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蔓生

作者:水獭排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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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水微澜 3


      林疏桐的心中充满着疑惑,她想了想,转头朝着人群中去。她明白,能在葬礼上穿艳丽的衣服,身份一定不一般。

      而想要知道信息,最快的方法就是到人群中去。

      这不,过了一会,林疏桐就发现了“人群”。

      林疏桐将身子往几个正低声议论的妇人身边靠了靠,她们佩戴着略显黯淡的银饰,手指粗糙,是常见的帮佣模样。其中一个正努着嘴,朝沈碧云的方向使眼色,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清晰:“瞧见没?就是那位穿得跟朵花似的,赵老爷新抬进门的姨太太……啧啧,男人尸骨未寒呢……”

      另一个妇人扯了扯同伴的袖子,眼神里带着点市井的敬畏和鄙夷交织的神色:“小声点!人家现在可是正经的赵太太!续弦的!听说原先在‘书寓’里挂过头牌,手段了得,不然赵老爷能放着那么多清白人家的小姐不要,非……”

      “可不是嘛,”第三个声音插进来,带着点神秘的意味,“你们瞧她那旗袍开衩,还有袖口……看见没?那铜袖扣……指不定多邪乎呢……”

      林疏桐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妇人话语中的焦点——沈碧云旗袍袖口上那对小巧的铜袖扣,在略显灰暗的葬礼人群中,折射出冰冷而突兀的光芒。
      铜质……袖扣!

      赵金魁本人好奢靡,身为赵金魁的续弦,带着铜质的袖扣本身就不正常。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又踱到几个穿着长衫、像是小职员或账房先生模样的男人附近。他们的话题显然克制许多,但话语里的信息同样指向那个艳丽的身影。

      “……赵老板在时,这位沈小姐就常出入赵府,如今名正言顺了。”

      “听说手段很硬,赵老板身后那些产业,怕是要改姓沈喽……”

      “嘘——莫谈这些,莫谈这些,看破不说破……”

      零星的碎片在耳边拼凑。林疏桐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沈碧云……赵金魁的续弦。这个身份本身就带着一种危险的信号。一个刚从风月场踏入豪门的女子,在丈夫暴毙的葬礼上如此张扬,那对袖扣更是刺眼。

      她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林疏桐感到一丝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仿佛有什么更深的阴影,正借着这场葬礼的喧嚣,悄然笼罩下来。

      林疏桐走出赵家,还未走上几步,便遇见了一个蹲在拉车旁身影,肩膀上挂着长布,脚上破旧的布鞋。

      “阿四?”林疏桐走进阿四,有些疑惑:“你怎么在这,平常这一片不是老栓常来吗?”

      “林,林小姐……”阿四连忙站起来,眼神闪躲。

      林疏通注意到阿四破旧衣衫下紧绷的肌肉和深陷的眼窝,那是被生活重压碾磨的痕迹。她尝试温和询问,阿四却如受惊的兔子般后退了几步。

      “无,无意中就,就来了……”阿四声音颤抖,说这就连忙拉起车跑开:“我,我先走了……”

      林疏桐 (?-`)?
      “阿四今天是怎么了?”

      “不行!”陈老刀怒视着局长,愤怒使他的脸色无比阴沉;“凶手没有查到是我们的无能!怎麽能将罪名按在无辜的人身上!”

      警察局局长微微一笑,手扶着桌子,他慢步走出办公桌。光鲜亮丽的轮胎底鞋靠近脏乱又破旧的轮胎底鞋。
      “怎麽无辜呢?林疏桐对赵金魁怀恨在心,故而买凶杀人。”

      陈老刀额角青筋暴突,如盘踞的虬枝,在紧绷的皮肤下突突跳动。

      那双平素沉稳的眼睛此刻烧得通红,眼白爬满血丝,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牙关紧咬,下颌线条绷得如刀削般锋利,腮边肌肉隐隐抽搐,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手指攥得咯咯作响,骨节泛白,手背上纵横的疤痕因用力而愈发狰狞——那是年轻时在军阀混战中留下的印记。

      “没有充足的证据,怎可轻易就定下凶手!”

      局长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样子,只见他抬手拍了拍陈老刀的肩膀,道:“老陈啊,你在这里多少年了?”

      陈老刀没有回答,空气一时间近乎停滞。

      局长也不在意陈老刀的态度,又或许他也不在乎陈老刀的答案。时间带来局长脸上的皱纹,赋予他一身成熟稳重的气质。嘴角的弧度带动着眼尾的纹路,却不显老态,反倒是岁月特意为他刻下的风雅印记。

      “老陈啊,有时候我都怀念咱俩在一起奋斗的时候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多少年一直是一个小警察呢?”声音拉长,带来话语的疑问,好似他真的为这个问题疑惑,真的为年少一起出生入死半生的伙伴担忧。

      “因为啊,你一直坚持着那单薄的正义,但是弱小的正义,一戳就破了。”

      局长的脚步声远去,风带来他平淡的话语:“今天晚上抓捕林疏桐,这个案子耽搁的已经太久了。”
      “不要让我失望啊”

      陈老刀却恍若未闻,只是死死盯着窗外阴沉的天空,仿佛那里藏着他无法手刃的仇敌。

      愤怒在他周身凝成一股无形的煞气,连空气都变得滞重。只听得他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如闷雷般滚动。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沉稳的警官,而是那个在长江水灾中徒手刨挖废墟、却被白银危机逼入绝境的莽撞青年。

      愤怒的煞气裹挟着他,空气凝滞得如同棺椁,连窗外租界教堂的钟声都显得遥远而嘲弄。

      林疏桐的名字像一根刺,扎进他灵魂深处——多少年前那孩子的父亲曾在民生工厂的罢工中帮助他们奔走,给他们讲述马克思主义,微笑着递给他一块面包,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倔强。

      无人知晓的黑暗中,一场无声的悲歌已在他胸腔里奏响,如同末路前的最后喘息。

      陈老刀在这一刻想的什么,没有人知道。

      天色陡然暗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屋檐上,仿佛一伸手就能扯下一把湿冷的雾气。风先是在巷口打了个旋儿,卷起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又猛地扑向街面,将茶楼外的布幌子吹得猎猎作响,旗角抽打在木柱上,发出“啪啪”的脆响。

      远处传来闷雷的滚动声,像是有谁在天边推着沉重的石碾。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混杂着街角鱼摊上未及收起的咸腥,直往人鼻子里钻。檐下的燕子早已归巢,只剩几只麻雀在电线上不安地跳跃,忽而又“呼啦”一声四散飞去。

      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黄包车夫弓着背奋力疾奔,车篷在风里鼓胀如帆。卖报的小童攥着油墨未干的晚报,缩着脖子往巷子里钻,嘴里喊着:“号外!号外!”声音却被一阵骤起的狂风撕得七零八落。

      茶楼里,跑堂的忙着支起窗板,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一扇未关紧的雕花窗猛地被风撞开,重重砸在墙上,惊得几位穿长衫的客人手一抖,茶盖磕在碗沿,溅出几滴褐色的茶汤。

      雨,终于砸下来了。

      先是零星几滴,在青石板上烙下铜钱大的深色痕迹,转眼便连成了线,又织成了帘。雨幕中,整座城市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毛玻璃,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在灰暗的天光里摇晃。

      风雨欲来,人心亦如这天气,惶惶不安,却又隐隐期待着某种未知的冲刷与涤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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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死水微澜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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