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名手札

　　酒足饭饱后，白棠与碧华一左一右引着我穿过重重院落。雕梁画栋间，我注意到廊柱上暗刻的曼陀罗纹路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转过九曲回廊，紫华正倚在朱漆廊柱旁把玩着折扇，见我们到来，扇骨"唰"地一收："殷公子可让我们好等。"

　　踏入排云殿的瞬间，一股幽兰冷香扑面而来。殿内烛火通明，照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静立殿中。那人眉目如画，腰间一条暗紫云纹腰带，衬得整个人宛如谪仙——想必就是玄衣宫左护法甄子鉴。

　　"殷少侠倒是好眼力。"紫华似笑非笑，"子鉴可是我们玄衣宫的'玉面判官'。"

　　我暗自腹诽，这玄衣宫的等级制度倒是森严。想起方才白棠低声告知的规矩：黑腰带是杂役，灰腰带为外门弟子，褐腰带乃护教四使，而紫华、甄子鉴这等护法级人物才能系暗紫云纹腰带。至于那传说中的白腰带......

　　正思量间，忽觉一道清冷目光投来。甄子鉴抬袖时，腕间一串翡翠念珠叮咚作响。这般超凡脱俗的气质，倒让我想起半年前在青州救下的那群姑娘——当时她们哭哭啼啼说被个"神仙模样"的歹人劫了镖，现下看来，说的恐怕就是这位"玉面判官"。

　　"殷少侠似乎对子鉴很感兴趣？"紫华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畔，"莫非...比起我这等艳俗之人，更偏好子鉴这般清冷的？"

　　说来这段渊源，还要追溯到我半年前在青州城救下的那群姑娘。当时万剑山庄的大小姐林芷嫣带着几个闺中密友，偷偷溜出来追寻甄子鉴的踪迹。这群姑娘年纪尚小，武功又浅，还没摸到玄衣宫的边，就被一伙市井无赖盯上了。

　　我至今记得那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在茶肆歇脚时听见几个大娘窃窃私语："听说林庄主的千金被人掳了去...""可不是，就在西街巷口..."我当即撂下茶钱追了出去，果然在城郊破庙里找到被捆成粽子的几位小姐。那几个混混正商量着要把她们卖到扬州的花楼去。

　　救下她们后，林大小姐非但没有后怕，反而塞给我一本手抄本。翻开一看，赫然写着《小书生与甄子鉴的二三事》——原来这姑娘仅凭武林大会上远远一瞥，就脑补出了两个男子整整三生三世的爱恨纠缠，果然不愧是畅销话本作者。

　　最绝的是书中插图：甄子鉴一袭白衣站在桃花树下，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与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左护法简直判若两人。书中写他"为爱堕入魔道""甘愿受千刀万剐"，而现实里这位怕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殷少侠看得这般入神..."紫华突然用扇骨轻敲我肩膀，"莫非也被子鉴的'仙姿'迷惑了？"

　　我正欲反驳，却见甄子鉴袖中突然飞出一枚玉简，"啪"地打在我额头上。拾起一看，上面刻着"静心"二字，笔锋凌厉如剑。

　　"聒噪。"他淡淡道，声音清冷似山涧寒泉。
　　甄子鉴身侧立着个红衣少女，约莫二八年华，皓腕上套着七色玉镯，裙摆绣满古怪符文，一看便知是苗疆那边的打扮。她歪着头打量我时，发间银铃叮咚作响。

　　"这位是赤霞使上官云绮。"紫华折扇轻点。

　　红衣少女突然凑近，带着股药草清香："你就是那个至阳之体？"她捏了捏我的手臂，失望地撇嘴，"比蒋护法瘦弱多了。"

　　我心头警铃大作："什么至阳之体？你们究竟......"

　　"炉鼎。"甄子鉴突然开口。他声音如冰玉相击，说出的内容却让我毛骨悚然："你是教主的药引。"见我要反驳，他又淡淡道："十年前武林盟七位长老联手，连山门前的毒瘴都破不开。"

　　上官云绮笑嘻嘻地转着腕间玉镯："别怕，教主最是怜香惜玉......"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越鹤唳。三人神色顿变，紫华匆匆将一根红绳系在我腕上："云绮，带他去药庐。"又压低声音对我道："这'相思绳'若离我超过三里，就会引动你体内的化功散。"
　　上官云绮绕着我转了两圈，指尖轻轻捻了捻我袖口的云纹锦缎，突然"噗嗤"笑出声来："玉无双那厮眼光倒是不差，这身'流云映雪袍'穿在你身上，活脱脱就是个世家公子哥。"

　　我这才注意到身上不知何时已换了装束——月白色的长衫用银线绣着暗纹，腰间一条靛青束带上缀着羊脂玉佩。这般风雅的打扮，倒真像是要去赴什么诗会。

　　"玉无双..."我咀嚼着这个名字，不禁想起方才他替我系衣带时，那修长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喉结。人如其名，确实是块无暇美玉，只可惜......

　　"美则美矣，蛇蝎心肠。"上官云绮仿佛看透我的心思，腕间银铃随着她的笑声叮咚作响，"去年有个不长眼的护法想占他便宜，现在还在万毒窟里泡着呢。"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比起教主，咱们右护法也不算什么了。"

　　我背后蓦地一凉。这些日子与玉无双周旋，确实领教了他那副笑里藏刀的本事——每次温言软语背后都藏着算计，活像个把价钱抬高三倍还让你感恩戴德的奸商。

　　"说起来..."上官云绮忽然凑近，带着药草香的发丝拂过我脸颊，"你知道为什么非要至阳之体不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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