溏心蛋

　　于白沙不动声色逡巡一圈，澈然的房间构造恰好和澈明朗的房间成为轴对称构图，两张床的尺寸大小相同，都足够让两个人睡下。

　　他犹豫地探头又看了一眼，确定澈明朗此刻已经睡熟，才下定决心对澈然点一点头。

　　澈然已经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席被子，附赠一个软软的睡眠枕。

　　于白沙有些束手无策，他无法控制地魂飞天外——如果自己对澈然没有任何想法就好了，那么这样留宿再共睡一张床就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惜他本人心怀鬼胎，想法不太能见人，自己的演技恐怕不高明，他又该如何扮演出一个“正常的直男好兄弟”的角色？

　　他尝试勾起嘴角，努力露出了一个看起来真心实意的笑容。

　　澈然已经咕噜噜滚到了床的里侧，他按亮了那一侧的床头灯，雾蒙蒙的暖色光线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指一指侧面，示意于白沙将屋内的吊灯熄灭。

　　于白沙将光源摁灭的那一刻，整个密闭的空间就只剩下那一盏床头灯散发微弱的光亮。

　　他紧接着爬上床，本想显得游刃有余一些，但因为动作太慌张，于白沙的小腿重重地磕了一下床脚，一下子痛得栽倒在床上。

　　澈然立刻直起身子：“没事吧？很疼吗？”

　　于白沙吸了一口凉气，撞的这一下实属不轻，幸好由黑暗的遮掩，不会暴露自己发烫的脸颊。他顺势把自己埋入了被子里面，包裹得只露出一个脑袋：

　　“没事儿。”

　　他侧身躺进被子里面，习惯性的把被子拉高，把后脑勺囫囵包了进去，只留出正面的一双眼睛，鼻子尖儿紧挨着被子，整个人融入进鹅黄色的被子，严严实实地裹成一只虎皮蛋糕卷儿。

　　于白沙面向的是澈然那一面，他假意闭眼睛，实际上偷偷留出了一条缝隙。

　　澈然扭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怎么样，他忽然笑了一下。

　　于白沙没有看清楚澈然这个笑容，也许澈然本人也不清楚自己此时的眼神有那么宠溺。

　　他伸手把最后的光源也摁灭了，这一片空间内只余下了黑暗和寂静。他们连对方的大致轮廓都看不清楚了，于白沙含含糊糊的讲出一句：“晚安。”

　　“晚安。”澈然窸窸窣窣，将右手枕在枕头下面。

　　于白沙有些认床，他陷入一种极其困倦但是似睡非睡的状态——他一闭眼，澈然近在咫尺的轻缓呼吸声搅扰得他心神不宁。

　　他不敢随意翻身，生怕发出一点打扰到澈然的动静。

　　不过于白沙实在是太困了，过了好一会儿，他不知不觉睡死过去。

　　黎明将近，晨光熹微，第一片被照亮的明快色彩从窗帘缝隙虚虚透进来。

　　于白沙对于光线的感知很敏锐，整个世界熙攘声渐起，他与它们一齐睁开眼睛。

　　澈然房间的天花板和自己家里很不一样，于白沙先注意到了那一盏看起来很华贵的吊灯，不清醒的意识才渐渐回笼。

　　他愣了几秒钟，才倏地想起自己此时在澈然家中。

　　一下子就清醒了。

　　于白沙刚想要坐起身，突然觉得自己身上这身被子也太沉重了，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于白沙凝神，终于发现了这一晚上过去，他的胸膛前沉沉地压上了一只手臂，双腿也被禁锢住了。

　　澈然的睡姿诡异得天翻地覆，昨晚于白沙将自己包成了一只毛巾卷，恰好是一个松软的人形抱枕。看来澈然的睡相也不很老实。

　　——此时于白沙牌小蛋糕被他死死搂在怀里，两只手臂一并圈住了于白沙，澈然的一条腿则搭在了于白沙下半身上。

　　于白沙：……SOS！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把澈然上方那只手臂移开。澈然不舒服似的咂了咂嘴，又把抱枕于白沙搂的更紧了一些，脑袋往“抱枕”上又拱了拱。

　　于白沙暂时放弃挣扎，低头看向了沉睡的澈然。

　　澈然睡着比清醒时更乖，在床上滚了一晚，头发丝都乱七八糟的。于白沙细细看过去，澈然脸颊中心浮动着两只甜甜的酒窝。

　　他终于做了自己一直不敢做的事情——于白沙伸手，轻轻戳了其中一只。

　　澈然的脸颊肉被他戳的凹陷一下，于白沙很好奇，少年的脸庞看起来清秀凌厉，实际上还是有肉的。

　　这种触感和澈明朗肉嘟嘟的脸颊不一样，于白沙忍不住用手捏了一下。

　　澈然突然动了，他的腿更不老实，在于白沙身上磨蹭了几下。

　　于白沙吓了一跳，心虚得以为干坏事被当场抓包，指节就僵硬地杵在原处不敢动了。过了一小会儿，他终于确认澈然还没有醒，悄悄松了一口气。

　　没轻松太久，他忽然绷起了身子。

　　这个年龄的男生早起时都会有一些尴尬的反应，何况澈然把他搂在怀里睡得很沉，没什么意识到处乱蹭，于白沙清晰地感受到某一处的苏醒更加明显。

　　他这才感觉到情况急迫起来，将澈然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推拒下来，时刻观察着澈然的动向。

　　澈然的睫毛微微颤动一下，于白沙的心率简直飙升到一百八十码，所幸澈然大概只是睡得不舒服，偏过头去不动了。

　　于白沙战战兢兢地搬了十多分钟，终于把澈然从身上移开，脱离桎梏的第一时间他就瞬移到了卫生间。

　　他轻手轻脚地开关门，还勾头看了一眼澈然，澈然睡得正安详。

　　一颗心吞回了肚子里。

　　于白沙并不知道，落上门锁的后一秒钟，那边的澈然就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眸中一片清明，一点也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澈然慢慢直起身，扭头看了一眼亮着灯光的卫生间，唇边噙着一抹笑意。

　　-

　　于白沙出来得很快，他一并洗漱完毕，看了一眼时间不过六点钟。

　　昨天睡得实在太晚，而今天又是周末，并不需要早起，于白沙蹑手蹑脚地走回去，准备让澈然多睡一会儿。

　　不料刚回到床边，他就听见澈然翻身的动静，澈然已经慢慢吞吞地直起身子了。

　　他发丝凌乱，一侧脸边还有睡觉被压红的印子，睡衣也是乱七八糟地裹在身上，一副刚起床迷迷糊糊的样子。

　　于白沙用凉水洗漱，此时身上还冒着一股薄荷气温的凉意。澈然仰头看着他，眼底还蓄着一汪清亮水色，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起这么早？”

　　于白沙疑心是自己动静太大，把澈然吵醒了。他立刻用气音回答道：“时间还很早，你多睡一会儿？”

　　澈然摇了摇头，头上还顶立着一撮呆毛，看起来更加晕晕乎乎：“睡不着了。”

　　他在床上呆了几分钟，翻身下床，也进了卫生间。

　　于白沙则又钻进了被子里，他很喜欢暖融融的一隅角落，能够给予他莫大的安全感。

　　他看了一眼手机，按照时间推断，自己应该只睡了三四个小时，而这么短的时间里面，他也没怎么睡好。于白沙又打了个哈欠，砸吧了一下嘴，把手机扔到一边，钻进被子里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澈然在卫生间里呆了二十多分钟，出来的时候看见屋子里面静悄悄的，不由得挑了挑眉。

　　走进一看，发现于白沙钻进了他的被子里面，睡得跟一只小猪一样香甜。

　　澈然很没办法似的笑了一下。

　　昨天杨疏桐晚上就收拾了行李，她今天一早就要飞去隔壁城市出差。澈然出房间看了一看，她应该已经走了，桌上留下一张便利贴。

　　“记得吃早饭。”

　　澈然又转身去澈明朗房间内看了一眼，澈明朗比于白沙更像一只小猪，他睡得昏天黑地，被子都被他蹬到了地上。

　　澈然将澈明朗的被子捡起来，重新盖在了弟弟身上，还贴心地把他的被角掖好。

　　他转身下楼。回来时左手掂了两屉叉烧包和一笼翡翠虾饺，右手提了三碗鸡蛋鲜肉肠粉，还有一盒鲜虾净云吞。

　　他先去把澈明朗叫起来，澈明朗迷迷糊糊间就闻见了食物的香气，起床立刻变成了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哼哼唧唧地穿鞋下床，眼睛都没睁开去洗漱，满口牙膏沫沫问哥哥：“哥你买了什么好吃的呀？”

　　澈然敷衍道“自己去看”，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定睛一瞧，于白沙依旧睡得昏天黑地，他大概明白了，看来于白沙昨晚并没有睡好。

　　他俯下身，于白沙只留了半张脸和眼睛在被子外面。澈然用手背碰了碰于白沙裸露在外的脸颊，又像剥粽子一样把盖在于白沙脑袋上的被子剥开，轻声道：“起来吃早饭啦。”

　　于白沙这时才是真正睡着，他有些费力地睁开眼，下意识滚到另一边儿：

　　“……唔我不吃了我再睡一会儿。”

　　过了三秒钟，他突然清醒了。

　　他转过头去，看见澈然似笑非笑地站在床沿注视着自己，已经天光大亮，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

　　于白沙：“……？”

　　他几乎是立刻蹦了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原来已经七点五十了，他又睡了两个小时。

　　于白沙狼狈地下了床，他的声音还黏黏糊糊的：“我怎么又睡着了？”

　　澈然看着他，此时他的鼻尖和嘴唇都很红，眼睛像一直不知所措的小兔子，因为刚掀开被子，伸手还氤氲着温厚的热气，睡衣扣子也没扣好，澈然终于注意到，于白沙的锁骨下侧有颗鲜红色的痣。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下一刻他眨眨眼睛，仿佛很淡然的样子：“没关系，现在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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