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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
“或者说，在夫君眼里，我姜檀……就只配做一个愚蠢不堪的弃妇？”
姜檀这句清冷的话，直接戳中了明决的心思，让他一直用冷漠伪装的外壳出现了裂痕。
他看着她。
灯下的女子身形纤瘦，眉眼清丽。明明是那张他看惯了的脸，此刻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陌生和锋利。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没有一丝委屈。
她的眼神很平静，就那么坦然的迎着他的审视，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没关系的事。
但就是这份平静，反而让那句反问更有分量。
明决呼吸一滞。
是啊。
他一直嫌她蠢，嫌她上不了台面，嫌她给国公府丢人。
可如今，她不再愚蠢，她凭一己之力撑起了国公府的颜面，她成了别人口中秀外慧中的典范……可他呢？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欣慰，不是赞赏，而是带着满腹的怀疑，在深夜闯入她的院子，居高临下的质问她。
在他心里，似乎早已认定了，她姜檀，就应该是那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一旦她表现出任何与愚蠢相悖的特质，那就是心怀鬼胎，就是别有所图。
这何尝不是一种偏见与傲慢？
被她一语道破了内心的想法，即便是手握权柄、心思深沉如明决，脸上也不禁闪过一丝狼狈。
他生平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词穷了。
就在这时，绿竹端着茶盘，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她打破了这屋里几乎凝固的空气。
“夫……夫人，茶来了。”
绿竹将茶盏放在桌上，眼角余光飞快的瞥了一眼自家大人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吓得心怦怦直跳，放下东西，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姜檀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
她从容的提起茶壶，将澄黄的茶汤注入青瓷茶杯中，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韵律感。
“夫君，请用茶。”
她将其中一杯茶，轻轻的推到明决面前。
明决没有动。
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的锁着她。
他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痕迹。
可没有。
她的神情坦荡，反而让他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明决第一次有了这种挫败的感觉。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所有人和事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可眼前这个女人，却成了一个变数。
他看不透她，更掌控不了她。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烦躁，目光却又忍不住被她吸引。
他终于还是缓缓落座，端起了那杯茶。
茶水入口，是一股清冽的竹叶清香，不似名贵茶叶那般醇厚，那股清香却让他纷乱的思绪平静了些许。
“你似乎，很喜欢看书？”
明决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了桌角那本《齐民要术》上，生硬的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只是闲来无事，随便翻翻罢了。”姜檀的回答，轻描淡写。
“《齐民要术》……”明决的指尖，在茶杯边缘摩挲着，“我倒是不知，你对农桑之事，也感兴趣。”
“算不上兴趣。”姜檀拿起茶壶，为自己也续上一杯茶，语气平淡的解释道，“国公府名下，有良田数十顷，有铺面几十间。身为长媳，总得知晓米从何来，钱归何处。知农桑，才能管好田庄；懂经营，才能看懂账本。这与兴趣无关，只是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
又是这四个字。
明决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月前，她拿着那本漏洞百出的假账本找到自己，请掌中馈时的情景。
那时，他只当她是不知天高地厚，想看她如何自取其辱。
他从未想过，她是真的将管家，当成了一件需要用心经营的分内之事。
他看着她，灯光柔和的照着她的侧脸，给她清冷的眉眼添了几分温润的光晕。
她没有看他，只是专注的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神情安然。
这一刻，她不是那个在宴会上言语锋利的国公府长媳。
她只是姜檀。
一个坐在灯下，安静喝茶的女子。
可就是这样安静的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能牵动明决的心绪。
那些关于她的传闻，那些她做下的惊人之举，此刻，都化作了一个个谜团，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她为何会弹奏那金戈铁马的曲子？
她从何处学来那番花论与茶道？
她又是如何能在那样的绝境下，三言两语，反败为胜？
还有，她看自己的眼神……为何那样平静，平静得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无数的疑问在他心里疯长，让他坐立难安。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想要看清她真实的样子。
屋子里，静得只剩下窗外偶尔响起的几声虫鸣。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无言，各怀心事。
明决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
这一次，茶还是那个茶，他却尝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他心绪不宁。
他看着她捧着书卷时认真的侧脸，看着她品茶时淡然的神情，看着她提起分内之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记忆中那个愚蠢善妒的形象，在这一刻碎裂开来，再也拼不回去了。
许久，许久。
当杯中的茶水渐渐转凉，明决终于缓缓放下了茶杯。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一向平静的眼眸里，第一次泛起了明显的波澜。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沙哑了几分，也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冰冷。
他一字一顿，问出了那个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你……”
“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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