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

　　“大家都排好队！”
　　晨雾还没散尽，陈璐和闫子涵的帆布鞋已经踩湿了操场的草皮。跑道边的悬铃木挂着晶莹的露水，晨光穿过叶缝洒下来，将叶片上的震颤映成细碎的金斑。
　　主席台上的话筒突然滋啦响了两声，一位戴着金边眼镜的领导正了正衣襟，声音裹着电流杂音滚下来：“今天，是我们双语中学第十二届远足励志活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攒动的人头，“我们这次的目标 —— 七十华里，从学校一直走到森林公园！”
　　队伍里响起细碎的惊叹，陈璐悄悄碰了碰闫子涵的胳膊，两人交换了个兴奋的眼神。当 “出征” 两个字砸下来时，她感觉脚下的塑胶跑道都在发烫。
　　走了不知多久，柏油路渐渐瘦成田埂边的小径。黄牛甩着尾巴在田里犁地，铁犁剖开湿润的泥土，混着青草的腥气漫过来。
　　“那是桂花树吗？”陈璐忽然放缓脚步，指尖戳向远方。
　　闫子涵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呼。
　　道路两旁的桂花正泼泼洒洒地开着，花瓣像被风吹碎的云霞，簌簌落在地上，积成一片柔软的黄。
　　有片花瓣粘在陈璐的发梢，闫子涵伸手替她摘下来，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
　　“不知道，好像是吧。”她把花瓣捏在指尖转着圈，目光又被路边一簇紫色的野花勾走了。
　　放着《追梦赤子心》的宣传车慢悠悠蹭到身边，车窗摇下来时，教导主任的声音像颗小石子砸进人群：“闫子涵！上来。”
　　闫子涵扒着车窗往里瞅，马尾辫随着脑袋的动作一甩一甩：“哎~老师！”
　　拉开车门时带起一阵风，帆布运动鞋在车门框上磕出轻响，“老师，有啥事啊？”
　　“带你先去吹些气球，等下要用。”
　　陈璐望着车子渐渐走远，正想数路边的蒲公英，忽然有双手轻轻拍在她肩上。
　　“陈璐，你旁边没人吗？我可以先在这吗？”王涵的马尾辫上别着朵粉色的小花，眼睛弯成了月牙。
　　陈璐刚点头，王涵就叽叽喳喳跟后面的同学聊开了。
　　她转头看向花田，刚才没注意到，桂花林外还藏着几株淡紫色的花朵，枝桠像炸开的小烟花，和粉色的云霞相映成趣。
　　日头爬到头顶时，终于望见森林公园的牌坊。舞台支在草坪中央，红绸子在风里猎猎作响，不少游客举着手机对着他们拍。
　　“同学们都到齐了吗？班长查人！”一旁老师的大嗓门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回应声浪差点掀翻舞台顶。
　　主持人踩着音乐走上台，亮片裙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节目一个个往下过，陈璐正看得入神，已经有人开始分发午饭 —— 一只鸡腿，一个面包，还有两根火腿，一个大苹果。
　　她和闫子涵找了棵老槐树坐下，将早上发的水放到一旁，二人便开始吃着午饭看远处的表演，面包屑掉在草地上，引来几只胆大的麻雀蹦跳着啄食。
　　节目散场时，主持人宣布有十五分钟自由活动。
　　陈璐眼尖，一下就瞅见西边那座青瓦飞檐的古楼。闫子涵举着没啃完的苹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三两口啃光果肉，把核扔进垃圾桶时抛物线又快又准：“去看看？”
　　古楼门口的石墩上摆着几个红漆大鼓，鼓面绷得紧紧的。
　　闫子涵摘下挂在鼓边的鼓槌，手腕一扬就重重敲下去，“咚！咚！”鼓声撞在古楼的青砖上弹回来，震得人耳膜发麻。
　　“这是干什么的？”她甩了甩发麻的手腕。
　　陈璐绕着鼓转了半圈，阳光斜斜打在木牌上，“多子鼓”三个字黑得刺眼。
　　“不对不对……”她慌忙去拽闫子涵的袖子。
　　闫子涵凑近一看，手里的鼓槌 “哐当” 掉在地上：“卧槽！”
　　两人手忙脚乱地挽着胳膊跑开，裙摆扫过草地带起一阵风，“那可不兴敲！”
　　另一排鼓前，陈璐指着其中一个笑出声：“这个是学业鼓。”
　　闫子涵眯着眼把木牌上的字念了三遍，才重新捡起鼓槌，这回的力道像是要把所有考试压力都敲出去。
　　“咚！咚！”
　　她把鼓槌塞给陈璐，掌心还带着汗，“喏~”
　　陈璐捏着光滑的鼓槌，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嘴角噙着笑 —— 她本就不信这些。
　　“我们上楼看看去吧？”闫子涵的发梢被风吹得乱翘，像一蓬蓬勃的小杂草。
　　“好啊。”陈璐刚应完，就被对方温热的手牵住了。
　　“楼梯好像在那边，我们走吧！”
　　楼梯窄得像条扁担，两人并肩走时胳膊肘总撞到一起。陈璐轻轻推了闫子涵一把：“你先走。”
　　木质楼梯被踩得吱呀作响，陈璐扶着积灰的栏杆慢慢挪：“这里的楼梯……”
　　“没灯，台阶又高又窄，小心点儿！”闫子涵回头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扫过挺翘的鼻尖。
　　“哎~你们也在这儿啊！”
　　陈璐闻声抬头，脚下突然一滑，膝盖重重磕在台阶上，疼得她倒吸口冷气。手忙脚乱抓住栏杆时，指节都泛了白。
　　“我……！”
　　闫子涵猛地转过身，看见陈璐半跪在楼梯上，睫毛上沾着生理性的泪珠，又气又笑地蹲下去：“真服了你了，怎么还是摔了。”
　　她伸手把人拽起来时，特意托了托陈璐的胳膊肘，指腹蹭到对方汗湿的校服袖子。
　　林宸悬在半空的手慢慢收回来，指尖还保持着想要去扶的姿势：“你们也交钱了？”
　　闫子涵替陈璐拍着裤子上的灰，头也不抬地问：“钱？什么钱？”
　　后面的林长枭拽了拽松垮的衣领，校服外套早被他扔在观光车上了：“进古楼逛的门票啊！”
　　“没有啊！”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来。
　　陈璐忽然盯着林长枭的T恤笑了：“是不是因为你们没穿校服？”
　　阳光穿过窗棂照在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老师说穿校服能免票呢。”
　　闫子涵噗嗤笑出声，拉着陈璐往楼上冲：“不管了，先逛再说！”
　　“笑死！”闫子涵忍不住笑道：“白赔钱了。”
　　刚迈上二楼，闫子涵就瞥见不远处的古灯。铜制的灯架上积着薄灰，玻璃罩里还留着灯芯的残痕。
　　“哇！”她转头看向陈璐，眼睛亮了起来，“走走走！我们去那边！”
　　陈璐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另一只手臂又突然被人攥住。她瞪大双眼看向林宸，对方的手指紧扣着她的胳膊。
　　“腿没事吗？”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目光落在她的膝盖上。
　　在林宸的注视下，陈璐竟不知说什么了。
　　“我……”
　　话没说完，陈璐就被林宸拉着往一旁的小桌走去。他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到座位上，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分说的坚持。
　　“这上面的风景多好。”林宸抬头示意，窗外的阳光恰好落在他的睫毛上，镀了层金边。
　　林长枭走到栏杆边往下看，忽然吹了声口哨：“呦！进来了不少人呢！”
　　闫子涵抱胸看着林宸，嘴角撇出个无奈的弧度：“怎么哪都有你呢！”
　　林宸无语地指了指自己，眉峰挑得老高：“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吧！”
　　陈璐拉了拉他的衣袖，瞪了他一眼，眼底却没什么怒气。林宸咽了口唾沫，老实扶了扶额。
　　“小璐！”
　　陈璐猛地回过头，纪玹正把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漫不经心地走过来，校服短衬的领口被风吹得微微敞开。
　　陈璐缓缓站起身，看向跟在他身后的李锦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们怎么来了？”
　　纪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刚好上来逛逛。”
　　陈璐立刻笑起来，上前两步跟他说话，马尾辫在背后轻轻晃动。
　　看着眼前的一幕，闫子涵忍着笑意，用胳膊肘撞了撞林宸的腰，力道不轻不重。
　　“看来你也不咋滴啊！”
　　林宸冷冷地看着那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没什么反应，只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的木纹。
　　林长枭在栏杆旁望着下面的人群，忽然回头喊：“好像马上就要集合了！”
　　“走吧？”纪玹看向陈璐。
　　陈璐点了点头，回头向闫子涵招了招手。闫子涵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旁，很自然地攀上她的手腕，指尖勾着她的校服袖口。
　　“走走走！”她的声音里满是雀跃。
　　陈璐看向身后的林宸和林长枭，问道：“你们两个不走吗？”
　　林宸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牵着闫子涵的手上：“你先走。”
　　林长枭抬手招了招，T恤上面的的骷髅头随着动作晃了晃：“我们等会儿下去。”
　　陈璐点了点头：“拜拜。”
　　几人很快回到班级队伍，袁树江正拿着名单挨个点名，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沙沙响。
　　陈璐微微向后倾斜着身子，校服后背的褶皱蹭到纪玹的胳膊，“你们刚刚去玩什么了？”
　　纪玹笑道：“猜字谜去了。”
　　一说到这，李锦佑就夸张地摆手，苦瓜脸皱成一团：“太难了太难了！不好玩不好玩！”
　　陈璐眨了眨眼：“一道题都没猜对吗？”
　　纪玹握紧了手心，指尖传来硬物的刺痛。
　　李锦佑无奈地摊手：“我是一道都没猜对。”
　　陈璐笑起来，眼睛弯成了小月牙：“没事，准备回去休息了。”
　　远足活动结束，长长的队伍像条彩色的长龙，浩浩荡荡地往学校的方向挪。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学生们的笑闹声惊飞了路边的归鸟，翅膀掠过树梢的声音，混着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在暮色里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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