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她与她

　　“你说这个小孩是谁啊？”
　　黄竹芳举起手里的长命锁，仔细端详着上面印着的胖宝宝照片，越看越觉得好玩。
　　齐嵊接过来也仔细看了看。
　　“你也有一个这样的长命锁吗？”黄竹芳问他。
　　齐嵊还真想了想，然后轻皱眉头，“我在香港出生的，那边的医院没有送这个。”
　　“我应该给香港的医院发邮件提个建议，给每位出生的宝宝都送一枚长命锁，这多有意义啊。”
　　黄竹芳拿回自己的长命锁，摩挲着上面凸起的数字，自己具体的出生时间。
　　长命锁的边缘已经氧化褪色，颜色暗淡。
　　也可能是保管它的人会时不时拿出来看。
　　两人坐在容城市中心的一座小山的山顶平底上。
　　城市夜景在他们脚下，一览无余。
　　从林兴娣套房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
　　林兴娣没有留他们用饭，也没有说下次再见。
　　就好像她们只是偶尔相识的路人一般，平静交谈一番之后，就各自分手离别。
　　她们的分别也很平淡，没有拥抱，没有眼泪，也没用依依不舍。
　　林兴娣此番回国，是为了找一个厉害的中餐厨师，想要挖人跳槽到她的餐厅。
　　如今她已经是美国一家颇具规模的连锁中餐厅老板娘了。
　　她并不是特意来与黄竹芳见面的。
　　只不过听闻覃瑞春去世，又听说了黄竹芳回到安塘村打听自己亲生母亲的事，于是便主动联系了一直在打听自己消息的齐嵊，所以才有了这次见面。
　　“有时间好好打理一下头发，你的发质看起来不健康，像稻草。”临别时，林兴娣摸了摸黄竹芳的头发，捻在两指间，搓了搓，然后给出判断。
　　黄竹芳也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虽然是烫了一个细波浪，可是摸起来很柔顺，看起来也乌黑发亮，是一头秀发。
　　“你的头发真好，我妈的头发也这样吗？”
　　我妈。
　　黄竹芳第一次这样称呼林巧珍。
　　林兴娣愣了一下，然后眼眶发红，哽咽了一下。随后她笑着摇了摇头。
　　“才不是，她的头发也很粗糙，你随了她。”
　　下楼的电梯到了，黄竹芳冲林兴娣挥了挥手。
　　”拜拜，小姨。“
　　于是俩人就这样分了别。

　　夜风有些凉了。
　　“听会儿歌吧。”黄竹芳翻开手机，点开多媒体，再点开音乐播放器，然后一直按着下键，终于找到一首自己想听的歌。
　　张雨生的《我期待》。
　　钢琴独奏响起。
　　“我期待 有一天我会回来”
　　“回到我最初的爱 回到童真的神采”
　　“我期待 有一天我会明白”
　　“明白人世的至爱 明白原始的情怀”
　　……
　　黄竹芳又点起了一根烟，在张雨生的歌声中，静静凝望着山脚下的城市夜景。
　　闹市的车流，人群，灯火通明的商场街道，以及更遥远的城郊，安静的公路，二楼房间亮着灯的民宅，昏黄的路灯，随着夜风摇摆的野草。
　　吉他间奏响起时，旁边的齐嵊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递到她面前。
　　盒子打开，一枚漂亮的钻戒躺在其中。
　　流光四溢。
　　是那个睡不着的凌晨，她在齐嵊社交账户的动态里看到过的钻戒，
　　她抬眼看向齐嵊，黑暗中，对方的表情看不清晰，但她能感觉到此时此刻他的状态是紧绷的，甚至还有一丝焦躁。
　　“今天我收礼物的份额已经用完了。”她笑着把盒子合上，还给对方。
　　齐嵊没有接。
　　“那就算是我明天送给你的了。”
　　“明天的礼物份额也用完了。”黄竹芳晃了晃手机，“你陪我在山顶听歌，就算是一份礼物了。”
　　齐嵊的笑声带了些自嘲的意味，“竹子，多伦多不远，每周都有一趟直飞的航班，十五个小时就能到了。“
　　黄竹芳点点头，“不错啊，很方便。”
　　她转头笑看着齐嵊，“我记得你家有个庄园就在多伦多，你应该很熟悉这个地方。”
　　齐嵊抢走她的烟，放进嘴里含了一口，眼睛直直看着她，“对，开车到多大需要三个小时。”
　　“但是竹子，我不会去找你的。”
　　“我等你来找我。”
　　黄竹芳没有接话，双手双脚同时摊开，往后一趟，夜幕星空在眼前展开。
　　“星星真多啊。”她感慨着，任由晚风吹过，草叶飘摇，拂过她的脸颊。
　　齐嵊伸手捏住她的鼻子，“不许逃避话题。”
　　黄竹芳皱着鼻子躲开他的袭击，“哇，不要捏我鼻子，我有鼻炎！”
　　齐嵊放开她的鼻子，凑上前来看，确认她的鼻子没有变红才放心。
　　“下山吧，夜里冷，你的鼻子又要受不了了。”
　　“再看一会儿星空嘛，很久没看了。”黄竹芳躺在草地上，不肯起来，双手交叉，垫在脑后。
　　齐嵊站在她身边，把属于她的那支烟抽完，风把烟雾吹得很淡，然后在夜里完全消散。
　　城里不知何处起了火灾，山脚下消防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又再次远去，乌拉乌拉的声音冲破了此刻的静谧。
　　齐嵊抽完了烟，附身去拉黄竹芳，声音温柔。
　　“快起来吧，待会儿又要打喷嚏了。”
　　黄竹芳借由他的力道，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哈哈一笑。
　　齐嵊看了她两眼。
　　“你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还好，一般，尚可。”黄竹芳给出六个字的精炼回答。
　　“明天有什么打算？”齐嵊问到。
　　黄竹芳摇了摇头，“没什么打算，在家里睡觉吧。”
　　这件事已经算是彻底结束了。
　　没有轰轰烈烈，没有爱恨惊心，也没有潸然泪下。
　　黄竹芳安静地接受并结束了这一切，然后继续往前，朝前走，朝未来走下去。
　　“人生不是每一件事，都会有非常圆满的结局。”
　　“更多时候，我们寻觅的答案，它的结果就是会带有一些遗憾，一些意犹未尽，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疑惑。”
　　这个夜晚还很漫长，白云飘游，遮住月亮，又遮住星星。
　　齐嵊牵着黄竹芳的手，俩人就这样慢慢地，沿着下山小道往下走。
　　路过小草，路过小花，踏着月光。
　　城市未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