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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
审讯室里,沈云思气还没喘匀,已经被林江汜一把掼到审讯桌前。
质问劈头砸了过来。
“你介入了犯人的精神体,对吗?”
沈云思抬眼看林江汜,停了一会儿,才回答:“是的,但那是紧急情况,我必须……”
“你对他的精神体做了什么?”
“安抚,仅仅是安抚。当时我们面临攻击,安抚之后,他的精神体很快就安静下来,我在乐园的同事可以作证,她叫骆羽,当时和我一起待在演员的化妆间。”
林江汜眯起眼睛看了看他,那神色真像打量犯人。
“今天上午,犯人观看过小丑表演,随后不久就精神体失控。当时的表演者是你吗?”
“是我,但是……”
“你对他的精神体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在例行表演节目。”
“你没有精神体。”
“……没有。”
“但是却可以影响别人的精神体,也就是说,这种影响无法被监控,也无法追溯。”
“我能做的事仅仅是安抚。而且安抚力远远低于有安抚性精神体的异能者。这一点……”沈云思深吸了一口气,“这一点,警官你是知道的吧?”
一旁的记录员一愣,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林江汜。这两个人……认识?
林江汜当然知道。
沈云思曾经安抚过他。在他无法面对的黑暗里,沈云思轻轻握住他的指尖。然后他心里涌起的,几乎要吞没他的浪潮忽然就平静下来,好像晴天里沉静的湖。
他像是躺在被阳光晒暖的沙滩上,什么也不思虑,什么也不憎恨了。他只想握着身边人的手,这样轻缓地度过一生。
可紧接着,那股浪潮更加汹涌地升起——是沈云思把那种美好撕开了。
他真想把沈云思关起来,搓去沈云思身上所有的骄傲,叫沈云思只能看向他。
因为沈云思曾经抛弃他,那故事简直俗套得不像真的——在五百万支票和他之间,沈云思选了支票。
他想过这里有误会,他责怪外公不该这么做,责怪外公插手他的事。他想听沈云思解释,可是沈云思竟狠下心来,和他断了所有的联系。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
你需要钱,难道我不能给?
不知过了多久,林江汜才终于接受了事实——沈云思不要他。也许哪怕没有那张支票,沈云思本就不想要他。
也许钱根本不是外公的重点,他相信外公不是那样的人。父亲也不是异能者,外公没有阻拦过母亲的婚姻,他曾经为了“一见钟情”这种荒唐的念头坚持从异能者的专门学校转学到普通高中,外公也没有说过什么。
也许外公只是对沈云思说了他的心思,沈云思已经觉得恶心。也许沈云思早就讨厌他,金钱只是一份附赠的礼物。
那所高中,林江汜也常常梦到。
梦到沈云思站在树下冲他笑,梦到沈云思走过来,从他肩上摘下一片树叶。
——“林江汜!”
梦到沈云思站在楼上那样喊他,白瓷砖反射出下午的阳光,一簇迎春微微盖住沈云思的下巴。
可那样美好的梦每每醒来,却像挨了一记耳光。
因为外公一张五百万的支票,沈云思离开了他。
曾经,他看沈云思,像看一朵云。喜欢,可是不敢碰,怕惊了他,怕被他厌弃。而今却觉得,对沈云思这样可恶的人,既然喜欢他,就要得到他。哪怕折断他,也要得到他。
是又喜欢又憎恨的人,是叫林江汜不知道该把喜欢和憎恨之间的界限划在那里的人。
是实在想念,却又恨着他,想以永不相见来惩罚他,却最终只弄疼了自己的人。
“A级监控?”
办公室里,许棠看了看申请单,有点惊讶,“头儿,现在异能接连失控的案子忙得大家焦头烂额,咱们哪有这么多人力?乐园那边的情况已经了解过了,那演员就算不是见义勇为,也得算紧急避险,这事跟他关系应该不大吧?”
“这次失控的犯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林江汜说着,把钢笔别进胸前口袋,“我负责看着他,24小时看着。局里给我批设备就行。”
这时,就见一人跑了过来:“不好了,林队!那个小丑演员晕过去了!”
一股寒意猛地窜上林江汜的脊背。
走廊上的灯忽然变得万分刺眼,林江汜分明在跑,却觉得自己像躺在手术台上,被无影灯照着,手术刀不知道要剜向哪里。
沈云思……
不,他不该离开的。他该一直抓住沈云思才对。
很多年过去了,他才再次见到沈云思。是他太强求吗?是他不该回国吗?是他不该派人调查沈云思吗?
他们之间,难道真的不配有好的结局?
晕过去了是什么意思?千万不要出事……
沈云思是他的,一直该是他的,永远得是他的。
不,只要沈云思没事,只要沈云思没事,就算不是他的,就算再也见不到,他……他也愿意永远受思念的炙烤。
审讯室里,林江汜一走,沈云思提着的心好像就一下子摔回了肚子里。眼前的灯突然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光晕,他下意识想抓住桌子,可他的手是被铐住的,手指只是徒劳地在金属桌面上划过,熟悉的眩晕感随即袭来,沈云思来不及招架,身体就已经缴械投降。
“沈云思,你坚持一下,沈云思!”
他看到了林江汜的脸。世界重新有了些轮廓。他发现自己整个人是被林江汜抱在怀里。林江汜胸前的警徽贴着他的侧脸。时隔多年,那熟悉的气味再一次落在他周身。
沈云思伸手去拉他的领带:“你放我下来,是低血糖,我知道的……江汜,我口袋里有巧克力。”
江汜。
很久……没有这样听过自己的名字了。
只是低血糖吗?
林江汜停住脚步。像忽然遭到赦免,他忙放下沈云思,眼睛紧紧盯着他,好像不这么做,沈云思就会原地消失一样。
沈云思伸手在裤子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果然拿出一颗糖果样的东西来。可是他手抖得根本撕不开包装。
林江汜一把把巧克力抢过来,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他急得直冒汗,忙咬开了包装。
沈云思苍白着脸抬眼看他,巧克力就已经被粗暴地按进了嘴里。
吃了巧克力,沈云思脸上血色果然恢复一些。林江汜擦了擦额头的汗,说:“我去找点吃的给你。”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饭团。
“过了饭点了,只有这个出餐最快。先凑合一下,一会儿我带你去吃饭。”
沈云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沉默地去拆那只饭团。
他一只手撑在地上,似乎得那样才能维持平衡,而只用一只手却拆不开饭团包装,只好用上牙齿。红色的可拆封条从他齿间延伸出来,顺着嘴唇一路画下去。一条红线,边缘整齐地贴上下唇,贴上下巴,好像他这个人也有层包装,要人拆似的。林江汜喉咙里忽然一阵发紧。
他想伸手帮忙,手指却意外得仍旧记得放才柔软口腔的触感,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蜷,沈云思已经成功拆开塑封,在三角饭团上咬了一口。
林江汜心里某一角忽然塌落了。
沈云思在吃着他给的东西……好像某种奇异的控制欲得到了一点点甘甜的满足。垂在身侧的手指有些发痒似的,他如鲠在喉的恨意好像忽然之间就消散了大半。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那么轻易就会原谅他。
不……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从前就是这样,从前就是被沈云思迷了心窍,才会毫无防备地被他抛弃。
可是手指上柔软湿润的触感还在,好像不能消散一般。
林江汜手指一蜷,坐在了沈云思身侧:“怎么会突然低血糖?你没吃晚饭?”
“时间不够。”
沈云思没有再说别的话,但林江汜已经明白过来,他心里忽然像被揪了一下。是他害的,是他抓着沈云思回警局,才会这样。
“一会儿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没那么严重,已经……”沈云思忽然说不下去,因为林江汜忽然伸出手,轻轻搭在他手臂上。
那手臂上有一片淤青,呈现出五指掌印的模样。一块冰在林江汜手心里渐渐化开,水顺着沈云思的手腕淌下去。
“我不是有意的。”林江汜沉声说。
他不是想要弄伤沈云思,只是想要抓住他。
或许一开始是想要弄伤他,是想要报复他,可是真的看见他受伤,还是觉得愧,还是觉得痛。
这样看着林江汜,沈云思忽然觉得,好像回到少年时代。
可就好像有意打破他幻想似的,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骆羽打来的。女孩的声音急切地从听筒里传出。
“云思哥,你怎么样了?没受伤吧?怎么回事,那个人是疯了吗?两次冲破手环?咱们的手环是垃圾站回收的废品吗?!”
敷在手臂上的冰似乎蓦然更冷了些。
“没事。”沈云思看了林江汜一眼,“我现在在异管局配合他们的调查,乐园里呢?现在怎么样了?”
“游客正在疏散了,只有几个人受了轻伤,经理在清点损毁的设施呢。云思哥,真是多亏了你……”
她话没说完,手机忽然被林江汜抢了过去,按下了免提。
沈云思有些错愕,倒没有制止。
“没事的。你已经回学校了吗?”他继续问道。
骆羽还在上大学,目前在乐园里做兼职工作。
“嗯!我已经回到学校了。”
“那就好。”沈云思看了看林江汜,说,“我这里……还有些问题要跟警察交流。”
“那你快跟他们说,说完赶紧回家!”女孩声音欢快地说完,挂了电话。
空气忽然寂静下来。只有水还在顺着沈云思的手臂流下来。
林江汜轻咳一声:“我监听重要嫌疑人的电话,合法合规。局里批示过的。”
沈云思眼里又渗出淡淡笑意。
“我明白,林警官是公事公办。”
林江汜的耳廓忽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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