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雨

　　最后她们还是就近选择了一家饭馆。
　　名叫“爱心之家”。
　　没有家的布置，但可以说是充满爱心了。
　　苏雨和许希意似乎作为这饭馆中唯二的客人，受到了超级热情款待。
　　“同学啊，是辣口、甜口还是咸口呀？今天这份套餐有特惠噢，欢迎用餐。还是你们两个点个大份的？店里有免费的热水和茶水，免费WiFi，而且还有一对一服务哦……”一个面容和善的男人脸上堆满了笑容，但笑得很真心，并不让人反感。
　　说是一对一服务，不知道还以为补习呢，其实是店里生意冷清，人手太够了吧。苏雨在心中暗想。
　　她们很快用了餐，这家饭馆环境确实不错，味道可以，价格也很公道。
　　里边出来一个动作干净利落的女人，在给她们端完最后一道菜后便搬了把椅子坐过来，就坐在苏雨旁边。
　　她摘下口罩，苏雨还没穿校服，她瞥了眼许希意身上的校服：“慕禾中学的是吗？”
　　她们点点头。
　　那个阿姨顿时笑意满满：“是真的同学啊……我儿子，也在慕禾读，一中升过去的。”，说着她又开始伤感起来，“只不过中考出了点意外，没办法继续升一中高中部了。”
　　她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顿饭最后是那个男人打的圆场，饭钱还坚决不收，女人还整出一件干净衣服给苏雨换上。
　　苏雨忘不了这一天，她入学第一天，衣服被弄脏了，却蹭了顿饭，得了件衣服。她们只知道，这个阿姨姓吴，她儿子姓孙。

　　慕禾中学招生办。
　　时隔一年，再次来到这，林枳还是有点恍惚。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要到这。
　　不过这次他也没什么抗拒的想法了。
　　招生办老师没变动，看见他的那刻直接压沉了声音：“想好再来，别浪费时间，在那甩什么吃苦耐劳，弄得我们学校学生很废物似的。”显然是在为林枳当年的豪言壮语耿耿于怀。
　　林枳：“……”
　　另一个男生站了出来，他也知道林枳当年的壮举，林父不知和多少好友提过，他爸也是其中一位。
　　据说要不是最后林枳中考考得好上了云城一中，他怕不是要被林父抽死。
　　这个男生长得俊朗，嗓音也大，一看就是阳光开朗大男孩的类型，很讨人喜欢。
　　尤其是中年女大妈。
　　某中年大妈招生老师的确被取悦到了。
　　“阳光开朗大男孩”开口了：“姐姐你好，我叫康潮生，云城一中来的交换生。”，他又指了指后边几个学生，“我们都是，校长说来这登记。我们待会儿还有别的事，姐姐你看……”
　　林枳被他一口一个姐姐恶心到了，还没来得及吐槽，就接受到了某位中年女大妈-招生老师-姐姐对其他同学的微笑及对他的一记重重的白眼 。
　　林枳再次无语住了。

　　等忙完一系列手续已是傍晚，众人终于可以歇口气。
　　其他人嚎着什么私立学校就是屁事多，康潮生只笑笑，单肩挎起包，想找枳哥却没看到人：“枳哥呢？”
　　不知是谁回了句：“好像说找人。”
　　“噢那个啊……”康潮生没再言语。
　　说是找人，林枳人没找到，倒是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噢，是两个。
　　许希意拉着一个女生就堵在他面前，语气质问：“林枳，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怎么不回？”
　　林枳没理她，余光瞥见她旁边的女孩子，正低头摆弄手机，碎发飘下遮住了脸。
　　目光下移，女孩子身上穿着件皱巴巴的短袖，估计还洗太多次了显得有些变形。
　　林枳想起来了：“这是食堂你救下的那个女孩？”还问出来了。
　　苏雨这才抬头，男生打量的目光无法忽视，她便直视：“认识吗？”不知是问林枳还是许希意。语调平淡到可以说是冷漠了，丝毫没有为林枳的高颜值所触动。
　　林枳平生第一次遇到这么冷淡的女孩，心里莫名有点沮丧。
　　许希意并不想让他们有进一步交流，抛给林枳一个埋怨的眼神，拉着苏雨赶紧离开。
　　“你朋友吗？”，苏雨有点疑惑，“看着很熟的样子。”
　　“不是，就是……之前认识的。”许希意有点支支吾吾的，苏雨没有管别人隐私的习惯，她不愿意细讲她也就不多问了。
　　“那他是谁你能说吗？”苏雨还是没忘记那个男生看她的目光，总感觉在哪里也有过同样的感受。
　　许希意默了默，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呃，云城一中的学生，和我们同届。来这做交换生。”
　　“云城一中不是公立学校么？还能和慕禾中学开展交换生项目？”
　　“这我也不太清楚。”
　　“那他叫什么名字呀？”
　　“林枳。”
　　“噢。”林枳，苏雨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名字……还挺好听？

　　某交换生此刻正在继续寻找那个同学。
　　找着找着却刚好碰到来找他的康潮生一行人。
　　“枳哥！”他们大老远就喊他。
　　“到底是谁想出这什么交换生项目啊？”
　　林枳低头发消息，随口开玩笑：“可能是想搞什么‘公私合营’吧。”
　　“我跟你吐露心声，你跟我玩历史梗是吧，好玩么？”
　　话语间康潮生就看见他枳哥不知看到什么消息，把手机熄屏，转头就走，走着走着还跑了起来，只留下一句话随风飘入耳畔——
　　“下午不上课了，找个理由帮我请假。谢了。”
　　留下一群人傻站在风里面面相觑。

　　下午上课。
　　几乎每节课间都有人在聊那几个交换生，还没分班，听说有帅哥美女都争着要。
　　苏雨的同桌是个小学霸。
　　她个子不高，带着副黑框眼镜，不说话时长长的齐刘海遮着额头，只露出了白皙的脸颊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俨然一副才女模样。
　　说话声是意外的甜。
　　“那个，苏雨吗，你知道那几个转校生么？”女孩子戳了戳苏雨，有点腼腆，脸颊和耳根都红透了。
　　“哦，见过。长得确实挺帅的。”
　　苏雨瞥了眼她同桌的书，书被仔仔细细地报上了书皮，还贴着工工整整地写好名字的标签。
　　“杜莱？”苏雨将她名字念了出来。
　　“啊，嗯。”叫杜莱的同桌有点不好意思。
　　苏雨没再说话。交换生么？她们想了解不能去看看吗？
　　思绪间，又想起男生清俊的面庞，和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光。
　　林枳……有点意思。上课铃响，苏雨没有继续想，翻书准备上课。

　　十六七岁的少年，总是满身浩然正气，处处行侠仗义，可当这一切与现实接轨，年轻者即弱者，善人反成恶人。
　　这世界本没有所谓正义，所有对正义的理解都来自人们的内心。
　　于是便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扭曲认知。
　　狂奔在风中的林枳心想，如果再选一次，他也不会放弃，而去选择所谓的正途，走向父母规划好的康庄大道。
　　然而事实是，他的努力似乎连当事人都不想承认。
　　“枳哥，对不起，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说不清楚看到这条信息时他是什么感受，就好像心里一直胀着的泡泡，在某一刻，准确来说是在这条短信的击破下，碎得满目狼藉。
　　跑么？可林枳也不知道他在哪，一遍一遍拨打的电话号码最终都只有关机的嘟嘟声。
　　林枳近乎崩溃地一拳砸在了路旁一棵树上。
　　枝叶摇晃，一颗成熟的果实砰的一声掉下，传来一声闷哼。
　　林枳没理会脸侧划过的汗水，警觉地看过去。
　　是一个穿着慕禾校服的男生，总觉得有些眼熟。
　　林枳想了会儿：“噢，你是那个一中转校生？”康潮生说过，同一届的有一个很欠的男生，一中待不下去了，转私立，没想到在这还能遇到。
　　“抱歉，打扰你了。”男生低了低头，理了理被砸乱的发型，忽地抬起头，嘴角勾出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找他吗？”
　　林枳额角青筋突突跳：“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你才是那个帮助者，可那又怎样，别人只会讨厌你，觉得你是个多管闲事的异类。”他凑近了些，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在场，你看着办。你知道我的规矩，除非我死了，不然这件事就不牢靠……可我知道你没那么狠，或者说，那么勇敢。”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林枳没拦，目送他离开，怔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发觉，如果连他都知道，那知情人可就不止这些了。
　　他又联想到那条短信，重重的一拳锤在了自己腿上。
　　可笑么？帮人一场惹一身骚，关键是还没真正帮到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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