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渊

　　第三章

　　“轰隆！”

　　眼前炸开的废墟，让林溯喉间堵满了惊悸的哑然，呛人的烟尘似乎夹杂着死亡的气息，只要自己再慢一步，与水泥碎块一同飞溅的是自己的血肉。

　　想到这，他下意识吞咽，腿脚忍不住打起了哆嗦，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烟硝缓慢沉降，露出周遭阴湿黏腻的黑暗轮廓。他先前竟是被囚禁在一个完全封闭的水泥囚笼里。

　　爆炸掀起的粉尘颗粒飘浮稀薄的空气里，细小而尖锐，刺得他眼眶酸涩，止不住地呛咳，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混沌的目光，隐约听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脚步极慢，甚至像是一种戏谑，在废墟里游弋。

　　“什么人？”慌乱中他随手抓起断裂的水管，他死死攥住，摆出防御的姿态，虽然掌心被硌得生疼，也清楚自己这虚张声势的抵抗脆弱得像张纸。

　　但是更像是唯一生还的机会。

　　脚步声的主人越来越近，甚至放缓了脚步等待猎物逐渐崩溃的过程，更像是释放出允许他逃跑的信号，只不过鞋底碾碎瓦片的声响如同猎食者的低吼，粘稠，危险。

　　感觉他背过身去的话，下一秒就会激发他蛰伏的习性。

　　对方比他高上一个头，面目埋没在昏暗处，但是手上似乎还拿着一根泛着幽光的棍子：“你..再靠近的话，休想对我不利！我..我也是有武器的！“他特意挺直了身体，把一个砖块垫在自己的脚后跟处，提高了音量试图拔高自己可怜的气势。

　　对方置若罔闻，一丝停顿也没有，步伐沉稳如初。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像被拧紧的弦：“这里可是法制文明社会，武力…可解决不了问题！”

　　那人终于踩着满地狼藉走近，一道从通风口处强挤进来的薄弱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似乎模糊掉他脸颊上凌厉的线条。

　　“你确定，这还是原来的世界吗？”他缓缓开口，低沉且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响起。

　　他踱出阴影，林溯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那人模样出挑，眼睛是摄人心魄，罕见的琥珀色，那一双眼睛完全没有从林溯身上移开的意思，像是在看另外一个时空的生物，林溯感觉自己里里外外都会毫无保留地铺展在他眼下。

　　但是也似乎完全消除了他的恐惧，只剩下被攥取心神的呆滞，目光完全锁定在对方精致的脸颊上。

　　琥珀色眼眸的主人，看着林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对方不再理会林溯，大步跨上废墟堆，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在断壁残垣中快速翻找，动作精准而利落。扬起的粉尘再次弥漫开来，模糊了视线。

　　他被呛得捂住口鼻，含糊抱怨：“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奇怪，那堆垃圾有什么好看的….”对方似乎找到什么停下手上所有的动作怔愣在原地。

　　是刚刚那堆东西安置他在里面的“棺材”。

　　林溯却惊讶地发现刚刚的血迹都奇迹般地消失了，还是原来白白净净一尘不染的模样，他近乎粗暴地揉着眼睛，再看时，那表面竟光可鉴人，崭新得如同从未被触碰。

　　惨白的棺木上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幼鹿，盛装着彷徨和迷茫。

　　直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棺材雕花上镶嵌的红宝石，突然冒起了一股诡异的光芒，不像是宝石自身发出的光芒，像极了刚刚那躲在暗处阴险狡诈又狭隘的眼睛。

　　林溯被那光芒刺得脚下一软，狼狈地跌坐在地。

　　对方瞥了他一眼，语带讥讽：“刚才不是还很硬气吗？怎么现在抖成这样？”

　　林溯忽然感觉脸颊一热，像是被鞭子狠狠抽过，腾地从地上坐起：“你什么意思！？”

　　棺材忽然震颤，内部一个个像是破茧成蝶般，露出一对乌黑亮丽泛着光的翅膀。

　　一只又一只扭曲的乌鸦从中飞出，盘旋在低矮的废墟上空。

　　有的双眼空洞，像被黑雾覆没，表情狰狞得失真。

　　它们一直徘徊在上方，突起的眼珠子锁定在一张苍白惊恐的面容上…

　　【已找到2号玩家。】

　　“嘎！嘎！嘎！”

　　一只只乌鸦俯冲而下，尖啄刮过林溯的耳廓。他拼命挥舞着手臂，却只能打下几根羽毛。

　　那些翅膀拍打出的风声，在这昏暗的环境中像是演奏着死亡的前奏曲。

　　他双手抱头半蹲在地上不停躲闪着乌鸦的攻击，像是到处逃窜的耗子：“哪来这么多乌鸦？” 细碎的、闪烁着五彩斑斓油光的黑色羽毛糊了他一脸。

　　尖锐的利爪在空中不断挥舞，更是抓挠上他的脖颈和脸颊，留下一道道抓痕。

　　“嘎！”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林溯缓缓睁开眼。

　　对方手腕一抖，铁棍猛然贯穿那只畸形乌鸦的胸膛。

　　空气骤然凝固，仿佛连呼吸声都被压抑。乌鸦的身体剧烈抽搐着，像一块被拉紧的布匹瞬间撕裂。它那嘶哑到极致的叫声卡在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溢出，让林溯头皮发麻。

　　墙壁上浮现出一片暗色的痕迹，缓缓扩散开去，像是阴影在墙面上生根发芽。

　　林溯忍不住后退，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离那些奇怪的东西越远越好。

　　他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面目全非的乌鸦，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弄脏的袖口。

　　男生脸上的液体瞬间扩散，像是活物游走在皮肤上，林溯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似乎早有预料一般，掏出一个银白色的打火机，“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蹿起。他将火焰凑近脸颊上不停涌动的黑点，火光映亮了他琥珀色的瞳孔。

　　那瞳孔深处，清晰地勾勒出一朵橘黄色的花影。

　　那些黑点慢慢地化成一滩黑色的液体浑浊不堪，他用手背轻轻擦拭着脸上残留的污痕不动声色地看了瘫坐在地上的林溯轻孽一笑：“还好我在这，要不然你的眼睛会被它们啄成一个窟窿。”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凉薄。

　　林溯的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手指撑在水泥地上沾染了血污，浑然不觉自己的处境多么糟糕。

　　他幽暗的目光却敏锐地落在林溯指尖沾染的一抹暗红血迹上，眉心再次蹙起：“那些乌鸦，可能是变异生物，感觉这世界比想象中复杂多了。”他随手扔给了他一条破烂的布条：“赶紧把血擦了。”

　　林溯接过沾满污渍的布条，下意识流露出嫌弃。

　　“愣着等死？难道你想被那些血感染吗？”他拿起绷带缠绕在自己的左手上，林溯才发现他的手腕处被划破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

　　感染？

　　林溯悚然一惊，猛地抬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理会林溯的追问，只是径直来到一道相对比较完好无损的墙面，那里有一扇被坍塌物半遮的百叶窗，他修长的手指拨开积满灰尘的叶片缝隙，侧头示意吴白过来。

　　林溯心中警铃大作，无形的警戒线瞬间在两人之间绷紧。但他别无选择，只能拖着还在发软的腿，一瘸一拐地挪过去，顺着那缝隙向外望去——仅仅那一眼，终生难忘。

　　窗外是一个霓虹闪烁的繁华都市，不同的是掌管这个世界大权和主轴不再是人类，是超越了人类的存在。

　　严格来说，它们更像是变异的生物，虽然长者老鼠狭隘的脸颊，但是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穿着人类的制服把其他生物规训得严谨，每一件事情似乎在证明…

　　它们才是这一个世界的独裁者一般。

　　一个个穿着医用服，甚至手上都牵着一只被戴着止咬器的猫咪，有一些似乎甚至已经半残，依旧温驯得匍匐在老鼠的脚下。

　　“这…这…”林溯被这场面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转头却看见淡定无比的男生。

　　其中一只猫比身前的老鼠快了半步，庞大的身影笼住了地上那道颤动的鼠影。老鼠的胡须一抖，随手抄起旁边的木棍，狠狠敲在猫的爪尖。

　　尖锐的爪壳骤然崩裂，伴着一声低沉的惨叫，猫的身形微顿，眼底闪过一抹暴虐的寒光，却很快被压下去，拖着受伤的爪子继续逼近。

　　那只猫状的生物被几只硕大的老鼠死死按在地上。它的瞳孔骤然放大，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

　　一道银光掠过，空气瞬间紧绷到极致。林溯只听到一声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像铁器生生碾过硬物，却不敢去确认声音的来源。

　　猫的叫声戛然而止，房间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与诡异的静默。四周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气息，仿佛整片空间都在为刚才的景象低声哀鸣。

　　林溯捂着眼睛转过头不敢再看下去，但是惨厉的叫声如同魔音灌耳，久久不散。

　　对方倒是观赏着百叶窗外面的景象，语调平缓得没有一丝波澜：“这里不是我们原来的世界了，更不是什么社会主义国家。” 他刻意加重了林溯之前的用词，字字如冰锥，扎进林溯混乱的脑海。

　　“你到底是谁？”林溯退后一步，惊疑不定的眼神游走在对方过分平静的脸庞上。

　　那男生挑了挑眉，言简意赅：“沈砚。”

　　林溯接着追问：“那你也是这个世界的人？”

　　沈砚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嗤笑出声，抬起手指着刚刚死去的乌鸦，吴白才发现只不过是一转眼的瞬间那些乌鸦的躯体似乎被时间吞噬，褪去形体，只剩下一堆黑白参半的碎骨。

　　就在这短短的片刻，那些碎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已化作一滩滩粘稠的黑水，只余下零星挂着腐烂内脏组织的森森白骨，林溯又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是他现在连干呕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跟这些玩意儿，”沈砚把玩着腰间悬挂的另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刀，刀锋在幽暗中划过一道冷弧，“像吗？”

　　林溯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沈砚继续说：“刚刚那些乌鸦就行动异常，好像闻到了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他眼神带有深意地看了林溯一眼。

　　林溯浑身一激灵，脱口而出：“我…我也只是被拐进来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扭过头看向被啃噬的乌鸦，唯独眼珠子的光泽正飞速褪去，如同熄灭的炭火，却在彻底黯淡前的最后一瞬，极其诡异地、清晰地闪烁了一下【玩家已进入监控范围内。】

　　林溯喘着气，脸色铁青：“不对劲……我们不是在现实世界，对吧？”

　　沈砚淡淡道：“像副本，某种精心设计的……游戏，也许不是我们能退出的那种。”
　　> 系统提示音这时响起：【第一场游戏即将开始，请玩家做好准备。】

　　林溯心下一惊，下意识觉得是面具人搞的鬼。

　　不过那面具人不是死了吗？怎么可能还活着？

　　忽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

　　难不成不止一个面具人？

　　想到这他警惕地望着周围，生怕那个已经粉身碎骨的面具男会从某个阴暗处冲过来给自己一刀毙命。

　　“这里似乎像是某个世界，而且是被精心打造出来的…”一道冷不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沈砚双手抱在胸前细细打量着吴白的反应，微勾的嘴角像是探究着对方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

　　林溯环绕四周觉得这里跟精心打造的囚笼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开始怀疑…

　　自己是否真的能够逃出生天。

　　林溯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染上一丝颤抖：“兄弟，你…你身手好，把我带在身边吧。你往东，我绝不往西。” 他死死盯着沈砚那尊石像般纹丝不动的身影，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猛地冲上头顶。

　　在这鬼地方，不找一颗可以倚靠的大树，他注定是炮灰的角色。

　　连尸骨都会埋在火光当中，连灰都找不到。

　　他下意识地、神经质地抬手，用力扶了扶右耳上那枚冰冷的助听器，忽然觉得声音里多了层陌生的回响。

　　看着沈砚依旧无动于衷的模样，他咬咬牙像是堵上生命的决绝，他随后拿起尖锐的石子划开了自己的手掌似乎想要证明：“我没有被感染。”

　　除了手掌撕裂的剧痛，他还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他下意识低头，莫名发现地面上开裂成好几条裂痕，迅速在自己的脚底下蔓延开，像个蜘蛛网一样把自己框在里面，粉尘如同有生命一般从缝隙中喷涌而出。

　　“小心！”沈砚反应快到极致，猛地把林溯从身边推开。

　　沈砚感觉到脚下骤然一空，他本能地去抓住突起的石块，却只抓到一把冰凉的碎屑，指尖一滑，空荡荡地划过空气。

　　他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事，坠落，无生机，但是意识比身体更快接受了这个事实，连恐惧的时间都没留给他。

　　条件反射救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他最后用着缝隙看上方的那人，手指猛然脱力，似乎正快速下坠。

　　忽然上方传来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手臂忽然传来一股温热感。

　　林溯吃力地握紧沈砚的手臂，脸色涨得通红，脖颈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抓紧！别松手！”

　　沈砚眼里闪过一丝震惊，但还是压低了眉眼大口大口喘息着，他只感觉自己悬挂在半空中，摔落在地上可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他反而平静地开口：“松手。”

　　林溯倒吸一口凉气，有点不解地说到：“你疯了？摔下去你可是会死的！”他声音洪亮似乎要震碎沈砚的耳膜。

　　沈砚只是蹙了蹙眉：“你不放手，我们两个人都会死。”

　　他几乎咬着牙说道：“你少给我废话！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掉下去！”说完他更加坚定地拉着沈砚的手腕，手掌上的血液顺着胳膊流淌到沈砚的掌心，像是一株藤曼般缠绕在一起。

　　“你下次再乱来，我不会出手。”他眼睛快速掠过林溯的伤口。

　　话音刚落，却听到碰的一声，地面瞬间坍塌。

　　强大的冲击力让林溯脱力，俩人连带着水泥即将坠落到地面上。

　　“不知道粉身碎骨的感觉会不会特别痛。”林溯闭着眼睛这么想着，却感觉一股柔软的感觉垫在自己的后背上。

　　一股痛感没有传来，但是四周的水泥就好像密不透风的围墙在自己身边。

　　恍惚间他又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第一个副本----第四物种，此副本生存率为0.09%，请玩家做好准备，想尽一切办法存活下来。】

　　他被粉尘呛得睁不开眼只听见一阵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

　　【…第一场游戏即将开始，希望玩家玩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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