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梦境
“黄裙子，我也有一条黄裙子，小栀也有一条黄裙子。”女人依旧穿着那件褪色泛白的黑衣服。她并拢双腿，双手无措地揉搓膝盖。
“你不用装疯卖傻，配型结果，不会变的。”刘沉奕说着不耐烦地往许小满身边挪了挪。
“小栀穿黄裙子是最好看的，最——美的！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皮笑肉不笑，抽动的嘴角露出两排交错的犬牙，蜷着身，几近将脸埋进膝盖里。
“小栀，小栀要抢走陈军，她要抢走陈军！我们，我们不是好朋友了！不是了！不可以......不可以！小栀不可以抢走他！不可以抢走他......他说过只爱我的，只爱我——一个。”女人幸福地笑着，捂着肚子，但很快又苦笑起来，“我们有孩子了...有孩子了...都怪小栀！都怪她！她为什么要见陈军！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见他！河水好深，好冷，好冷......”女人惊恐地紧紧环抱住自己，蜷缩起手脚试图缩成一团。
“被吸干了血肉的骷髅。”许小满漫不经心地瞥了女人一眼，不屑地侧过身。
“小栀，还活着，哈哈哈，她还活着...陈军不知道，哈哈哈，他不知道！只有我知道！我看见小栀,从水里爬出来！整个人湿透了！哈哈哈，他不知道！”女人歇斯底里地狂笑着，引得走廊里其她病人频频侧目。
“配型结果出来了。”对面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医生手拿报告单走出来，“配型很成功，我们会尽快安排手术。”
女人闻言，一激动直接摔跪在地上，又哭又笑地给墙壁磕头作揖，嘴里念念有词：“老天有眼！老天有眼！谢谢老天爷！谢谢老天爷！真是老天保佑啊！”
“走吧，”刘沉奕说着牵起许小满早已攥成拳头的手，转身朝楼梯走去，“去酒店换衣服，别冻感冒了。”
绿化带前的长椅上，刘沉奕懒散地坐着，轻晃杯子里的橙汁，许小满俯身半趴在膝盖上，嘴里叼着吸管嘬了一口奶茶，望着橙汁发呆。
许小满道：“橘村，种橙子吗？”
刘沉奕轻笑一声，偏头对上许小满真诚又好奇的眼神，“书记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橙子树，应该是我快中考的那段时间种下的，当年放寒假的时候我就吃到了橙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喝橙汁，平常也没看见你吃橙子。”
过了片刻，刘沉奕依旧没接许小满的话茬，氛围瞬时有些尴尬。
“我在想，要是书记在......但是我长大了，不应该再麻烦书记，我应该帮书记分忧才是。”
杯子里的橙子片与飞旋的果肉粒尽沉底，刘沉奕停下准备搅动吸管的动作，一口气将橙汁喝完。
“走吧，我送你去坐车回学校。”刘沉奕转移话题的本事和她起身的动作一样生硬。
“不要！我要在医院陪你！我不想住宿舍，我要住酒店，自由自在的，晚上也不会熄灯。”许小满说完坚定地翘起二郎腿。
“你不喂大橘了吗？它可是每天守在宿舍楼底下等你呢。”
许小满犀利的目光仿佛洞穿一切，“是你想撸猫了吧，每次一到点就会收到你这个人形闹钟的提示：‘许小满，你什么时候下去喂猫啊？许小满，隔夜的猫条小猫还可以吃吗？许小满，我可以买这个牌子的猫粮给小猫吃吗？许小满，许小满，许小满...’这才一天没有喂猫，你就怕给它饿着了。”许小满说完撇过脸，不看刘沉奕。
“嗯...我请你吃草莓好不好？”刘沉奕紧张又无措地抿了抿嘴唇，抠着手背往前探了探身，想看看许小满的反应。“我看那边水果店里的草莓个头很大，红彤彤的。”
“车来了，不吃了。”许小满起身看了一眼正在等红灯的公交，直接快步跑去站台。
红灯有点久，许小满回头看站在站台最边缘的刘沉奕，双手合并比了个正方形，刘沉奕没看懂，单手回了个“比心”，许小满见状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摇头，指了指她的口袋，刘沉奕这才恍然大悟，掏出口袋里的护身符，冲坐在车窗边的许小满挥符告别。
坐在医院的病床边缘，刘沉奕不自在地拉扯蓝白条纹病号服的袖口和裤腿。
她是喜欢蓝白色的，因为她羡慕鸟儿可以在蓝天下伴云朵飞。她的高中校服是蓝白色的。每天中午吃完饭，她都会走到操场的观众席台阶上坐下，摆成一个“大”字眯眼看天。有时候是五分钟，有时候是十分钟，她想等一只鸟儿从她的头顶掠过，好像这样她的灵魂就会像云朵一般轻盈，像蓝天一般无垠。
她不喜欢病号服，即便它是蓝白色。她一会卷裤腿扯袖口，一会卷袖口扯裤腿，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次，袖口裤腿都被她弄得皱巴巴的。
一时间心烦意乱的刘沉奕想找点可以安抚自己情绪的东西，但她的手边没有书，也没有橙子，她想起外套口袋里的护身符，便将它掏出来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身体开始发热，冰凉的指尖像炭火，逐渐发红。本来轻微颤栗的双腿，这会也稳稳地踩在拖鞋里。
“等事情结束了，一定要跟许小满一起去爬山还愿。”想着想着，刘沉奕的心跳声变得沉重，手里的护身符被攥得更紧。
陈军的病房挨着楼梯口。一走出楼梯转角，刘沉奕就看见病房的门边站了个“解了绷带的木乃伊”。
儿子跟爹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陈军的体型可是常年蝉联猪王榜首。
“刘沉奕？”陈鹏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到刘沉奕身上，他的眼球上下翻动飞速，忙得不知道该停在哪里。
一根海盐味的老冰棍都能让陈鹏的眼球忙得不可开交，那想必他的脑子是个瓠瓜。
“今天没出台啊？多少钱”
“你没生意。是嘴松了还是后面松了。”刘沉奕的语气是言之凿凿，但马上话锋一转，“陈鹏要去配型。”这句话是说给趴在门后偷听的女人的。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从里面打开，“啪！”，一个巴掌结实地扇在陈鹏的脸上。
“你疯啦！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死了我怎么办！”
女人哭得悲切。陈鹏气得颤抖。
刘沉奕懒得回头看戏，她虽被迫身处其中，但可以选择当一个局外人。
“狗娘养的！还不快滚！”陈军嘶哑含痰的嗓音从病房里传出，味道瞬间弥漫到病房的每一处。
女人走到病床边，熟练地用双手扣住陈军的肩膀，把他的上半身从病床上抬起来，再在他的后脑勺和腰部各塞上一个枕头。
陈军的后背硬得像一张钢板，双臂软得像橡胶。
眼前这幕让刘沉奕动容，她对这个女人生出一丝敬佩与悲悯，但很快，女人那睚眦欲裂的眼神便扼杀了这“一丝”。
“做姐姐的要让着弟弟，他还小不懂事。”陈军的语气傲慢，身体像蛆一般蠕动。
“你不识字吧？应该听不懂医生讲的术前注意事项。你的肝马上就要被切掉了，别让它在最后的时间里跟着你受罪。酒，肉，都别碰，你也应该没钱碰。不过你要实在馋得慌，可以去下水道抓几只老鼠，烤着吃也挺香的。”刘沉奕淡漠地盯着陈军的眼睛，等待他的暴怒。
背后传来陈军的叫骂声，刘沉奕毫不在意，因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黎明前的天空是流动的深蓝色墨水，一抹白光逐渐将其吸干。
病房的走廊静悄悄的。一夜没睡的刘沉奕步子很轻缓，她停在陈军病房门口，透过方形玻璃看见陈军独自撑起上半身坐在病床上，背后没垫两个枕头也坐得稳稳当当。陈鹏在小桌板上摆了一瓶二锅头，一碗肉。
刘沉奕后退一步，试图将这幅温馨的父慈子孝画，定格在这个玻璃窗框里，制成她心中最美的画作。
平板车的滚轮哗哗响。许小满一手抓住平板车的护栏，一手攥成拳头，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但秉持着事已至此，来都来了的理念，她只能撇过脸保持最后的倔强。
补过觉的刘沉奕怡然自得，她把手里的护身符塞进许小满抓着护栏的手里，“我很快出来。”
等许小满放平下扬的嘴角抬头时，“手术中”的指示灯已亮起。
“哎！”许小满踉跄了一下，眼皮沉沉的，她想着是早上起太早的缘故，就坐到墙边的椅子上准备补个觉。
刺眼的白炽灯照得刘沉奕睁不开眼，但她又想快点睁着眼睛走出手术室。
.
暖暖的阳光透过腐朽的木窗照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
“刘沉奕！刘沉奕！别睡了刘沉奕！”许小满双手扣住刘沉奕的肩膀，晃得她和床板一起摇。“我们穿越了！看这家庭条件......快起来种田啦！”
“嗯——”刘沉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我再睡五分钟。”
许小满站直身，冷冷地看着她，“我拿到offer了。”
“真的！”刘沉奕立刻弹起上半身，兴奋地望着许小满，随即开始摸口袋里的手机，又瞬间顿住，“这，这不对啊，我不是在手术台上吗？怎么回家了？我是——失忆了吗？选择性失忆？”她忐忑地摸起自己的肚皮，没有疤痕。
“这是你家？”
“对。这是我的房间。”
“难怪你睡床上，我风尘仆仆地到处跑。”许小满噘嘴把玩起手里的护身符。
刘沉奕的视线瞬间被护身符吸引，她直接掀开被子下床站到许小满跟前。
“刘沉奕，你穿鞋了吗？”许小满皱着眉头盯着刘沉奕的天蓝色运动鞋。
刘沉奕认真地感受了一下脚底的触感，“穿了。”
她的全部注意力以及心思都放在护身符上，这会已经直接动手拿过它仔细研究，哪里听得懂许小满的言外之意。
“刘沉奕，你是不是穿越的时候没带脑子？到目前为止，我们发现的每一个疑点都比这个护身符更值得深入研究。”
刘沉奕眨巴着愚钝又空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许小满。
“既然已经找到问题的源头了，为什么还要在意那些疑点？”
许小满一把夺过护身符，“你是怎么确定护身符就是穿越的源头呢？”
“我”刘沉奕被噎住了，从她看到自己房间时，已经先入为主的觉得自己这是回家了，至于是怎么回来的，一定与那个护身符有关，但刚才许小满问的鞋子，记忆里的手术台，以及这个似乎是自己房间的地方，都并没有线索指向那个护身符。
“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不是我的房间看看就知道了。”刘沉奕说完径直走向窗边的书桌。
木质的书桌没有打蜡保护，四个桌腿已经开始腐朽，桌面也是坑坑洼洼的，但仔细看会发现坑洼里被涂过颜色，是褐色的水彩笔。
刘沉奕直接拉开抽屉，拿出一本《一千零一夜》，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轻柔地抚摸上面的插图，然后又大致翻看了一下抽屉里的书，将它们重新整理好合上抽屉。
“这里是我的房间。这张书桌还有抽屉里的书，都是书记送给我的，那本《一千零一夜》是书记送给我的第一本书，是我第一次考第一名的奖励。”
“书桌的左上角怎么有块磨损啊？像被削掉了一样。”
许小满质疑的眼神并未引起刘沉奕怀疑，她诧异地凑到书桌的左边认真观察。
“怎么看不清啊。”刘沉奕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没有效果，她又闭着眼睛看向窗外慢慢地眨，“不对！你站在最右边，怎么会看见最左边的里面？”
“我确实看不见最左边的里面，因为我连书桌都没看见。”许小满朝前走了两步，刚好停在书桌边缘，点了点上面的几个坑洼处，又敲了敲抽屉，听见“咚咚”的响声。
“我，没有看见一个完整的书桌，这，这好像，好像，好像”
“像梦。像梦里看到的画面，除了记忆深刻的或是很在意的，其它的都是模糊不清的。”
刘沉奕轻笑一声，“一语惊醒梦中人吗？那我们是在做梦？不，应该是我在做梦，你在我的梦里？”
“《盗梦空间》吗？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许小满环顾房间的陈设，发现一无所有，只是白色的墙壁正在变成4K超清。
“要不要换双鞋？”许小满盯着刘沉奕脚上那双黑色的运动鞋真诚发问：“换成那双在你的购物车里快躺发霉的蓝色运动鞋。”
刘沉奕疑惑地低头，脚上的鞋子像变魔术一样瞬间成了蓝色，白色的鞋带，侧面的图案，逐步清晰。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