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纬线

　　我回国后的第一个包裹里，装着他手抄的《平均律钢琴曲集》，在BWV846的空白处写着："今天路过博物馆岛，想起你说青铜器上的饕餮纹像五线谱。"
　　我回赠一罐桂花蜜，附上手抄的《声声慢》。在"憔悴损"三个字旁边，不小心滴落的蜂蜜结成琥珀色的泪痕。

　　我们约定每晚九点通话，正好是他的午后。有时我实验结束得晚，回到宿舍总能听见答录机里他的声音：
　　"今天在菩提树下大街看到一群中国游客，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很像你..."
　　"钢琴调音师说G弦有些走音，这让我想起你总说我中文的第四声不准..."
　　"下雨了，记得你总说柏林的雨像被筛子滤过，细得撑不开伞..."
　　这些留言像潮汐，在欧亚大陆两端来回推送。直到某个深夜，我听见背景里有个女声说："霍夫曼先生，您的咖啡..."随即是突兀的断线声。重拨二十三次，始终无人接听。

　　2011年春天，我们在布拉格重逢。黄昏的查理大桥上，街头艺人正在演奏《伏尔塔瓦河》。他突然单膝跪地，这个在德语语法从不出错的男人，用中文说了个病句："我们能不能结婚在一起？"

　　我笑着流泪时，天文钟的十二使徒正好依次现身。后来他告诉我，他练习了三个月这个句子，却在关键时刻颠倒了语序。求婚戒指内圈刻着"日出东方"四个汉字，是他偷偷找了柏林唯一的中文篆刻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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