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道

作者:五泉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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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回到落凫市,殷超开始实施他的“敲门”计划。
      他先给老邵打电话。打通后,大概是陌生号码,老邵没有接,殷超犹豫了一下,鼓足劲又拨了第二次,老邵接了,电话里老邵“嗯”了一下,殷超知道这是领导示意讲话常用的开场白,马上说“邵书记,你好!我是区城建局□□办的殷超,有件重要的事想向您汇报。对方顿了一下,说我在开会,电话就挂了。殷超感觉到像他这样的级别,老邵觉得够不上汇报工作,或者说像他这样的级别,直接给区委书记打电话,有点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或者老邵真的在开会。总之把殷超的电话挂了,这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手里握着电话有三分钟没有放下。不过他没有灰心,决定直接去办公室找老邵。
      第二天殷超去找老邵。办公室外等了许多人要见老邵,本来殷超可以排在靠前的时间见到老邵,大概秘书觉得他的官职低,就把他靠后排了。等接待的人被老邵接待完,轮到殷超已经接近下班时间。老邵抬起头晃了一眼,对他不熟悉,就低头看材料。殷超站在进门的地方,等了一会儿,见老邵仍然不理不睬看材料,叫了一声“邵书记”没有往下说话,老邵头不抬说,说吧,有事?殷超觉得应该让书记搞清自己的身份更重要,说邵书记我是区城建局□□室主任殷超。老邵这才抬起头打量他一下,问给我打电话的就是你?殷超点了点头。老邵说工作的事可以找局长汇报,局长上面还有主管副区长 。意思是提醒他越级汇报了。殷超说是工作之外的事。老邵把手里材料放下,看他还在原地站着,勾了一下头示意他坐下,殷超才在沙发边跨半个屁股坐下。
      殷超坐下后并没有说话。老邵看了半页材料,仍没有见他说话,把材料放下,说我马上还有活动。催他有事快点讲。殷超犹豫了一下,说邵书记我无意间听到一件事,不知道该讲不该讲?老邵说既然想讲就讲吧。殷超就把在厕所内听到老仝和翟贵打电话的事原原本本讲了出来。老邵心里一惊。诸葛寺村去省城上访,他心里一直疙疙瘩瘩,觉得平白无故冒出的这起上访,推测不光只是因为村里那些琐碎事,里面一定有摆不到桌面的东西,现在得到了验证。仝世德已经参与其中,说不定后面还有更大的动作。只是让老邵不明白的是,眼前这个人为何主动把知道的消息透出来给他,意欲何为?他与眼前这个人不仅没有私情,连相识也谈不上,如果从工作出发,他的顶头上司是袁风,袁风的顶头上司是老陶,这项工作汇报不到这里,因为他与这个人之间有大的层级。
      老邵警觉起来。问这些事你的领导老陶和袁风知道不知道?殷超说不知道。老邵问为什么要把消息直接汇报给我呢?殷超恭维说,都知道邵书记工作上雷厉风行,有魄力有能力,为人光明磊落,低调谦和,我从心里信任你。老邵对恭维的话心里很受用,但感觉有些不真实,笑了笑说既然信任,不需要转弯抹角,有话直说无妨。殷超望着老邵,意思了意思。老邵看出他的顾虑,从桌面上拿烟扔了过去,殷超接了没有吸,定了定神谦虚一番。说我是这样想的,不一定正确。知道这个秘密后我感觉村里的上访既然与老仝有关,就可能与你有关。老邵假装轻松问何以见得?殷超说下面的人都知道老仝被改任后一直对你耿耿于怀,而且好像走的是其他人的路线。老邵装着听不懂,问走的是其他谁的人路线?殷超笑而不答,知道老邵在明知故问。老邵和老凌不和,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区里上上下下都知道。
      顿了一会儿,殷超起了一个话题。说区里都在议论你明年换届,要提拔到市里。老邵笑笑。殷超又说这时候冒出一起这么大的集体上访,老仝又参与其中,自然要提防他们的醉翁之意。话点到为止。老邵仔细打量一下面前坐的殷超,令他刮目相看,想不到下面一个不起眼的股所长,对官场的情况如此熟悉,而且分析得如此准确,看来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殷超从老邵的眼里读出对他的满意,从心里升起一种被认可的满足,低头把烟燃上,放松地吸了一口。
      就在殷超放松自己的时候,老邵从他的表情和眼神里却感觉到了他的另一面。既然他不是个简单的人,就不能简单地看他。兴许他这样做隐藏着更多的意图,暂且不说到自己这里邀功求赏,会不会他与老仝和翟贵有什么恩怨,故意自编自演这一出故事戏?还有,他与老凌的堂妹和堂妹夫是一个单位的,会不会他与他们有利害之争,从老仝入手引申到老凌,又从老凌波及到老凌的堂妹和堂妹夫?他做的这一切前提,是看出自己与老凌之间的裂缝,看出自己对老仝的不满。老邵敛起松舒下来的表情,板着脸说很多事情不一定是你主观想象的那样,如果有想汇报的内容,前提是从工作出发,就找你的单位和领导。如果没有其它事,回去吧。殷超走出办公室,还在琢磨老邵阴晴不定的态度,觉得好像触及到他什么了,只是他不知道。
      殷超走后,老邵坐在办公室里,把有关联的事情并在一起想了一遍,觉得有些蹊跷。殷超与自己是够不上说话的一般干部,却舍近求远把掌握的秘密告诉他,紧紧是为了博取他的好感吗?殷超的想法和目的不言而喻,但采取这样的方法,聪明反被聪明误,要知道功利性太强的目的容易让人提防。还有仝世德,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更琢磨不透,虽说与自己没有建立私人感情,但也没有僵持到非落井下石的地步。
      无风不起浪,老邵断定这件事不会空穴来风,只是拿不出应对的方法。
      知道老仝参与到村里的上访,又和翟贵有撕扯不断的关系,且矛头指向他,却没有应对的措施。对老仝用硬手腕。利用手里掌握的权力,再次把他的党委书记职务拿下,做到釜底抽薪,让他失去指挥棒,让翟贵没有依靠,切断两人相互利用的关系。可是老仝到了退二线的年龄,无欲则刚,本来还犹抱琵琶半遮面,如果因此把矛盾再次激化,老仝顶着头站出来给自己唱一出关公战秦琼,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弄个大花脸是小事,为此影响换届时的提拔,才是得不偿失的大事。用软的方法。找老仝握个手点个头,把中间的槅子打掉,让老仝从背后退出去,只是如果老仝不承认这件事,而且非让说个子丑寅卯,不就自个把自个装进笼子里吗?
      他最为担心的是老凌参与到这件事里。老凌和他是平起平坐的领导,如果发现在下面捣鼓,老邵除了到市委那里把老凌的所作所为抖落出来,要求他易位走人外,手里似乎没有更多要打的牌,而且这样做对自己负面影响更大。甚至他还做了最坏的打算,假如两人的关系弄到弓满弦断的地步,老凌一点不让步步步紧逼,那他就得做让步。组织处理下面不团结的情况,都采取各打五十大板,在这个关键时期,他不会砂锅里煮驴毬,膨胀着硬把老凌的砂锅撑破。再说老凌已经转弯抹角表示愿意修补关系,自己也接过了他伸出的橄榄枝,都往后退一步,从长远看符合双方的要求。干部提拔有时间点,过了这个村便没有这个店,失去了机会便没有了机会。
      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安稳住老凌,只要他安稳了,一切都安稳了。
      老邵想出一招迎合老凌的办法。区里召开研究诸葛寺村□□常委扩大会议,除了区委常委参加外,副区长老魏、副区长老陶、街道党委书记仝世德、城建局局长袁风、□□局长都参加了会议。
      会议开到二半夜,与会者都作了发言。老仝的发言最短,说会全力配合区委区政府做好诸葛寺村的停访息诉工作,有多少劲用多少劲。老仝的话音落地,老邵就说,说配合的话本身就不负责任,都清楚□□管辖是属地管理,谁的孩子谁抱走,谁家的孩子哭谁喂奶。都讲配合、协助、参与之类的话,都在这里拉空磨,谁去做这项工作,谁是工作的责任主体?如果硬要往这方面扯的话,也是常委们和有关部门配合指导你去做工作。老邵话落。老凌话起。说老仝有没有困难和阻力?有了,当着领导们的面提出来。老仝意思了一下,说没有了没有了,就不再说话。老仝的举动让人都感到意外。逢到研究□□,每个单位的领导都会搜肠刮肚把存在的问题摆足说够,摆足说够是让领导去理解同情,减轻对下面的批评和处罚,这成了惯例。老仝不说话,与会者就感觉到里面一定裹挟有摊不到桌面上的东西。
      老魏说他要说几句。就打开了话匣子,说老仝不愿讲,我站在公正的立场上讲。就这起上访而言,板子不能全部打在老仝身上。群众是诸葛寺村的群众,事却是拆迁安置方面的事,事没有做好,群众有意见去上访,打老仝的板子有失公允。都听出来老魏咬的是城建局的袁风,自袁风出卖老魏之后,只要有稀泥老魏就往他身上抹。老魏说完话,袁风没有接话,在心里骂他像条疯狗。会场静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老陶接话说□□虽说是各项工作的综合反映,与诸多部门的工作联系在一起,但就单项□□来说,各部门起的作用不一样,自然负的责任也不一样,如果主次不分眉毛胡子一把抓,导致的结果是各部门都管,各部门也都不管,各部门都负责各部门都不负责,所以总得有部门挑头是吗?
      老邵闻出里面的火药味。打断老陶的话,说我们今天开会不是讨论谁负责谁不负责,谁负责多谁负责少的问题。老邵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凌就顺着他的话说,邵书记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开这个会就是解决问题化解矛盾的,大家的思路一定要统一到邵书记的指导思想上。与会者都看出来,老凌在有意迎合老邵,只要老邵说出的意思,老凌会顺着他的意思,重复又重复强调再强调。老凌的举动,让大家感到疑惑,像老凌这样谁都不放眼里的人,居然圪蹴在老邵的树下,不畏别人说长道短,猜不透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然而老凌的举动,让老邵感到温暖,甚至有一丝感动。想趁势回应老凌一下,不知道从哪里插话,保持沉默又怕挫了他的热情,以为自己毬模大样,高人一等。正琢磨不定时候,会议已经进行到分析这次上访的动因上。
      对于此次上访的原因众说纷纭。老魏说不能把这起上访看成一起孤立的上访,与已经出现过的零零星星的上访,可能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或许背后有人默许纵容,甚至推波助澜。老魏指的是袁风与老陶,认为这起上访当初是因为拆迁引起的,两个人又互相掣肘,怀疑是为看对方笑话故意挖的坑。老魏的话一下子提醒了老邵,想到了殷超给他提供的信息,又想到殷超这个人。觉得把殷超拿出来,既能显示他的诚心,又是回应老凌的最佳办法。
      老魏讲完,老邵没有往下阐述引申。借助老魏的话头,起了一个意思,说老魏的分析兴许有道理。我最近接触一件事颇耐人寻味。就把殷超告诉的一切讲了出来,讲述时没有提到仝世德和翟贵的名字,只是泛泛说这两个人一个是区里的中层领导,另一个是村里的村干部。为了让人感觉到不是杜撰的故事,把殷超说了出来。老邵说殷超的出发点值得肯定和表扬,希望区里领导掌握更多的线索和信息,有利于解决□□问题,但落脚点值得商榷。殷超把这起上访归结为区某位中层干部为报复我,还把它与凌区长联系到一起,做了一些凭空想象的推理,这毫无道理嘛!暂且不去考证这件事的真伪程度有多大,我相信我区领导干部的基本素质和为人修养,不会背地里做苟苟营营的事情,更不会置政府和群众的利益于不顾,为一己之私在下面煽风点火,做损人不利己的傻事。还有一些好事之人,站在个人角度推测、琢磨、评断我与凌区长的关系。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们俩是好搭档好朋友。即便以前工作上有分歧,有争执,但都是舌头和牙的关系,谁都离不开谁。
      仝世德一直低头摆弄手里的笔。他清楚老邵虽然没有点到自己的名字,其实是在故意敲打他。想象着如果老邵把自己的名字点出来时,将如何应对。反正自己的仕途即将走到终点,为仕途爬高上梯压抑了半辈子,这回该痛痛快快发泄出来。但直到老邵讲完,也没有点出自己的名字,膨胀起来的怒气悄悄缩了回去。会场上窃窃私语,所有人都猜出老邵不点名说的那个人是仝世德。老凌感觉到来自老邵的示好,甚至觉得这份示好变成了讨好,为此不惜把告密人出卖,让老凌惊讶不已。
      第二天,老邵觉得为迎合与老凌的关系,把殷超拿出来做垫脚有些过意不去,想让袁风把殷超叫过来安慰安慰。电话拿出来没有拨出,就接到袁风打过来的电话。袁风说刚开完局班子会议,把殷超的□□室主任免了,免职的理由是无视组织纪律,传播谣言,挑拨领导之间的关系。这是摆在桌面上的理由。其实是袁风对殷超产生了反感,这么重要的信息,殷超听到后对顶头的局长守口如瓶,却直接捅到老邵那里,觉得眼里没有他。老邵一愣,脑子大了一圈,但嘴上说你们的事你们管,不需要给我汇报。
      老邵挂过电话,觉得对不住殷超。坐在办公室里,整个上午脑子里晃动的都是殷超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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