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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位
雪停、雪化,留下一地水渍,太阳晒几日,皇城忽而又干干净净。
阴燥的天儿冷的惊人。
宫人耷拉肩膀,拥紧棉衣,白日缩成一团忙着。
而黄昏无事,涴儿坐于火盆前,披散湿发,小口吃着枣汤。
阿嫚紧盯她衣襟口,调笑道:“涴儿,你吃什么长大的。”
涴儿低头拢发,笑道:“还能吃什么,不过是米面粮油。”
“啧。”阿嫚半眯着眼,手虚虚比划,作势一捏道:“比尚膳监蒸的圆馒头还大。”
“噌”的,涴儿瞬间了解其意,脸烧的通红,啐了一口,骂道:“混蛋。”
阿嫚挑眉,眼珠乌溜溜地转,嘴上混说道:“快脱了衣裳,让我摸摸,也享把皇上的福气。”
一旁,玉芙别开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找打!”
涴儿起身扑过去,与她闹成一团,两人你捶她一下,她摸你一把。
玉芙边嚼着枣,边得意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俩打吧,锅里的枣正好都归我。”
阿嫚扬扬下巴,道:“别,给我们留两个。”
这一分心,涴儿便翻身骑上,手脚并用锢住她身子,开始挠痒痒。
“哈哈哈……”
阿嫚忍不住笑,眼角带泪求饶道:“涴儿,我、我错了!”
待厮打结束,涴儿拢好衣襟,将那点雪白掩的严严实实。
玉芙偷偷瞥眼,又低头看自己,不由叹气:“同为女人,差别忒大了。”
另一头,阿嫚手执梳篦,边梳边神秘道:“你们知道吗,宫里发生了件大事。”
涴儿问:“何事?”
“贵妃私自宣召命妇入宫,还赏赐了珍贵礼物。”她咬紧梳子尾,随意挽了个发髻,继续说:“孙嬷嬷生了大气,一个劲儿说她这是僭越。”
“皇后娘娘宽容,没计较过多,只说等万岁从猎场回来再议。”
玉芙微微张嘴,蹙眉道:“宫里唯有皇后能召见命妇,贵妃为何要大摇大摆僭越?”
阿嫚摇头道:“谁知道呢。”
或许是为了彰显地位,或许是为了拉拢朝臣,总之,贵妃是故意坏了规矩。
涴儿沉吟片刻,道:“两宫娘娘一个有宠有子,一个地位尊崇,咱们得罪不起。”
玉芙冷吸气,忍不住担忧,“咱们别议论这事儿了,就当不知道。”
涴儿与阿嫚一同点头,重重“嗯”了声。
皇城迅速沉寂下来,呜呜风刮过庑殿顶檐牙六只小兽,远远去向天边。
日升日落,眨眼又是一天光阴。
忙碌完,涴儿坐廊下连凳歇口气,紧接着捶腰起身。
无视沿途宫人探究目光,她低垂头颅,一步一步朝前走。
夕阳霞红的光朦朦胧胧,不偏不倚穿过翘起的琉璃瓦,洒落在地,抬头望去,屋檐那一排排,齐齐闪烁光芒。
涴儿眯眼,她想,大抵这就是“富贵迷人眼”。
涴儿最后看一眼,打帘进屋。
晚饭吃烤肉饼,搭配泡萝卜。
冬日有白萝卜,经过霜打格外甜,烧些水,煮盐、香料、糖,冷却倒醋,淹没萝卜条,泡几天就能吃了。
烤着肉饼,她又拿块年糕,一同搁在铁篦炙烤。
糯米香气扑鼻,化好红糖,洒上黄豆粉,涴儿小心翼翼拿起,慢慢啃一口。
烤好的年糕表皮鼓泡,入口有“嘎吱”酥脆音。
搬着小杌凳背对门细细吞咽,涴儿吃的欢快。
下一瞬,门帘倏然全开,夕阳极速钻入。
青花粗麻的帘布前,卫祎长身玉立,背着手微勾唇角,问:“吃什么呢?”
“啪嗒”,涴儿回头,手中年糕砸在地上。
看着沾灰的年糕块儿,卫祎挑眉,迈开步伐蹲下捡起,笑道:“啧,这么好的东西,掉了可惜。”
涴儿回神,慌忙蹲下一礼:“奴婢拜见皇上。”
卫祎余光瞥见女子交握于腰间的手,粉白纤细、似没骨头般滑腻。
笑了笑,他熟稔握住那双手,将人扶起,“快起来。”
涴儿僵硬起身,极力垂下脖颈,妄图遮住面容。
皇帝屈尊降贵到来,实在出乎意料,冥冥之中,似乎有事开始不受控制。
极力平复心情,她杵在火盆旁沉默寡言,企图通过这种方式,隐晦表达她的排斥。
安湖宁看不下去,手握成拳,轻咳两声道:“李姑娘,皇上问你话呢。”
涴儿闭了闭眼,眼见躲不过,就道:“回皇上,奴婢备了肉饼、泡萝卜和年糕,准备吃晚饭。”
卫祎轻嗤,这人看似恭而有礼,偏脸埋进胸口,执拗不肯看他。
拿他当洪水野兽呢。
伸出两根微凉手指,他寻到涴儿下巴,轻抬,问:“怎么不看朕?”
涴儿耷拉眼皮,道:“奴婢不敢直视天颜。”
“……”
卫祎抽回手揉揉太阳穴,哼笑道:“牙尖嘴利。”
话毕,他搬个杌凳坐下,丢掉脏了的年糕,重新捻起一块要吃。
安湖宁赶紧拦住,道:“皇上,奴婢先找人尝尝。”
卫祎摆手,张嘴咬一口,又蘸着红糖汁将剩下那点塞嘴里。
“好吃。”他评价道。
涴儿躬身:“皇上喜欢就好。”
皇帝不吭声,风卷残云般将所有东西吃了,才扶住涴儿胳膊起身。
“你手艺不错。”又夸了涴儿一句。
涴儿蹲下,顺势与他手隔开,低头露出一截雪白脖颈,道:“谢皇上夸奖。”
卫祎扬眉,接过宫人递来的手娟擦嘴。离开前,迎着残阳,他朝安湖宁使个眼神。
皇帝离开屋子,涴儿浑身一松,背后涔涔冒汗。
终于走了……
她心底生出“劫后余生”之感。
忽然,她抬眸,直直撞向双带笑的眼睛。
眼皮一跳,涴儿攥紧手指,问:“公公还有何事?”
安湖宁笑道:“李姑娘,皇上吃多了东西,劳烦您去端碗山楂茶,送去东暖阁。”
涴儿咬唇,企图讨价还价,道:“公公,奴婢近日染了寒气,唯恐……”
“不妨事。”安湖宁看似温和,实则强硬打断,“皇上不会怪罪。”
“姑娘,请吧。”
涴儿只得颔首:“是。”
东暖阁,涴儿到时,屋里没一个人。皇帝大刀阔斧,坐于西窗,正挥毫作画。
提笔下笔,皆利落干脆,毫无凝滞。
涴儿收回目光,行礼问安:“奴婢拜见皇上,安公公说您晚膳多食,命奴婢送山楂茶过来。”
卫祎半掀眼皮,道:“放这。”
涴儿照做,放下茶水,欲要离去。
卫祎蹙眉,扔下狼毫,任由墨点飞溅,毁掉才起笔的画。
他冷笑,笑这宫人不自量力。
果然,未过片刻,那李氏折返,手里还捧了件衣裳。
涴儿骨节磕在红木云纹拖盘,隐隐发白。
算了,不折腾了,顺其自然吧。
自暴自弃想着,涴儿恭敬福身道:“皇上,奴婢服侍您更衣。”
见此,他笑了,率先起身,钻进紫檀嵌琉璃画宝座屏风。
涴儿随之进去。
安湖宁放下帘幕,松了口气,喊来宫人吩咐说:“命人烧水,一会儿屋里该叫水了。”
屏风后,灯影绰绰,琉璃画上,有缠花龙影。卫祎手横在涴儿腰间,吃着两片红唇,重重吮吸。
涴儿昂着头,眉心紧蹙,眼含泪水,手无力垂直在黑漆描金案桌。
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足尖点地,她原背靠檀木,奈何前面晃动厉害,害怕砸地上,只好胡乱伸手,死死扒住屏风边缘。
半个时辰后,云消雨散。
卫祎懒洋洋趴在云堆,哑声道:“前些日子朕忙于朝政,忘了安排你入后宫。待明日,朕知会安湖宁,让他安排。”
涴儿错愕抬头,怔了怔,道:“奴婢……多谢皇上。”
卫祎吐出一抹鲜红,调笑道:“不必谢。”
热水烧了又凉,凉了又烧。
而廊下,黄蜡烧结成花,噼啪炸开,仅剩最后一截。
地上凝聚大片蜡泪。
安湖宁换了根蜡烛,红着老脸摇头。
皇上憋了几年,可谓龙精虎猛,来势汹汹,也不知李氏那病怏怏的身子能不能承受得了。
他操碎了心,殊不知卫祎正快活。
最后一次成完事儿,他忍不住笑骂:“太后哪找了个女妖精。”
涴儿枕于他胸前,闻言,小声问:“您不喜欢?”
卫祎笑:“喜欢,爱不释手。”
他抬手摸摸她发顶,满脸魇足。
与此同时,心里有些想法也在改变。
苍青天际升起第一缕阳光,皇城逐渐忙碌,袅袅炊烟缓缓升起,又消散在晨雾中。
屋内,尚后身着寝衣,正伏案养神。
孙嬷嬷瞧见此幕,慌忙道:“娘娘,冬日寒凉,您怎么不披件衣裳?”
尚后睁眼,抚着眉心轻揉,道:“无事,本宫有些失眠,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
孙嬷嬷去向黑漆描金八宝妆奁,寻个犀角梳篦,道:“梳头能活络经脉,奴婢替您梳梳头,保管夜里睡得香。”
尚后失笑,这一笑,将掩住眉目间忧愁。
犀角划过鸦发,垂落至膝,散出阵阵梅香,清冽彻骨。
卫祎入门看见的便是如此画面。
他的皇后,端坐西窗,双目闭合,万千青丝柔柔散着,半边脸沐浴在透过窗棂的晨光。
如一副菩萨像。
他看了两眼,忽而出声:“皇后看起来憔悴了,昨晚没睡好?”
尚后一惊,霎那睁开双眼,俯身道:“臣妾见过皇上。”
卫祎笑着过去,虚扶一把:“朕观皇后眼下青黑,可是宫里出了烦心事?”
尚后摇头:“臣妾偶有不适罢了。”
卫祎轻抚她的肩头,认真道:“皇后身子贵重,即便偶有不适,也得重视,记得命太医诊脉。”
“臣妾明白。”尚后眉目带笑。
两人寒暄几句,落座后,尚后察觉卫祎嘴角泛笑,便道:“皇上看起来心情不错。”
卫祎稍稍抬眸,问:“这么明显?”
尚后一本正经答:“您嘴角都藏不住事儿。”
卫祎“唔”了声,然后端起茶盏,借着喝茶功夫酝酿片刻,道:“你宫里那个小宫女,昨夜朕又遇着她。”
听此,尚后攥手娟的手紧了紧,垂下眼睑,她笑着说:“看来李氏入了您的眼。”
卫祎搁下茶盏,愉悦一笑,道:“皇后慧眼识珠,挑的人都好,只是这个合眼缘。”
盯着地上的斑驳光影,尚后掩下情绪,提议道:“既如此,您也该考虑接她入宫。”
卫祎点头,思忖少顷,道:“朕……几日未理会李氏,说起来总是对不住她。既如此,就封李氏为七等采女,住蓬莱宫。劳烦皇后挑个好日子,将这事儿尽快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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