒去风雨如晦。
一艘破败不堪的商船在昨夜的风雨飘摇中幽灵般搁浅在距岸不远的滩涂,有村民好事地登上查看,被堆积如山的尸首吓得连滚带爬地冲下船。
另一艘则在更远些的浅滩沉沉浮浮,也再无村民敢将其拉近。
率先发现的村民很快去报了官,水鬼之说再度甚嚣尘上。
梁锦瞳与那行自称商队的人同去报官。昨日被她硬是削去胸口一块血肉的男子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地与她并肩而行。
男子知晓自己惹不起他们,神色谄媚,道:“姑娘白日一见,何止美若天仙。”
眼前的姑娘模样似乎有些变化。
梁锦瞳今日没有费心做易容,也换了身装束,花团锦簇的裙装引人注目,妆点几分后与平时相貌混淆,与她不够熟悉的人对她千变万化的面容印象也会大打折扣。
这些不过一面之缘的人根本记不住她的相貌。
这村子原本属于湳州辖制,归于下属的丰漕县,而后改朝换代建制改革,又归于堇州的扶野县。因地处的位置尴尬,甚至有段时间划分给了珑州,归属改换频繁,终沦为了三不管地带。
这些日子怪事接二连三,湳州与堇州相互推诿,你推给我我推给你,稍远些的珑州理所应当地置身事外。
最终还是丰漕接手了案子。
县令极不情愿地问询案件相关细节,而梁锦瞳却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的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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