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流浪猫饲养指南

　　“没钱啊，大少爷，”成舟听到他的话，“嗤”了一声，冷冷地回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既有爱心又有实力，我可是一个穷苦的打工人，养自己都成问题，更别说养只猫了。”
　　成舟本不愿意将自己的经济实力与他人诉说，现在也只是为了膈应下眼前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家伙。

　　但效果似乎不错，顾青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错愕。他看着成舟湿透后更显单薄的T恤，沾满泥点的裤腿，心里咯噔一下。他之前本以为成舟家境挺不错的，但现在听到这些话后再看他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一副惨样，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来，他脱口而出：“那……那要不你来我的工作室？我们这工资还挺高的。”

　　许是没想到顾青川的回答，成舟愣了一下，他上下打量着顾青川。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眼前这个人还真是个大少爷，感兴趣地问他：“你的工作室？做什么的？”

　　顾青川下意识挺直了背，像是眼前站的是什么大领导：“宠物殡葬师。”

　　“宠物殡葬师？没听说过，”成舟的眉头皱了皱，眼底浮现出一丝警惕，“你怕不是个骗子？”

　　顾青川赶紧解释：“哎，等一下，这是个正经的新兴职业来的。现在养宠物的人这么多，我们的工作就是为这些离世的宠物提供专业服务，像上门接收遗体、清洁、整理、火化之类的，”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还可以提供情感支持，陪伴主人度过最悲伤的时刻，帮助他们好好告别，走出伤痛。”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迅速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皮夹，抽出一张塑封的资格证，递到成舟眼前，“看，这个还有国家证书的，网上也能查到资料。”

　　成舟将信将疑地接过资格证，仔细观察，他还不放心，掏出手机，飞快地在浏览器里搜索相关信息，跳出来的信息虽然不算海量，但确实证实了这个职业的存在，描述也与顾青川说的基本吻合。他这才稍微放松了些，但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他盯着顾青川：“所以你为什么要邀请我加入你的工作室，因为我说我生活惨淡，养活自己都难？少爷，你不觉得你的善心有些过剩了吗？”

　　顾青川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这话听起来有些歧义，顾青川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这样说似乎不对，闹了个脸红，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是因为我对你感兴趣，也不是，因为……额……因为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份工作。”

　　世上不存在天上掉馅饼的事，成舟仍然没有完全信任他：“适合？具体指什么？你觉得我哪里适合？”

　　顾青川脑袋里一片空白，事实上他邀请成舟的原因主要是对他很感兴趣，想着拉近一下感情，逼近他们也没那么亲近，一时之间还没想到什么适合的点，怎么办，死脑子快想啊。

　　有了，顾青川灵机一动：“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动物，珍视生命。这个职业的门槛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没有，是个人都能做到，但做我们这行真正需要的不是这些。”
　　又或许是有感而发，他认真地说道：“死亡是个很沉重的话题，宠物殡葬师，表面上处理的是逝去的生命，但核心服务的，是生者的感情。我们需要真正理解和尊重人与宠物之间那份感情的人，需要的是能真正珍视生命的人，你能不顾自身的情况在这种天气救助一个将死的流浪猫，所以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份工作。”

　　话说得半真半假，成舟信了，他点了点头。“那工作时间呢？工资多少？”成舟言简意赅，他决定试试，“我是个俗人，不明白你的那些大道理，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心，我只关心这些，所以你还有机会撤回你的话。”

　　顾青川摇摇头，他自我感觉识人很准。“工作时间……嗯，比较弹性但也比较特殊。”他斟酌着措辞，“死亡是随时可能发生的，所以理论上我们需要24小时待命，全年无休。但实际上，我们工作室目前六个人，会轮流值班，加上你，刚好一周轮换一次。工资嘛，”他比划了一个数字，“主要靠工作单的分成，一单下来，个人能拿这个数。当然，有基本工资保底，虽然不多，但也有个大几千的。具体的都在合同里写得很清楚。要不……我们先加个微信？我把电子版合同发你看看？”他掏出手机，眼神充满期待。

　　“24小时待命，全年无休？”成舟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听起来有点过于夸张，虽然工资可观，但他还是觉得不值。

　　顾青川心里又咯噔一下，暗骂自己描述得太吓人，连忙补救：“不不不，刚才说的是有些夸张。”他双手比划着，“这只是理论而言，实际上工作时间一般只在白天。而且如果有单子，你可以根据自己情况选择接不接。当然，能接最好，实在有事不来，也不会强求，就是分成比例会相应低一点，具体的薪酬计算方式，合同里都有明细条款，绝对透明。”他拍着胸脯保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靠谱的老板.

　　听着解释，成舟脸色缓和了一点，他继续问着自己关心的话题：“那如果我一直不接单，那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一直拿基本工资？而且如果一周值一天班的话，空闲时间我还能继续我的便利店工作吗？”这话听起来很贪心，既要又要的，但成舟还是问了，如果真的可以，离那件事就更近了一步。

　　顾青川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回答了，这些问题早在他创立这个工作室的第一时间他就考虑过：“我们是有规定的，如果你一个月没有参与到这个月所完成订单的三分之二，这个月的基本工资我暂时不会给你，如果下个月能做到全勤，这两个月的工资我会一并发，如果不能，你就只能被辞退，因为你并不能知道这个月会有多少订单，所以我还给了你们一次机会的。不过我们并不需要你全程跟进，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完成这部分就行了。至于空闲时间进行其他工作，只要你能保证我刚才说的条件，这些都是允许的。”

　　听到这个答案，成舟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他权衡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利落地掏出手机，解锁，打开微信，点开二维码：“你加我吧。”

　　顾青川内心的小人几乎要欢呼雀跃，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加上了微信。他强压住上扬的嘴角，迅速扫码发送好友申请。

　　成舟的微信名很简单：木舟。头像是一幅简约的水墨风格画，一叶扁舟，孤零零地漂浮在平静的水面上，透着一股疏离和漂泊感。
　　顾青川的微信名则是“AAA宠物收容川哥”，头像是他自己的照片，还摆了个很夸张的pose，感觉不聪明的样子。

　　“我还给你发了些养宠物要用的东西和一些链接，是我朋友给我推荐的，你可以看看。”说完下一秒，顾青川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AAA宠物收容川哥：[文件：工作室劳务合同V2.0.pdf]】
　　【合同你先看看，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问我】
　　【[链接：猫粮性价比之王！实测推荐！]】
　　【[链接：新手养猫必备清单（平价版）]】
　　【[链接：这款猫砂盆铲屎官都说好！]】

　　看着瞬间被各种链接塞满的聊天框，成舟对顾青川道了声谢。“不过，你这名字……真能有顾客？”成舟看到他微信名的第一时间就想问了。

　　顾青川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咳，那个嘛，我们年轻人不都有两个微信嘛，一个工作号，专门对接客户的。这个是生活号，加亲人好友用的。”他指了指手机，“喏，加你的就是这个。”

　　成舟了然地点点头，这操作倒是常见。

　　这时，顾青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成舟：“对了，你是不是该给这只小猫取个名儿啊！要不要我帮你参谋参谋？”他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傲天’怎么样？霸气侧漏，一听就是主角命，今后肯定健健康康的。”

　　成舟额角滑下三道黑线，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不怎么样。而且我还没决定领养呢。”
　　“啊，我还以为你答应了我就是要领养的意思呢。”
　　“怎么，你会因为我没领养它而对我印象大减，然后给我穿小鞋吗？”
　　“那倒也不是，就是......”

　　成舟的目光投向手术室紧闭的门，红灯依旧亮着，像一颗微弱但执着的心脏，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从心底浮现出来，他打断顾青川：“叫‘希望’。”

　　“希望？”顾青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嗯，大名就叫成希望。”成舟没再解释。只是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祈愿，希望它手术顺利，希望它活下来，希望它健康长大，也希望它能在这个冰冷又麻烦的世界里，找到一个温暖的角落。

　　手术室的灯就在这时变成了绿色，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放松。顾不上顾青川，成舟一个箭步冲上前：“医生，它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医生的声音温和，像一颗定心丸，“术后注意护理，恢复没问题。”他示意成舟放松，“来，坐下，我跟你说说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

　　成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顺从地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

　　“我姓林，林清哲。叫我林医生就行。”林清哲自我介绍道。
　　顾青川立刻像牛皮糖一样又粘了过来，笑嘻嘻地一把搂住林清哲的肩膀：“你也可以跟我一样叫他阿哲，我们可是最友爱的发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

　　林清哲嫌弃地拍掉他的手，推了推眼镜：“做正事呢，别捣乱，一边儿去。”
　　顾青川也不介意，耸耸肩，一屁股坐到成舟旁边的椅子上，还特意把椅子往成舟那边挪了挪，双手一摊，做了个“你们继续，我闭嘴”的手势，

　　成舟看着他们的互动，心里那点关于顾青川太过热情的疑惑稍微减轻了些，看来这家伙是个e人，对谁都这样。他收敛心神，看向林清哲：“林医生，您说。”

　　林清哲条理清晰地交代：限制活动范围、伤口护理、饮食、复诊时间……每一项都说得清楚明白。末了，他顿了顿，看着成舟：“你应该还没来得及准备猫咪的用品吧？猫窝、猫砂盆、猫粮、猫砂……你都准备一下。”

　　“我建议，”林清哲推了推眼镜，提出一个务实的方案，“你可以先把它留在医院观察一天。它还需要完成后续的疫苗注射和基础体检，你也趁好把必需品准备好，等它状态稳定些，再接回家，这样更稳妥，也省得来回折腾它。”

　　成舟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林医生了，我先走了。”

　　“唉，我送你吧。”顾青川听到成舟要走，马上跳出来说道，他们俩还没好上呢，要把握一切机会。

　　“不用了，谢谢。我住得不远，走回去就行。”成舟果断拒绝，下意识地想拉开距离。

　　“没事，顺路，正好我还可以劝劝你，走走走。”顾青川完全无视了成舟的拒绝，热情洋溢地说着，同时手臂极其自然地就搭上了成舟的肩膀，半推半揽地带着他往外走，“阿哲，我们先撤了，猫就交给你了。”

　　“你们不一起回去吗？”成舟用力挣开顾青川的手臂。

　　顾青川说：“不是啊，他自己有车，我就过来帮他下忙。”

　　出了医院大门，湿漉漉的空气扑面而来，雨已经小了很多，变成了细密的雨丝。车就停在不远处，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但保养得还不错的黑车，成舟不认识是什么品牌的，他不关注这些。

　　路程确实不远，车子很快停在了一个老式小区门口。成舟指了指其中一栋楼：“到了，就这儿。谢了，你回吧。”语气带着明确的送客意味。

　　顾青川靠边停好车，点点头，笑容灿烂：“行。那你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成舟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朝单元门走去。楼道口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倾泻而下。
　　就在他踏上第一级台阶时，顾青川的声音突然又从身后传来：“阿舟！”

　　成舟脚步一顿，转过身。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他，雨水打湿的头发软软地贴在额角，镜片上也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让他平日里过于冷硬疏离的轮廓意外地柔和了许多。他没在意顾青川的称呼问题，微微偏头询问：“还有事？”

　　顾青川坐在驾驶座，车窗摇下，灯光勾勒出成舟修长的脖颈线条，随着他疑惑的吞咽动作，喉结清晰地上下滑动了一下。顾青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在那喉结下方，贴近锁骨的位置，有一颗颜色偏深的小痣，带着点神秘的吸引力。顾青川的指尖无意识地敲了下方向盘。

　　许是等烦了，成舟“啧”了一声。

　　这声音唤回了顾青川的思绪，他咧嘴一笑：“没什么事，就是想说，阿舟，你一定得好好考虑，我等你的答复。”话音未落，他一脚油门，车子利落地滑入夜色中，留下一点尾气和未尽的话语在空气里。

　　成舟站在原地，看着迅速消失在街角的车尾灯，低低絮语：“八字没一撇的事，想得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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