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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京
简盛和简璨平白又要多带十余人回山南,压力更大。翠儿和珠儿的家人都是从山南跟随荣昭郡主上京的家仆,主子说什么是什么,对女儿惹得祸事也并不责骂,反而立刻收拾金银细软,还立刻出府花钱买了便宜的马车。
简璨没信什么侍女顶撞小姐的场面话,私下里揪住珠儿问个明白。珠儿一声不吭,只掏出帕子遮住自己下半张脸。见简璨还没反应过来,只好把腰间佩戴的香囊扯下来怼在他脸上。
简璨闻到一股苍术和艾叶的味道,这味道实在熟悉又吓人。他垂下眼帘道:“府里其他人要怎么办呢?京城里的人要怎么办呢?”回应他的是珠儿哀愁的眼神。
荣昭郡主手里还端着茶杯,被身旁嬷嬷接过去才回过神来,原来她的手在抖。若不是山南新送来的小探子察觉到端倪,恐怕这疫病非要到惹眼的地步才能被京城里的大人物们发现。
她沉思道:“吩咐下去,在京城里散播些疫病的消息。至少跟药铺医馆都通通气,让百姓们都有所防范。”此事绝不可由她或是李府往外传,不如利用民心,届时上达天听,皇宫也会重视几分。
想起丈夫,荣昭郡主又主动去找李大人说话。女儿的闹剧李大人听说了,不过李怀瑜从小都是这个性子,如今受了大委屈,不发脾气才是怪事。只是妻子此时竟肯清退娘家的下人,这对李大人来说倒是好事一桩,说明妻子想开了。
荣昭郡主开门见山的说道:“瑜姐儿如今受了寒,咳嗽发热。我本只打算给她屋子里熏熏艾,正巧下人回禀说后院几个小哥儿也受风吹着了。我想着把家里后院干脆都熏熏,用石灰都打扫打扫。”
听到妻子提及几个妾室生的孩子,李大人顿了顿。荣昭郡主向来视庶子于无物,如今倒是有几分主母的样子。
嬷嬷适时补充说道:“恕老奴多嘴,郡主心慈,后院的湖已经安排填了。只是不甚美观,不妨也顺带叫人仔仔细细把花园也都清理干净。”
李大人点头道:“该的,为着孩子也是好事一桩。难得清扫家宅,什么东西不够了只管叫下人采买。瑜姐儿身边的侍女你打发回去了?平日不见你对娘家下人发这么大脾气。”
荣昭郡主笑了下说道:“娘身边的侍女也犯了大错,可见下人就是下人。瑾哥儿入宫了,我就剩瑜姐儿在身边。这孩子又遭了大罪,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不依她的。”
李大人拍拍她的手说道:“你想明白就好,我只怕你难受。有时间也多去拜见太后,看看瑾哥儿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提起儿子,荣昭郡主实在没什么母爱的感情。她温顺的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朝堂上没提到山南迎击鞑子的事吗?”
毕竟镇北城还有妻子的祖母和婶子,李大人可有可无的说道:“山南总兵曹棱不是打了胜仗嘛,有什么可提的呢?”
可提的可太多了,对山南的所有人来说,这远远算不上一场胜仗。
对曹棱来说,鞑子三部集结的消息递上去就没音了。这次先头部队的情报纯是新手斥候们瞎猫碰上死耗子,送出消息的这个小斥候还裹成粽子躺床上疗伤呢。
京城消息全无,别说援助粮草,就是胜仗的军功怎么也一点动静没有。卫公公木着脸和曹棱汇合,什么话也没说,先灌了一杯水下去。
他作为镇守太监也递消息上去了,司礼监太监也尽力了,可汇报到一半皇上龙体有恙,怎么继续?内阁也提起这事,可总有更重要的事压在此事上面。你曹棱不是打了胜仗吗,那看来不要紧。曹棱气得快吐血了,这都叫什么事。
卫公公捏捏山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道:“曹大人,咱家都快把后事安排好了。京城里如今自顾不暇,讨论最多是南迁。”
“南迁?!这到底是怎么突然就奔着南迁去了?”再和善的老实人也不能往死了逼啊,曹棱重重往桌子上锤了一拳,狠狠骂起了脏话。
卫公公突然道:“曹大人跟咱家说起的那个消息,咱家也派了番子去打听了。如今三部集结恐怕势在必得,只是不知要从哪里……莫怪咱家心狠,不是山南死就是辽东死。可咱家不想死。”
曹棱听得出卫公公弦外之音,可他叹气道:“都是人,都不想死。辽东更苦寒,张总兵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卫公公常年征战,哪里不知边关将士的苦呢。因此也静默着,没出声。
偏这时候外面跑进一个亲卫跪地道:“报总兵,有个夜不收回传消息说斡朗改部的分支营地被烧毁了。不知是被哪方烧的。”
卫公公冷笑一声道:“瞧瞧,曹大人还是吃得太饱了。真正饿肚子的人做什么都会拼命的。”
对辛家堡的村民来说,此次前来的不过是几个溃逃败兵。青壮们有受伤,可没人牺牲。村里房子没被烧,粮食牲畜也没被抢。已经是值得庆贺的好消息了。
北辰从地道里最后一个爬出来,灰头土脸。五婶女儿家已经打算继续做没做完的饭了,村口坐着几个受伤的村民,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夫和两个药童正手脚麻利的帮忙包扎。
他慢慢走过去,拍拍身上的土,整理了一下自己。迎着小兵警惕又不解的目光问道:“请问,这次有多少鞑子?又是在哪里交战的?”
大概是北辰外表纯良,态度又还可以。小兵打量他半响才开口道:“我们是负责保护大夫的,不太了解军情。”
北辰点点头,也不再问其他问题。目光扭到包扎的药童身上,他突然开口道:“他大腿在出血,你应该拿布条往伤口上面把腿绑紧。”
药童停下动作看他,大夫手上不停问道:“你会一点医术?”
北辰干脆走过去蹲下帮忙,摇摇头道:“我不会,我是病人。在医馆里待久了,耳濡目染知道一点。”
他知道自己身体瘦弱,杀不了鞑子。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左右不了政事局势。此刻他能做到的,帮一个抗击鞑子的村民包扎好伤口,让他少受一点痛苦,是实实在在的。
“你这手法真眼熟,是我们陈家的技巧。你是在福安医馆里疗伤吗?”大夫得空瞥了一眼,笑了笑道。
“对,是蔓姨开的医馆。因为我之前也被刀砍伤过,怎么给伤口包扎还是璇姐儿教我的。”北辰包扎完还得了村民一声谢。
“怪不得……我们还要赶回去,就不多说了。有缘再见。”大夫直起身跟北辰摆摆手,两个药童也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去。
北辰仍站在村口,目视着大夫一行人离去。他搓了搓脸,多想无用,多学多做才是正理。五婶喊他快去吃饭,他应好,又在想,简璨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简璨正在赶路,一行人极其低调的赶在京城天将亮的时候率先出城。本要带回山南的商人,都被简盛托付给了熟悉的镖局。回程的镖队全员都是山南的镖师和镇国将军府的家仆。
京城外难民营地的数量越来越大了,人牙子已经筛捡出不少人卖进京城,可惜不少大户人家都怕难民染上南边的疫病,纷纷拒绝。
遣返回山南的女眷们都坐在灰扑扑的马车里,外围都是人高马大手持武器的镖师。难民们不会自找麻烦,镖队也快速通行。
难民实在可怜,可他们作为山南的镖师,能做的事情杯水车薪。好在京城里还是有些勋贵为博得个好名声,在营地搭棚施粥。难民们总归把饭吃到肚子里,念几声贵人菩萨也没什么。
镖队马不停蹄,除了晚上必要的休息,白天几乎都是在马背上啃干粮。简璨总担心女眷受不住,可就连两个小丫头也没多吭一声。
人人都在腰间戴了配好的香囊,还用布巾捂住口鼻。乍一看倒是像盗匪,偶遇其他马队倒是还多嘴问问什么情况。
简璨是根本不介意大家把疫病的消息散出去的,于是便强调疫病随着逃难的都跑到北边来了,自己镖队怕染上才这样防护的。又说已经死了好些人,连京城里都有得病的。
谁都怕得疫病,得了这样的消息没有不感谢简璨的。其中一个镖队的镖头还收了山南镖队配好的香囊,简璨叫他们按这个比例去配,若要熏,也拿这个方子去熏。
那镖头把香囊郑重揣到怀里,又提醒道:“你放心,路上我要遇着其他人了也跟他们讲疫病的事。河南已经开始剿匪了,有些流匪窜到河东地带了,你们也防着些。听说已经截了两路商人了。”
“流匪可多吗?”简璨问道。为了尽快赶回镇北城,他们最好是不绕路。
镖头摇摇头道:“流匪不成气候,被截的商队规模小,加上夜里没防备。我只提醒你们见着不必捆了送官府,杀了了事。”
两方镖队很快分道扬镳,简盛这次在京城本就待的窝心,又忧心山南的敌情,因此并不打算绕道,反而刀半出鞘,恨不能撞上匪寇泄泄火气。
简璨再次提醒马车里的女眷要注意安全,因为接下来他们赶路有可能会住在破庙或野外,还是有可能碰上流匪的。
窗帘掀起一个角,露出珠儿半张小脸。她坚定的摇摇头,小脸因为连日奔波瘦了一圈。车内的女眷也温声说道:“劳烦璨哥儿了,我们必不会给镖队多添麻烦。”
谈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镖队里有妇孺,他作为少当家多照看些是当仁不让。简璨笑了下,冲着珠儿做了个鬼脸。珠儿也立刻皱着鼻子回了一个鬼脸,见他调转马头回到队伍末尾去了。
简盛把着镖队全局,对这种细枝末节向来不在意。可其他镖师真是感动的眼泪汪汪,都住林子里了,女眷们主动下车搭火做饭,舀水煮汤,可不比客栈里饭难吃。几个年轻的镖师巡查四周回来,并没发现什么流匪,还逮了两只野鸡加餐。
简璨靠在货物上坐着发呆,还是翠儿给他送饭才叫回神。“我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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