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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门突然从外打开,探出一张并不陌生的妖娆脸。
身着玄衣的颜筱碎笑眯眯道:
“二位猜到了,可即便知道在哪儿也进不去,白费劲呢,在下奉主上命令,迎贵客,降福地,由我亲自带路,仙长可别推辞。”
邬纤凝下意识挡在元回雪身前:“若不去又如何。”
颜筱碎斜倚在门上,挠挠头:
“仙长若是无所谓凡人生死,在下的确没办法,只是可怜绣绣那丫头了,才七岁呢,孤身一人去地下找她的娘亲。”
“你知道我们是妖,妖怎么会在意凡人的死活。”
元回雪漫不经心道,紧握住邬纤凝左手。
颜筱碎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打量,意味深长:
“你,我完全相信,可这位仙长身上的灵蕴干净无瑕,多得足以媲美凡人攒十辈子功德,他怎会见死不救?”
元回雪回以微笑:
“阁下装作凡人,这一身杀戮血气却忘了藏好。不如这样,我先杀你,也算为民除害了,留你一口气给我家纤凝再添笔善行。”
“……这位道友,彼此彼此,明明是朵漂亮的小棉花,这么凶。”
颜筱碎骇然,瞬间绷直身体,敏锐察觉此棉花妖极不喜旁人揣测自己的挚友,识趣将话题转回:
“仙长给个准信儿,去还是不去?”
手心被元回雪轻挠,邬纤凝与他对视,皆从对方眼里看出同一答案,于是朝门口那人点头:
“请。”
颜筱碎昂首阔步,带俩人直奔灵堂,拿出腰间唢呐叭叭吹了八声。
魔音贯耳,地面震怒轰隆隆响着,顷刻塌陷下去,黄金做的阶梯一层层升起,如盘起的蛇骨般“咔咔”响着蜿蜒而下,粗略一看至少百丈深。
“二位仙长可要跟紧我,这梯子是在一只千年蛟龙背上砌的,这家伙喜欢伸懒腰,万一没站稳摔下去就不好了~”
颜筱碎随意说着,从身后拎出一只精美的雕花宫灯,里头青幽幽的光自然不是明火,是硕大的夜明珠。
他忽转头,朝邬纤凝笑了笑,露出尖尖的虎牙:
“小仙长,不如我牵着你走?”
邬纤凝已经熟练地将元回雪背起来了,对此婉拒。
颜筱碎“啧”了一声:“不识好人心……行吧,知道你俩兄弟情深了。”
一前俩后踏入那百丈阶梯,片刻后,入口咔嚓嚓合上,地面恢复原样。
……
城墙上,玉石铺就的地面光滑可鉴,身段窈窕的男女与自己的倒影邀舞,足尖轻点间不知与玉中人交换几回,偶尔几个四肢僵硬的,也很快学得有模有样。
两侧衣饰华贵的宾客看得津津有味,有初来乍到的客人混入其中,本想捞得佳人作陪,身下那只长的一模一样的玉人嫌其不通舞技,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将之吞食——这转瞬即逝一幕落在他人眼里却见怪不怪,甚至拍手叫好,欣赏起那新生的胖玉人美妙的舞姿。
觥筹交错间,献舞完毕的玉人依次退下。
片刻后,以金粉涂面的玉人们齐举着巨大的四足青铜鼎缓缓步入,那里头咕噜噜翻滚着乳白的琼浆,热气沸腾,引得众人齐刷刷探头,一个个脖颈似面团拉长了往鼎里瞟。
有自告奋勇的客人率先被玉人架住四肢丢进鼎里,一具具躯体在半空中分解成透明的雨点,执汤匙的小玉人见食材齐全连忙上前搅和,又招呼伙伴以两重天烹制,鼎身渐渐凝出一层泪珠似的冰霜。
酒香混合奶香,冰冰凉凉沁人心脾,墙外的顾客也被勾起食欲,待他接过玉人舀的第一碗,席间那些宾客才战战兢兢上前用餐。
“冰酥酪,火候刚刚好,尝尝?”
话语间,颜筱碎已领着邬纤凝俩人下了蛟龙梯,他掰掰酸痛的肩膀,忽从玉墙内取出一只盛满凝固牛乳的瓷白小碗,轻晃后,满意不已,朝他俩笑道。
邬纤凝正将元回雪放下,听闻此言,又想起方才墙里那幻戏似的一幕,婉拒:
“多谢,只是我与阿雪早已辟谷,阁下请随意。”
颜筱碎也不强求,从怀里掏出筷子哼哧开吃,两三下解决。
墙里伸出一双玉手,恭恭敬敬接过那只空碗,他见状道:
“它们是城主养的小玩意,玉人善舞,又聪明,能依葫芦画瓢做出你想要的东西,还能带飞你。我方才只是随口一说,它们感应到了,就地取材给我做出来。当然,只有城主恩准的人才能有此殊荣。”
“那些宾客,是玉人养的食材?”
元回雪随意问,为邬纤凝整理衣衫的动作轻柔极了。
“小棉花这话说得难听,面人和玉人共生,互利互惠的事谁不喜欢?”
颜筱碎噗嗤一笑,摆摆手,领着他俩穿过长长的金柱回廊,踏入地下城。
邬纤凝一直留意四周,紧紧握住元回雪的手,与黑暗中那一双双惨白的眼无声对峙,脚步一顿。
此方天地昏暗分不清白天黑夜,回廊下三三两两人头涌动,呼吸声沉重如麻。
颜筱碎抛着手里的夜明珠,一位衣着华丽的老妪颤巍巍爬上来,哀哀乞求他发慈悲,他却熟视无睹,步伐愈发轻快,回头朝邬纤凝他们笑:
“仙长,您猜猜看,这些村民锦衣玉食养着,所求何物?”
高高竖起的黄金墙密不透风,妖物亦觉得烦闷,凡人只会更生不如死。
“……你们活活憋死人,手却不沾一丝血腥。”
邬纤凝冷声,拳头无声攥紧,元回雪正为他担忧,忽被他牵手继续往前走。
元回雪侧头看他时,他摇摇头,语气艰涩:
“它们是亡魂消散后留下的幻影。”
已经救不了。
……
“绣绣还要救你娘?她在那呢,得你自己去认,认错可不能怪爹狠心。”
长满面疮、金袍披身的城主端坐高位,把酒言欢,身旁的哭叫惹得他心烦,随手一指。
赛京城又进了批新玉人,照着城主的喜欢选,皆为冰肌玉骨的貌美女子,梳同一发髻,穿同样襦裙,看上去毫无二致。
绣绣神情呆滞望着其中一个玉人,泪流满面,怀里还抱着粉色的小被子,趁城主和第一排的贵客寒暄时,猛然掏出匕首狠狠刺向城主心口,破口大骂:
“丑妖怪你才不是我爹!你把我爹娘都害死了!我杀了你给爹娘报仇……”
她虽为孩童动作却极为果断,城主瞳孔剧缩,那一瞬竟是浑身僵硬——刹那间一道悬空飞来的火焰又烧得他睁不开眼,嚎叫间,刀身滋滋冒出一阵黑烟断成两截。
绣绣险些被烧到手,吓得扔掉断匕,惊惶望向席间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红衣客,被他肩膀上那只白鹭盯得发毛 ,咬咬牙,趁机逃走。
“小丫头片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给你爹下毒……”
城主瞅见刀尖被腐蚀成炭色,认出是某种剧毒,心有余悸,怒骂着要将绣绣抓回,却被白鹭制止。
它仅靠单腿站立,身姿优雅,定如松,羽毛是仙气飘飘的雪白色,挥翅间刮起阵大风,连带主人的衣衫如芍药般纷飞开来,在场无不仓促掩袖,迎风流泪。
红衣客此时兴致缺缺,火焰“哗啦”一声飞回来邀功,被他无视。
他支颐凝坐,摩挲酒杯的手骨节分明,根根如玉,薄薄肌肤下映出迤逦的青色血管。身形挺拔,肩宽腰窄更将那袭红衣穿出猎猎风姿,只看背影便知是玉树琼枝般的人物,偏长着一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疤脸,称为鬼见愁、夜能止小儿啼哭都不为过。
城主都被衬得清秀几分,至少能看出五官,有个人样。
白鹭身靠红衣客脸颊,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城主惴惴模样,收拢羽翼,口吐人言:
“城主大人,灵脉之事且不提,有贵客到了。”
城主谄媚道:
“送死鬼而已,鹭仙您的主人才是本王贵客……”
红衣客把玩酒杯的动作一顿,忽而抬头,分明没有眼睛,望向城主时如有实质,肩上白鹭幽幽开口:
“非也,送死鬼近在眼前。”
城主愣住,眼睁睁看着红衣客起身离席,想挽留却不敢开口。心烦气躁时,几名下属惨叫着冲进来,包括之前驱逐出城的胖熊和瘦猴。
俩妖怪之前被村民冤魂夺舍,尽干偷鸡摸狗事,被官兵缉拿归案,千辛万苦才逃出来,以为是回家了,家却要玩完了!
“城、城主大人,不好了!好多问心宗弟子打进来了——”
……
邬纤凝提前给师门报信,成功将赛京城里的妖一网打尽。
城主是一只修行千年的吞金蟾,寻灵脉而来,灵脉上正好是桃李村,出于独占的恶念,将一村子的人坑骗至死。
吞金蟾咽气,它的身体慢慢变回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绣绣牵着的玉人也恢复原样,一家三口劫后余生,紧紧抱在一起。
颜筱碎看见这一幕,感动得泪汪汪,转头时倏地被一把剑横在颈上,他苦笑不得,深深望向邬纤凝,身体猛然往前一撞,自刎而亡。
“……假的,这家伙利用玉人逃了。”
元回雪翻翻地上那具尸体,起身时一怔,如坠冰窟。
他那么小的一个纤凝呢?!
正欲飞身寻找,地上的月光忽而透进来。
银光闪烁一阵。
片刻后,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拾起那朵孤零零的云棉,将之戴在怀里抱着的布娃娃耳后,不忘轻柔地整理好它长长的乌发。
“如果弄丢了,乖宝会伤心的罢,乖宝护得那么严实,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灵力养他……”
红衣客轻叹道,低头看着怀里安安静静的小娃娃,呼吸一重,猛地亲了娃娃头顶一口,双手穿过娃娃的腋下将他举高高:
“咿——宝宝怎么这么乖呀?一下就被我捉到了~这三天我一直忍着没有捉宝宝,没有打扰宝宝做任务噢~现在终于又能好好亲亲抱抱宝宝啦!”
那张用来狂蹭小娃娃香香头发的脸光洁如新,完全不见之前的恐怖。
白鹭都不习惯了,冷不丁撞见自家主人如此痴态更是鸡皮疙瘩掉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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