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成为替身

　　晨光透过洞口的藤蔓缝隙渗入，兰序被后背上阵阵抽痛惊醒。他撑起身子，发现桓昭已不在洞中，只余那件作为垫褥的外袍仍留有余温。
　　洞外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兰序警觉地摸到一块尖锐的石片，却在看到来人时松了口气——桓昭拎着只野兔大步走来，浅色的裤脚被露水浸得深一片浅一片。
　　"醒了？"桓昭将兔子扔在地上，从腰间取下一个皮水囊递给兰序，"小公子先喝点水，待会吃烤兔肉。"
　　兰序接过水囊，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茧子——心下一沉，这绝非养尊处优的世子该有的手。他小口啜饮，清水滋润了干裂的嘴唇："世子竟会捕猎？"
　　"怎么，小公子以为，南郡世子应该是四体不勤的废物？"桓昭拔出匕首，手法娴熟地给野兔剥皮去脏。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指，动作却行云流水。
　　兰序哑然：“抱歉，云璟世子，是我误解了”。看着桓昭用树枝架起兔肉放在火上翻烤，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声响，腹中顿时轰鸣如鼓。
　　"叫我桓昭吧，饿成这样？"桓昭挑眉，撕下一条烤得焦香的兔腿递来，"小公子，小心烫。"
　　兰序接过，却将兔肉递给桓昭。桓昭嗤笑一声，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到眼前，低头咬了一口兔肉，“小公子，这是怕，我下毒？”
　　"没有，谢谢桓昭。”兰序怔怔看着对方低垂的睫毛，“是，让你先吃，谢谢”。
　　"小公子，在看什么？"桓昭松开他，递过去一片宽大的树叶，"用这个包着吃！" 兰序依言而行，兔肉外焦里嫩，虽无盐味却鲜美异常。
　　"小公子，家中没去参加狩猎吗？"桓昭缓缓擦手，却见兰序耳尖泛红，不由勾起唇角温和的问，"小公子，可是害羞了？"
　　兰序呛住，咳嗽连连。"世子！"。
　　抬头却见桓昭已经起身走向洞口。"天晴了，我去探路。"
　　桓昭头也不回，"你身上伤未愈，小心待着。"
　　兰序望着那个俊秀的背影消失在晨光中，神情莫名。这位世子温和而细心，和市井言传无一相似之处，实在难以捉摸。
　　日影西斜时，桓昭脸色凝重："追兵在东五里处扎营，我们得往西南北走。"
　　兰序试着站起，身上的伤让他踉跄几步。桓昭在他面前蹲下："上来，小公子。"
　　"这..."兰序犹疑。
　　"小公子？"
　　兰序只得趴上那清俊的背上，温和不失力量感。桓昭轻松起身，仿佛他毫无重量。贴近了才闻到对方身上混合着松木与铃兰的气息，莫名令人安心。
　　暮色中的山林危机四伏。桓昭背着兰序穿行于密林，时而蹲下检查地面痕迹。有几次兰序感觉到他肌肉骤然紧绷，随即改变方向。
　　"小公子，噤声。"桓昭突然压低声音，闪身躲到一棵巨树后。远处隐约传来人声与火把的光亮。
　　兰序屏住呼吸。一片枯叶飘落，正巧落在他鼻尖。他强忍喷嚏，眼眶发红，却见桓昭突然转头，温热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口鼻。
　　"小公子，且先忍忍。"耳畔的气音带着薄荷般的清凉。
　　追兵渐近，火光照亮了树干。兰序看到桓昭另一只手已按在刀柄上，温润的眼中杀意闪现。就在此际，一只夜枭突然从头顶飞过，引起追兵注意。
　　"是猫头鹰！继续往前搜！"
　　待脚步声远去，桓昭才松开手。兰序大口喘息，却发现对方仍盯着自己。

　　"小公子，你眼睛..."桓昭皱眉，"怎么红了？"
　　兰序眨眼，确实感到右眼刺痛："对不起，桓昭，可能是刚才的叶子..."
　　话音未落，剧痛突然袭来。他闷哼一声捂住右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桓昭强行拉开他的手，倒吸一口冷气——兰序的双眼已经布满血丝，留下一行血泪。
　　"是毒漆藤！"桓昭冷声，
　　兰序视线开始模糊，疼痛如烈火灼烧。他感到自己被轻轻放在地上，桓昭急促的脚步声远去又回，随即清凉的液体冲洗过眼睛。
　　"忍着点。"桓昭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是山阴水，能缓解毒性。"
　　阴凉的水渗入眼睛的刺痛让兰序浑身发抖。“桓昭，我怕，”他下意识抓住桓昭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对方肌肤。
　　"嘶——"桓昭吃痛却未抽手，继续小心地为他冲洗，"没想到小公子手劲不小。"
　　冲洗过后，桓昭又从怀中取出另一个青瓷瓶，倒出几滴清色液体滴入兰序眼中："闭眼，别揉。"
　　药液入眼如万针齐刺，兰序痛得蜷缩在桓昭怀中，冷汗连连。桓昭固定住他乱抓的双手："别动！这是龙血树脂，兰序，忍一忍！"
　　兰序在剧痛中恍惚听到对方心跳如雷。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终于减轻，但他双眼眼已经无法视物。
　　"暂时失明。"桓昭的声音近在咫尺，"毒性半个月后会退，但这段时间你看不见了。"
　　兰序心中一沉。在追兵环伺的深山中失明，无异于送死。他摸索着抓住桓昭的衣袖："世子，不必管..."
　　"小公子，"桓昭粗暴地打断，"别说让我生气的话。"
　　兰序虚弱的问，“世子，我们是不是，见过…”声音渐渐消沉，任由桓昭将他背起继续前行。
　　夜色如水，兰序伏在桓昭背上，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闻着混合着草药的气息，甚至能感觉到那背上的小公子如何随着步伐起伏。
　　"前面有猎户木屋。"桓昭突然说，"我们今晚在那里过夜。"
　　木门吱呀作响。兰序被放在一张铺着干草的床上，桓昭的脚步声在屋内来回走动，似乎在检查安全。
　　"喝药了，小公子。"模糊中一个粗糙的木杯抵到唇边。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兰序呛得咳嗽，却被桓昭按住后颈强行灌完。
　　"睡吧。"桓昭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明天..."
　　兰序陷入黑暗前，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覆在自己眼睛上。

　　次日醒来，兰序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他摸索着坐起，听到火堆噼啪作响。
　　"醒了？"桓昭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你睡了很久。"
　　"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三刻。"桓昭走近，兰序感觉到微凉的手指检查着自己眼睛上的敷料，"感觉如何？还疼吗？"
　　兰序突然抓住那只欲撤离的手："世子为何精通医术？龙血树脂是皇室秘药，寻常人…。"
　　空气骤然凝固。桓昭抽回手："小公子这会是打算恩将仇报？我救你性命，你倒怀疑我？"
　　"我没有，我只是..."

　　"吃饭吧。"一块干硬的饼塞进兰序手中，桓昭叹息，"吃完赶路。追兵已经搜到东边山谷了。"
　　兰序默默啃着饼，听到桓昭在屋内收拾行装。突然，远处传来犬吠声。
　　兰序心头一紧。失明加上后背的伤，他根本无力逃脱。他摸索着站起身："世子先走，我..."
　　"小公子，英雄不是这么好当的？"桓昭一把拽住他，"你死了谁给我作证那些刺客不是南郡派的？"
　　犬吠声渐近。桓昭迅速将行囊挂在肩上，然后蹲下："上来！快！"
　　兰序刚趴稳，桓昭就破窗而出。冷风呼啸而过，兰序听到后方追兵的呐喊和犬吠。桓昭背负一人终究影响速度。
　　"放我下来吧，桓昭！"兰序在颠簸中说道，"这样我们都会死！"
　　"小公子，闭嘴！"桓昭□□，"抓紧！前面是溪流！"
　　入水的刹那，刺骨的寒意让兰序窒息。桓昭一手搂着他，一手划水。猎犬的吠叫声在岸边徘徊，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潜下去！"桓昭压着兰序的后颈沉入水中。
　　昏暗的水中，兰序唯一能感知的就是桓昭紧扣他手腕的温度。肺中空气将尽时，他被拽出水面，剧烈咳嗽。
　　"甩掉了。"桓昭喘息着将他拖上岸，身上不负之前的从容与优雅。
　　兰序趴在岸边，双眼敷料已失，疼痛异常却没有吭声。他忽然笑了："没想到，这场我会和世子同生共死。"
　　桓昭沉默片刻，竟也低笑出声："小公子，不会死的，我保证。"
　　兰序沉默，心中暗呻，怕世子误是认错了人。
　　兰序摸索着向声源伸手，意外触到对方湿润的脸颊。两人同时僵住。桓昭猛地站起："走了，小公子。天黑前得翻过那座山。"
　　兰序听着对方故作镇定的声音，心中的歉意上涌强制压下去，嘴角上扬却带着丝丝苦涩。他朝着脚步声的方向伸出手："世子不牵着我，万一我走丢了..."
　　"小麻烦精！"桓昭小心的扶起他，避开了伤处。兰序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那只手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累的。
　　阳光透过树影斑驳落下。兰序虽目不能视，却第一次觉得，这南郡之行或许没那么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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