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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潺潺不虚真因果,道破难逃旧债人
“去下面看到什么了?”伊塞穆尔刚回居所,便见加比里俄在门口靠着远远问一句。
“大晚上的,这么好机会,不和你那情人一起睡,知道来等你爹了?”伊塞穆尔理了理一头金发,露出个浮夸的笑。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他是我情人?”加比里俄一挑眉。
“嘿你小子,还学上拿腔作势了。等你哪天触了他逆鳞,他把你一脚踹了就老实了。” 伊塞穆尔几步揽住加比里俄开了门往里走:“进来聊。”
“关系都没确立,何谈踹了。管好你自己。”加比里俄抬手挡开伊塞穆尔的胳膊。
“呵,平时聊到他都容不得我说半句坏话,今天怎么突然开窍了?又招惹他被撵出来了吧?”伊塞穆尔冷笑一声,从酒柜上拿了瓶龙舌兰朝加比里俄丢过去:“有些硬骨头难啃不是你不够努力。你看看那天使里,还有谁像个苦行僧似的做千几年老处男?我看他根本就对你,乃至对生物本身没兴趣,只是你追得太紧,他道德感太高,总想着应该回应些什么。趁早放弃,等鸠斯族那边再闹一段时间,派你去当反鸠斯急先锋,到时候功过相抵你还能当回你的炽天使。”
“生命从不该成为权力游戏的筹码。我并不认为这个话题有继续的必要性。”加比里俄抬手接住酒瓶,背身倚在立柜侧起开瓶盖灌下去。
“切,跟摩洛维尔学些学究气。”伊塞穆尔随手从柜里掏出瓶伏特加:“我在下面看到个祭坛。上面符文我见过,应该和我们的老朋友撒依那有关。”
“摩洛维尔见过这座岛背后那个东西了,是中世纪莫锡卢三世时期被剿灭的巫术集会所的人,叫瓦诺西那。与地狱有关也还在情理之中。”加比里俄沉思着开口。
“管他是谁,反正阴沟里的老鼠也成不了气候。”伊塞穆尔轻蔑道。
“要是有个与天堂有渊源的人愿意跟他们合作呢?” 加比里俄晃着酒瓶轻飘飘来一句,“要我看,一条烂命换故步自封的老东西挨一套来自地狱的铁拳,也挺值的。”
“小兔崽子,真是翅膀硬了。”伊塞穆尔把喝了半瓶的酒朝加比里俄方向丢过去。
“我只是陈述事实。”加比里俄听着风响一侧身,朝酒瓶一挑手指,溢出的液滴与瓶身一同悬浮在了半空。紧接着,他一攥拳,酒瓶迸裂,碎片和着液滴随着手挥出方向冲伊塞穆尔飞过去。“若是教义里仁慈的主季塞斯先生看到了如此浪费场景,该感到惋惜了。”
伊塞穆尔闪身避开飞来的碎片,飞起一脚踹在加比里俄身边的立柜上,立柜连着加比里俄重重撞上墙壁。加比里俄闷哼一声,一只手紧紧攥住立柜门板。伊塞穆尔一步步走近,一只手搭上立柜,又用力向前一推,立柜那头传来声骨头断裂的脆响。“角色扮演玩得开心吗?刺客先生?”
“本来也不是为了骗过你。”“加比里俄”紧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趴在人身上吸血的精神牛虻。”
伊塞穆尔冷笑一声:“我留你一条命,还放任你在人间自由活动,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报答?”“加比里俄”把涌上来的血咽回去,继续开口:“你只是想给无聊得可悲的生活加点不确定性,所以放任了本就不合理的的规则的消弭。”
“所以你今天是想套着我最宠爱的孩子的外壳来找我报仇?” 伊塞穆尔一挑嘴角,把立柜往边上一拨,抬手钳住“加比里俄”的脖子,另一只手向对方腰间一探,抬指挑出那人腰间别着的枪一拨,将枪口贴着“加比里俄”的西服内衬慢慢划到他胸口抵住:“或者……他的身体,你的灵魂,也挺有趣的。”
“如果你不想让当前名叫‘伊塞穆尔’的身份生理性死亡,就把手拿开。”“加比里俄”盯着伊塞穆尔的眼睛,神色间毫不掩饰地透出阴森气息。
“切,无趣。真不明白我最浪漫最完美的杰作怎么看上你这个残次品的。”伊塞穆尔敛起笑意,眉头一沉,握着“加比里俄”脖子的手紧了几分。“如果我真想杀你,你都没机会讲出那句话。”
“你当然可以杀了我。收到季塞斯亲自献上的祭品,撒依那一定会受宠若惊的。”“加比里俄”猛地抬手扣住抵在自己胸口的枪的扳机。
伊塞穆尔神色一动,当即手腕一用力将枪口偏开,子弹嵌进边上实木墙体里,传出股焦糊味。“靠,摩洛维尔,你这疯子。”
“被一个疯子叫疯子,还真是种新奇体验。”摩洛维尔冷笑一声。
“所以绕这么多圈,你就是为了顶着加比里俄的脸来给我们父子重逢加点仪式感?我还真是受宠若惊。”伊塞穆尔勾住摩洛维尔扣住扳机的手,把枪抽出来往身后一扔,反手抓住摩洛维尔正要收回的手腕。
“既然如此受宠若惊,那凭您神通广大,对付瓦诺西那一定不在话下。”摩洛维尔勾起个冷冷的笑。
“要我帮一个时刻想杀掉我的人解决麻烦,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伊塞穆尔上下打量眼摩洛维尔,勾起个不怀好意的笑。
“虽然帮你解决一个麻烦本身筹码已足够丰厚,我不介意再让交易更诱人一些。我会劝加比里俄回天堂。”摩洛维尔开口。“另外我现在没那精力也没那兴趣研究怎么杀你,别自作多情。”
“看来加比里俄砍去的不只是斗士先生的翅膀。”伊塞穆尔的笑里带了点挑衅意味。
摩洛维尔深吸了口气,淡淡看向伊塞穆尔:“我不在乎你的看法,也不欠你什么。属于神的时代就快过去了,你终会被你引以为傲的造物淡忘,不需要我来强加自认公允的审判。”
“就算有我没落那天,你也看不到。”伊塞穆尔退了一步,坐在吧台上兀自倒了杯酒饶有兴地观察着摩洛维尔的表情。“虽然你罪无可赦,但我不介意高抬贵手,让你有一次赎罪的机会,跟加比里俄一起回来。”
“我介意。”摩洛维尔打断道,“我没罪,不需要被施舍的赦免。”
“你自以为是的‘合理’才是更片面的那一个。我的决策从来以顾及整体便于管理为中心,而不是所谓正义。如果你到了我的位置,也不会比我做得好多少。”伊塞穆尔晃了晃酒杯,抬眼继续看向摩洛维尔。
“所以如果我说了算,不会有任何人在你的位置上。” 摩洛维尔扶着墙靠坐下去,神色间透出些许遮掩不住的疲态。
“呵,没有领导者的乌合之众只会招致混乱。如果有更好的替代方案,为什么上面那些人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我在这‘鱼肉百姓’?”伊塞穆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摩洛维尔抬眼看了看伊塞穆尔,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因为惰性,因为于切身利益无关。我追求的也从来不是什么抽象的正义,而是基于守序的自洽。这是你营造的表面温和实际偏激狭隘的伪善做不到的。它只会伤害由宗教与朴素价值观共同构筑的道德观。”
“辩经我们已经进行过太多次了。你应该明白,以你有限的见识,是无法说服我的。嘴上说着不在乎,还要不厌其烦‘对牛弹琴’,你是没有更重要的事要说了?通常能如此浪费我宝贵时间的,只有我钟爱的床伴。”伊塞穆尔一跃下吧台,不紧不慢走过来俯身一勾嘴角。
“你和这具躯体的主人做过多少次那种事先不论,这时候你倒不怕我一直想杀你了?”摩洛维尔缩了缩腿,摆出防御架势。
“我知道你根本拉不下脸答应。”伊塞穆尔的笑意里多了几许得意的轻佻。“说点实际的,你也知道撒依那的脾气,如果她直接下狠手,我一时半也捞不回你整条命。你如何保证有余力履行诺言?”
“我提前写了封信放在小张手上。是给你们别忘记带走她的提醒,也是保证你不会毁约的保险。至于保存我灵魂的容器,埋在我的临时居所后花园里。如何让我活下去,想必对你来说操作起来不难。”摩洛维尔早已有了规划。
伊塞穆尔直起身伸了个懒腰:“都准备到这种程度了,怎么不干脆让你那情人帮你,还要来找我?”
“接触了死灵术,就有了地狱的印记,没有回头路了。我不认为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永远无法回天上,也不认为他应当为我牺牲那么多。”摩洛维尔答。
“所以你就来找我这个天堂之主施死灵术?这不还是默认我能够凌驾于我所建立的规则之上?”伊塞穆尔戏谑地一挑眉。
“我说过,我早就不在乎那么多真假虚实了。”摩洛维尔咬了咬牙,强撑着站起来:“这世界又不是少了我就不转。你大可继续享受这唾手即来的胜利,我已经耽搁得够久了,再过几个时辰天都该大亮了。该回去看看加比里俄那边如何了。”
伊塞穆尔摆了摆手,揣着酒瓶踱到窗边去了。
门把手转动声响起,摩洛维尔突然听见背后伊塞穆尔开口了:“存在从不需要答案,也不需要被解决。世界就是善恶的混沌本身。生于混沌,也将灭于混沌。我们都改变不了。如你所见,神,终不过是有些神通的人,也会在一派荒蛮中卑劣、无知地走向未知期限的灭亡。自我约束得不到多少奖赏,纵情享乐也没那么多罪恶。像你这样一面想着反叛,一面又恪守着你所反叛的清规戒律,作为一个堕天使,你也活得太别扭了。”
摩洛维尔的手在把手上停留了几分钟,目光落在厚实的木门上,仿佛穿透了木门看向逐渐浸没在朝阳辉光中的一派星辰。末了,他没再开口,只是叹了口气,推门而出。
顶着加比里俄状貌,与魔鬼为伍的堕天使正行色匆匆赶往摩洛维尔的居所。余光里,正举行晚宴的马穆鲁克神庙依旧灯火通明。
“有话快说。又或者你本来是想埋伏着再给我一刀?”走出没多远,“加比里俄”偏头朝雾里一道不易察觉的黑影抛出一句。
“很聪明……非常聪明。”黑影的界限逐渐在雾气中清晰起来,凝成一位女性身形——瓦诺西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加比里俄”回身继续向居所方向走:“这次又是什么花样?怎么不扮成我来诓人了?”
“因为你喜欢的是他的灵魂,我扮不来,你也扮不来。”瓦诺西那跟上“加比里俄”的步伐:“你说是吧,摩洛维尔。”
“加比里俄”一怔,很快察觉到了对面试探的意味,随即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就算我们有夫妻相,也没那么相近到足以被认错吧,老巫婆?”
瓦诺西那明显愣了一下,好奇地凑近打量了片刻眼前的人,似乎对自己的结论产生了片刻怀疑。但很快她的神情恢复如初:“管你是加比里俄还是摩洛维尔,此刻要是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想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
“加比里俄”蹙了蹙眉,加快了脚步。
到居所时,夜色依旧浓重。摩洛维尔顿了顿准备敲门的手,最后只是轻手轻脚开了锁,把门开了个小缝。
一股寒意自门缝渗出来,“加比里俄”打了个寒战。他谨慎向门内伸手试探,粗略估计室内温度比外面至少低了五六度。踌躇片刻,“加比里俄”偏身看向内侧门板,突然神色一变,抽身向后便退。但紧接着身后便是一阵难以抵御的推力,迫使他失衡向前踉跄几步跌进门内,之后便是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摩洛维尔清楚记得,自己在内侧门板上贴了一道符。然而刚刚借着月光,他清楚看到内侧门板上光洁如新,连符被揭掉本应留下的裱糊痕迹都没有。
周遭除了窗外透进来的一丝月光,便只剩下一片混沌和刺骨的寒意。又是障眼法。无论此刻自己身处何处,当务之急都是想办法出去。
借着微弱的月光,摩洛维尔垂头看着自己陷入了沉思。明明与加比里俄交换了身份,此刻的自己却变回了原本的摩洛维尔形态。
瓦诺西那如何能知晓自己是摩洛维尔,又是怎样做到将自己变回来的?摩洛维尔沉浸在思绪里片刻,又被一阵作作索索的声响收回注意力。
他警惕地看向声音传出方向,敏锐的视觉捕捉着黑暗中每一处细小的变动,但那里再无动静。突然,一阵撞门声让正集中注意力捕捉微小声音的摩洛维尔头脑一阵嗡鸣。他戒备地向门口望去,就见门不知何时被开了条小缝,里面探出一片混沌的带状物体。
他本能向后退了一步,便觉有什么东西绕上了自己的腿。没等他做出反应,浓重的昏沉感扩散开来,紧接着,他失去了意识。
意识再次被自己掌控时,最先冲击神经的是一阵难熬的灼烧感。摩洛维尔艰难地睁开眼,面前不远处正立着一道黑色的背影。背影朝向方向是一群衣着黑袍黑色尖顶帽的人,胸前都绣着鲜红的六芒星图样。人群如泥塑般静默,注视着那个台前的人。
“我不喜欢你对待交易两面三刀的态度。不过我很期待观赏,季塞斯他们想怎么救你。”衣着黑色皮大衣的背影转过身,抬手勾起墨镜随手向外一甩,一道黑影自暗处升腾,承接住墨镜又消失不见。“一个失败的野心家,落魄的理想家,跑到他失望透顶的天使投资人的地盘做什么?”
天使投资人……听大恶魔撒依那如此称呼自己,摩洛维尔不觉有些想笑。但他被沾染了狱火的绳索缚在石椅上,一点笑的气力也匀不出,只勉强调动全部精力有气无力地开口:“你早已衡量过相信我的风险与收益,我不欠你什么。如果上岛前知道你在这,我一定不会接受邀请。但如果我猜得不错,那封邀请函应该本就是你的手笔。”
“一个任性的小男孩输了和他亲爱的父亲玩的小游戏,最后差点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就算如此,他依旧为自己脱责得轻描淡写。看来他的确是被宠坏了。”撒依那勾着嘴角微微俯身,黑色长发掠过他的鼻尖搭上了他的肩膀。一股前调夹杂着血腥与焦糊味,后调微微泛起股木香的繁杂气息直冲鼻腔。
“所以你想要什么?我的灵魂?想必一个魔鬼的灵魂对魔鬼没什么用处。”摩洛维尔的视线微微偏移,用余光观察周边情况。
“你可以把自己卖给我抵债,总有地方用得到你。”撒依那抬手穿过绕在他脖颈的绳子,微微向前一拽。
摩洛维尔微微皱眉:“不可能。”
“你从来都是镜中之花的奴隶,是见识短浅的懦夫,多个主人又怎样?”撒依那握着绳子的手紧了紧:“如果你真是理智的主人,为什么明知道瓦诺西那并非巫术集会所始作俑者。还要杀死她?”
“因为她杀过很多人。无论是被蒙蔽,被欺骗,以世俗的审判都只会被宣判死刑。”摩洛维尔顶着模糊的窒息感继续开口:“告诉她毒药配方,引诱她杀人的人是你,撒依那。”
“你选择看到她杀了家暴的丈夫,腐败的佞臣,伪善的教士。选择不去看那些被她杀死的人曾杀死的无数个她们。”撒依那指向那片混沌的阴影:“绝望的妻子,贫困的孤女,不愿顺从社会规训而被宣判为巫的平民……你的所作所为从未跳脱那位天父下辖教会的对弱势者的条框。”
“我承认这样做部分为了取得莫锡卢三世的信任,获得更多助力。时间与境况没有给我过多选择。”摩洛维尔对上撒依那的目光:“如果不赞同我的裁决,你那时本有机会救下她。放任她被送上火刑架后再装模作样将她‘接纳’入地狱,不过是你让她死心塌地相信你的手段。”
“既然她在地狱活得更自在,我自然不会让她继续回去受罪。”撒依那不以为然:“只有抽离部分运行社会必要的承重柱,他们才会感知到父权大厦的动摇。”
“所以这就是你持续到今日的报复?为所谓父权制的既得利益者们造一个堕落的屠宰场,让他们在淫乐里自生自灭?这其中牵涉的被牺牲的无辜者并不比我少很多。我不禁要思考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是否也只是当时你计划的一部分。”摩洛维尔不卑不亢地驳斥道。
“恶魔的行事方式轮不到自诩正义者的评判。况且身陷险境的不是我,需要自证的也不是我。”撒依那摆弄着手上的匕首,突然一个回腕,躬身将刀剑抵在摩洛维尔颈侧,露出个带着威胁意味的笑:“闲聊到此为止。该签契约了,骑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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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盘时,摩洛维尔难以忽视:也许撒依那有转换形体的能力,但瓦诺西那没有。那么自己是如何变回本身的形态的?是撒依那假扮瓦诺西那让自己放松警惕?又或者,她并没有转换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