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

　　洛予直到和陈冬青对上视，才觉出一丝尴尬来。

　　“呃……”洛予摸了摸鼻子，“你好。”

　　陈冬青站起身，看着他，也回了一句：“你好。”

　　“那个……”洛予大脑飞速运转，“第一天来这上学，还适应吗？”
　　听听这问的什么话。

　　陈冬青倒是没什么表情：“还好。”

　　“啊，”洛予点点头，“那就行。”
　　不是你行个屁啊。

　　陈冬青站在原地没动，洛予想起来梦里的陈冬青总是在旁边这家小李烧烤吃饭，点一碗7块钱的拉面，什么也不加。
　　但他自己好像从来没去过。

　　“你吃饭了吗？”洛予问。

　　“还没。”陈冬青回答。

　　“那……”洛予看了看旁边的“小李烧烤”招牌，鼓起勇气说，“去他家吃？咱俩一起？”

　　一直到坐在小李烧烤的座位上，洛予还都跟没缓过来劲儿似的。
　　他都纳闷了，是什么神奇的力量促使自己做出了邀请陈冬青共进晚餐的决定？
　　洛予坐在冰凉的座位上，简直如芒在刺如鲠在喉。

　　陈冬青把菜单递给他，洛予接过来，看着菜单上的字，感觉一个都不认识了。
　　最后只能指着图片跟服务员说：“这个来10个，对，还有这个这个，都来5个……”
　　一边点菜还一边想着，怎么能让服务员一直在呆在旁边不走呢？
　　或者说怎么能让他自己看起来忙碌一点呢……
　　他一直点菜是不是就能二者兼得了？

　　“小伙子，你这都点100多串了，这么能吃啊。”服务员阿姨笑着说了一嘴。

　　“啊？”洛予震惊了，“点这么多了？”

　　“是啊，开店这么长时间你是第一人呢，”阿姨竖了竖拇指，“有前途啊。”

　　洛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笑了两声：“阿姨，要不你给减50串吧，没寻思点这么多了。”

　　阿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早知道不多嘴了，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句：“行吧，后面点的都不要了呗？”

　　“嗯嗯，”洛予点头，“麻烦您了。”

　　“麻烦啥啊，不麻烦。”阿姨客套道。

　　“哦对，”洛予想起来陈冬青还没点呢，转过头问，“你吃什么？”

　　“你点那些就行。”陈冬青说。

　　洛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想想觉得自己还挺没礼貌的，光顾着自己点了，还点了那么多，他点的那些也不知道陈冬青爱不爱吃。

　　点完菜，服务员阿姨终究是走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那个……”洛予努力想着话题，也不管那是不是给人听的了，“这个小李烧烤跟旁边那个老李烧烤是什么关系啊？亲戚吗？”

　　“可能是竞争对手？”陈冬青说。

　　“啊。”洛予觉得不可思议，“竞争对手还挨一起啊？还非要叫一个名？”

　　“应该是吧，”陈冬青想了想，“竞争对手不都喜欢挨一起吗。”

　　洛予笑了笑：“说的也是。”
　　这就叫因恨生爱？

　　局面又陷入了沉默，洛予又开始如坐针毡。
　　好在没过一会儿功夫，刚才那个服务员阿姨就端着铁盘回来了，先上来的是10个羊肉串和10个牛肉串。

　　洛予好像沙漠里的鱼见到了水一般，拿起肉串就开始撸。
　　“你也吃你也吃。”洛予边撸还边不忘说。
　　在他们吃的只剩下一个串的时候，后面点的串才陆续上来。

　　阿姨看他俩空空如也的盘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但这回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洛予嘴里嚼着肉，注意到阿姨的眼神后顿时有点想笑，但嘴里的一大团肉又让他有点噎，于是脸憋得通红
　　“怎么了？”陈冬青注意到他的表情。

　　洛予努力咀嚼着，把那一大口肉咽下去之后，喝了口饮料才缓过劲儿来：“你看没看见刚才那阿姨看咱俩的眼神？”

　　“什么眼神？”陈冬青问。

　　洛予笑着说：“也不是看咱俩吧，主要是看我。”

　　“你吃太快了？”陈冬青问。

　　洛予点头：“嗯，可能是吧。”

　　陈冬青先是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笑着说了一句：“饿了就吃。”

　　洛予却不笑了，看着对面的陈冬青，手里的烤串都不吃了。
　　他心里有一个想法冒出了头，让他有些压不住。

　　沉默片刻，洛予终于开口道：“年年。”
　　声音很轻，音调有些不稳。

　　下一秒，他看到陈冬青愣住了，半天都一动没动。
　　洛予知道自己的猜想再一次被印证了，但在陈冬青开口之前，他还是很紧张，心脏砰砰地跳着。
　　再下一秒，他看到陈冬青抬眼看向了他，声音里有些许不确定：“……你还记得？”

　　那一瞬间，看着陈冬青的眼睛，巨大的愧疚感占据了洛予的内心。
　　他想告诉他，他其实并不记得，是那个梦告诉他的。可这叫他怎么说？多么荒谬。

　　他们儿时相识，陈冬青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叫陈年，是洛予告诉他说这个名字不好，指着几年前还有的路牌说：“我住在冬青路20号，冬青多好听啊，你叫陈冬青多好！”
　　童言无忌，可后来，陈冬青跟着父母搬了家，真的改了这个名字，洛予却无从知晓了，连这个儿时的玩伴也忘得一干二净。

　　“……嗯，记得。”洛予应道，不太敢抬眼去看陈冬青的眼睛。
　　他一边安慰自己，那么小的孩子能记住什么事，一边又觉得愧疚。
　　人家一直记得你，你却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梦？
　　又能印证过去，又能预知未来？

　　“我以为你都忘了。”陈冬青说这话时声音有些低。

　　洛予的心又有些疼，胸口像是被糊了一层浆糊一样闷，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摇了摇头：“没忘。”

　　陈冬青扯了扯嘴角，像是苦笑了一下，继续低头吃东西。

　　洛予看着满盘子的烤串，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他的脑袋此时此刻比他家厨房的钢丝球还乱。

　　他现在是不是得说点什么？
　　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
　　洛予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够肉麻的。

　　或者……为什么忽然又回来了？
　　但是他知道陈冬青为什么又回来，梦里的原因是，陈冬青的父母居所不定，陈冬青又上了高中，他姑姑觉得这样耽误孩子的学业，就把陈冬青接回来在这安安稳稳地念完高中，再帮着照料一下陈冬青。

　　梦里的原因……大概就是现实的原因了吧——无数的事实证明，让洛予越来越相信这个梦了。
　　纠结了半天，他决定还是什么都别说了。
　　祸从口出、多说无益啊。

　　闷头吃了一会儿，洛予看了眼桌角的牌号，站了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他其实不想上厕所，就是觉得闷得慌，想出去溜达溜达。透了个风回来之后，他走到收银台说：“12号桌先结个账吧。”
　　付完钱，才又回到他们的座位。

　　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吃了，也可能是因为一开始吃猛了，但见陈冬青还没吃完，不想让他尴尬，就又硬着头皮塞了几口进去。

　　忽然陈冬青开口道：“你付完钱了？”

　　“嗯？”洛予有些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陈冬青没说话，而是往自己的左边看了看，洛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陈冬青的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收银台。

　　“我现在不知道一会儿也知道了。”陈冬青说。

　　洛予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这种偷摸买单的事他只在偶像剧里见过，怎么自己也变这么蠢了？

　　“哎呀谁买都一样，”洛予试图为自己辩解，“以后你再请回来不就行了。”
　　陈冬青看了他一眼没再说别的。

　　洛予又硬撑了两串，陈冬青说：“吃不下就别吃了。”

　　洛予看着一大铁盘的串，叹了口气：“剩这么多呢。”

　　“打包带走吧。”说着，陈冬青就起身把服务员找来了，还是那个阿姨。

　　阿姨看他俩剩了这么多，啧啧了两声，小声嘟囔着：“眼大肚子小啊。”

　　阿姨给他们打包的功夫，洛予拿起手机一顿划拉，一个一个软件都点开一遍，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因为他忽然想到，既然他们两家顺路，那一会儿出门，他和陈冬青是不是还要一起走？

　　别了吧……多尴尬呢。
　　正绞尽脑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他心生一计。

　　“哎，”洛予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给桌子拱得一哆嗦，指着手机，一口气说道，“我妈刚跟我说我家来亲戚了，让我赶紧回去，打包的你拿着吧，我先走了啊，拜拜！”
　　说完，没等陈冬青做出什么反应呢，拎起书包就往出跑，书包又撞了一下桌子，桌子又一哆嗦。

　　“这孩子，”阿姨看着洛予的残影，又看看桌子，嘟囔一句，“毛毛躁躁的呢。”

　　陈冬青没说什么话。
　　阿姨打包完之后离开这桌，往外走的时候一脚踩到了什么。
　　“哎这什么玩意儿？”她抬了抬脚。

　　陈冬青正拿起打包盒要往外走，闻声也看过去，只见阿姨脚边躺着一个哆啦A梦的挂件。
　　阿姨弯腰捡起来，问陈冬青：“这是不是刚那小孩的？”

　　是。
　　这是洛予书包上的挂件。
　　刚才走太着急了刮掉的吧。

　　“是他的，”陈冬青伸手，“给我吧，我带给他。”
　　他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有道裂纹，估计是被那阿姨一脚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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