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切黑娘子成了王

　　少年看了看天色，摇摇头：“不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素曲听到他的话，有些惊讶，但这种情绪也只是短短表露出一个呼吸便消失，作为宫女她已经习惯了情绪不再外露。

　　但是说到现在可以只手摭天的那位，她还是有些顾及地朝营地中心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您不怕那位生气？”

　　“怕，所以请姑娘切莫声张。”少年说完，食指在樱粉色的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素曲一愣，脸上的红霞更浓了，点点头重重地应了声“嗯！”

　　待回过神来时，那位少年已经转身离去。

　　楚蛮将伤药偷偷塞入怀中，找了个素曲心情好的机会问道：“素曲姐姐，刚刚那位是哪家的公子啊？”

　　素曲欠身目送少年离去后，脸上的笑便如凋零的花儿一样，迅速枯萎，一张清秀的小脸蛋和扯面条一样，拉得老长。

　　不过有乐竹的前车之鉴，素曲没有碰楚蛮一分一毫，只是不耐烦地说道：“他可是骠骑大将军吴歌同的独子，吴千蜀吴小将军，这你都不认识？”

　　楚蛮虽然受到冷嘲热讽，但还是笑嘻嘻地应和着素曲说着怪自己太笨之类的话。

　　素曲看见她的赔笑，没有说话，只是白了她一眼，随后转头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马厩。

　　她能来这肮脏的地方，只因为素曲的主子——年芳一十八的江琴心刚刚就坐在江合安身边看戏，在听到乐竹发疯要弄伤马匹的时候，脸都吓绿了。

　　因为江琴心心仪将军府的吴小将军，便在宴会前找个一个借口向他家借了一匹名贵的袖珍马，好以此为借口，与吴小公子联络感情。

　　江琴心将自己的姻缘与那借来的马儿挂在了一起，她深怕袖珍小马被误伤分毫，导致自己与吴小将军就此错过，所以命素曲前来查看确认一番。

　　素曲在避过那些新鲜的马粪以后，开始翻过来倒过去地查看自家主子的心头宝马儿。

　　在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了马身没有收到一丁点儿损伤后，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小脑袋朝楚蛮一甩，趾高气昂地说：“仔细点，要是弄伤了二公主的马，拿你是问！”

　　楚蛮点点头，又连声是是是地答应。

　　楚蛮看着越走越远的素曲，回身坐到了草垛之上，捧着胭脂扣看来看去，嘴里还不自觉地喃喃重复了几遍素曲说的话。

　　吴千蜀这三个字如珍馐美馔般在她口中反复咀嚼。

　　她从未见过气息如此纯净的人，吴千蜀好像浑身只有赤诚，眼中只有慈悲。

　　他的慈悲与江合安完全不一样，江合安的慈悲是被她的骄傲与身份支撑起来的，这种慈悲只会怜悯，不会拯救。

　　而吴千蜀的慈悲却只在拯救，不在怜悯。

　　但可惜……

　　如果楚蛮没记错的话，过不了多久，骠骑大将军吴家会因为一场与蒙古的失败战役，而被奸丞李睦抓住把柄，大将军吴歌同会被褫夺兵符，吴家全家在落狱，被赐毒酒。

　　吴家在被蛊惑的江承手中无人生还，而那位自他风采出众的吴千蜀也会英年早逝。

　　吴家的灭亡是导致安霁王朝覆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春风拂过，一朵流云飘飘，将那耀眼的太阳遮挡住，连带着洒向人间的光芒也变得晦暗。

　　楚蛮收拾好面部表情，将胭脂扣藏在怀里最安全的地方，手指摸到了一片滑溜溜的东西，她掏出来一看，是原先江合安赏给她的帕子。

　　江合安最受皇帝皇后宠爱，用的东西也都是顶顶好的，就连一方小小手帕，用的也是千金难买的云蚕香丝。

　　这柔软的材质，摸在手里像是云朵一般贴肤，精美的绣功将两朵石榴花描述得活灵活现，手帕上甚至还有金银双线封边。

　　若是拿出去卖，估计能卖个三四两银子，楚蛮只看了一眼，心中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的一颗心犹如被烈火灼烧。

　　楚蛮有些毛骨悚然地将它丢入泥土之中，与马粪掩埋。

　　那厢素曲回到江琴心的帐篷里，将马匹无恙的事情禀报了。

　　江琴心坐在软椅内，举起一只雪白肥嫩的手，随意捡了一只葡萄放进嘴里，一张丰腴的脸上神色不明。

　　素曲能当上大宫女，一颗心必定是七窍玲珑的，见到江琴心的脸色不对，立马看向在她身后站着的素歌。

　　果然，素歌像是捉住了她天大的把柄一样，此时正一脸挑衅地看着素曲。

　　“你刚刚碰到了吴家的人？”江琴心将一盘葡萄吃了个七七八八，若是眼神为刀，素曲此时身上必定多了几个窟窿眼。

　　素曲跪在江琴心的脚下，求饶道：“求公主恕罪，奴婢方才去马厩查看秋水时的确遇到了吴小将军。

　　奴婢看见吴小将军在与那个看马的婢女说话，便上去问了一个好，还邀请他到公主的帐篷里坐坐，但吴小将军婉拒了奴婢。”

　　素曲知道江琴心最爱妒忌，而吴千蜀是她开始为自己的终生大事计划起，一直考察下来不论身世、模样、脾气都是顶顶好的人。

　　江琴心早就把吴千蜀当做作为夫婿的第一选择对象了。

　　自然时刻警惕着他身边任何一只苍蝇蝴蝶。

　　所以素曲说的话不敢有假，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江琴心见素曲眼中圈了一圈泪，话也说得字字铿锵，一脸委屈的模样。

　　又想到自己身边的人也是最了解的，素曲一直兢兢业业体贴入微，绝对不敢有歪心思，脸色便温和了下来。

　　“那估计是素歌看走眼了。”

　　站在她身后的素歌见风向变了，虽心有不甘，但也赶紧跪下：“奴婢方才只是路过匆匆看了一眼，误会了素曲姐姐，请公主降罪。”

　　江琴心摆摆手：“都起来吧，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们都是忠心不二的。”

　　脸色缓和还没几个呼吸，戾气又浮上了江琴心的脸：“你说他不愿来我帐中做客是什么意思？”

　　素曲身子被江琴心问得身子一颤：“他说…他说他有事，就不来了。

　　但奴婢见他与那位看马的婢女亲昵，或许…或许可以从她的口中问出些什么。”

　　素曲前半段实话实说，后半段却在话里添油加醋，只为将熊熊燃烧的怒火引到别的地方去。

　　她心中虽对楚蛮略有歉意，但这深宫中的生存准则就是这么残酷，就比如日日与自己做工，从小一起服侍同个主子的素歌，也在为了获得自己这个一等宫女的位置而处处针锋相对。

　　多年的感情在利益面前是如此不堪摧折，更何况像楚蛮这样的蝼蚁中的蝼蚁呢，她素曲能活到现在，手上也不是全然干净的。

　　怪只怪楚蛮命苦，下辈子别在投胎到这无情帝王家了。

　　想到这里，素曲心中那丁点儿的善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琴心捏碎盛在瓷盘中的葡萄，咬牙道：“这该死的贱婢，就和她那丑娘一样，做梦都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而此时，正坐在草垛上发呆的楚蛮手皱起鼻子，嘴巴张着想打喷嚏，努力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打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茫然地往四处看了看，然后伸着懒腰站起来，活动着筋骨往马厩外走去，不曾想迎面看见一男一女正牵着一匹马，正亦步亦趋地朝这个方向走来。

　　楚蛮眯着眼睛，远远地看见那位男子头戴紫金冠，腰挂明玉牌，身穿杏黄色蟒袍，左手牵着缰绳，侧着脑袋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一些新闻趣事，试图逗乐身边的女子。

　　而那位女子也是十分配合，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一身粉白色的衣裙，美丽得如一朵开得正姣好的牡丹花。

　　两人一副珠联璧合的模样，郎情妾意，好不登对 。

　　楚蛮看着那男子缺了一根手指的左手，心中冷笑一声。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再见到那个人。

　　纵使相隔甚远，楚蛮也一眼就能认出她这小半辈子的冤家。

　　他的眉眼如同楚蛮脸上红色的疤痕一样永远地刻在了她的心里，洗不去，消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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