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阿橘的N个日夜

　　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绸缎，缓缓垂落，将城市包裹在一片朦胧的暗影里。街灯次第亮起，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像是漂浮在水面的油彩。阿橘蹲在巷口的阴影处，肚子发出低沉的咕噜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饥饿。
　　它从未感受过这样的饥饿。在别墅里，食物永远准时出现在银质的食盆里，新鲜、温热，带着诱人的香气。而现在，它的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收缩都带来一阵钝痛。夜风裹挟着各种气味钻进它的鼻腔——汽车尾气的刺鼻、路边餐馆飘出的油腻、潮湿的泥土腥气……而在这些味道之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食物气息像钩子一样，牵引着它的脚步。
　　阿橘循着气味，来到一个锈迹斑斑的垃圾桶旁。桶身沾满了污渍和黏腻的油垢，几只苍蝇在周围嗡嗡盘旋。它犹豫了一下，前爪轻轻搭上桶壁，锋利的指甲抠进金属表面的凹痕，后腿一蹬，笨拙地爬了上去。
　　垃圾桶里的世界混沌而拥挤。腐烂的果皮、发霉的面包、油腻的餐盒、破碎的玻璃瓶……各种废弃物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臭。阿橘的胡须微微颤动，喉咙里泛起一阵不适的干呕，但饥饿感很快压过了恶心。
　　它小心翼翼地翻找着，爪子拨开一团团黏糊糊的塑料袋，鼻尖在污浊的空气中翕动。突然，它的动作惊动了角落里的一只老鼠，那灰褐色的影子“嗖”地窜出，消失在黑暗里。阿橘本能地弓起背，但随即意识到——它现在也是猎食者了，而不是被娇养的观赏品。
　　就在它继续翻找时，头顶堆积的纸箱突然失去平衡，“哗啦”一声倒塌下来，重重地压在它身上。阿橘惊恐地挣扎，纸箱的边缘刮过它的皮毛，灰尘呛进它的鼻腔。它拼命扭动身体，爪子胡乱抓挠，终于从重压下挣脱出来，狼狈地滚到一旁，大口喘息。
　　疼痛、恐惧、屈辱……这些情绪像潮水般冲刷着它，但它没有时间自怜。饥饿仍在啃噬它的胃，它必须继续寻找食物。
　　终于，在一个被压扁的罐头盒里，它发现了几块残留的鱼肉。鱼肉已经发灰，边缘微微卷曲，散发着淡淡的腐臭，但对此刻的阿橘来说，这无异于珍馐美味。它迫不及待地低头啃咬，锋利的犬齿撕扯着变质的鱼肉，舌头卷起每一丝可以吞咽的碎屑。
　　这是生存的滋味！
　　鱼肉的味道并不好——咸腥、带着铁锈般的金属味，甚至有些发苦。但阿橘吃得狼吞虎咽，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它想起曾经在别墅里，它总是挑剔地拨弄食盆，把不喜欢的口味推到一边，而现在，它连一滴汤汁都不愿浪费。
　　夜风渐凉，吹散了垃圾桶周围的腐臭，也带走了阿橘身上最后一丝温暖的幻觉。它舔了舔嘴角，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污渍的爪子，突然意识到——它不再是那只被精心呵护的家猫了，永远不是！
　　在别墅里，它的皮毛永远光洁如缎，爪子修剪得圆润整齐，连睡觉的姿势都有人赞美。而现在，它的身上沾满了灰尘和油渍，指甲因为攀爬而磨损，甚至左耳还被纸箱划出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但它活下来了。
　　阿橘抬起头，望向远处高耸的公寓楼。某扇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隐约能看到一只家猫优雅地踱步在窗台上，身后是柔软的沙发和精致的猫爬架。它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跳下垃圾桶，头也不回地钻进巷子深处。
　　夜更深了，城市的喧嚣渐渐沉寂。阿橘蜷缩在一处废弃的纸箱里，用尾巴裹住身体取暖。饥饿暂时得到了缓解，但明天呢？后天呢？
　　自由的味道，原来不仅仅是青草的芬芳和风的轻抚，还有垃圾堆里的腐臭，和生存的残酷。
　　它闭上眼睛，在疲惫中沉沉睡去。梦里，它不再是金丝笼里的宠物，而是一只真正活着的猫——在城市的缝隙里，骄傲而艰难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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