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从亿万年后醒来

　　他不知道对方当初为何会消失，现在又是为何会出现，而这亿万年间又身处何地，为何连丝毫气息都没有，他不敢问，他只知道面前这位只要随意的一句话，他可能就要陨灭于天地之间。所以他因为惶恐而惘然，因为恐惧而苍白心慌。

　　可是他又很激动。
　　因为比起这些，他内心深处所蕴藏的敬畏与虔诚与震惊却又更多一些，他隐瞒身份于这人世间各个时代这么久，他以为直到下一次世界分崩离析万物枯萎，也不能再见到面前这位了，他以为这位并不是消失了，而是随着那一天神魂俱灭不在了，可是现在，对方却出现在他面前，所以他因为兴奋而激动，因为紧张而颤抖。

　　太古走到石凳前，被风拂起的衣摆蹁跹如雪，他微微抬眼，轻声道。
　　“吾寻不系舟而来，已感知这亿万年来，汝一直坚守在此，吾很欣慰。”

　　这是第二次听到‘吾很欣慰’这词，玄武差点眼泪流了出来。
　　第一次是因为见到对方太过震惊不可思议以及被对方强大的气息所困，他没有细想太多，只觉一片混乱，可是现在，这句话对于他而来，无疑是对他的肯定，这如同天籁之音的言语，怎能让他不喜极而涕。
　　所以……

　　“……主…主神……”
　　怀着万般复杂的心情，玄武唤出了亿万年来不曾开口的尊称。
　　随后，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坐下，便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能……再次见到您，才是小神莫大的荣幸！”
　　他以额触地，语气颤抖哽咽，却显得异常恭敬。
　　“可是小神……竟不知您回来了…未能提前恭迎，请您降罪！”
　　说完，他又狠狠的磕了个响头，无比谦卑，无比敬畏的，似乎想用世间最忠诚的态度，来证明着自己虔诚的举动。

　　“无妨。”
　　太古将视线落在了玄武身上，神情很是宁静。
　　“吾离去甚久，今之归来所见，天有所改，地有所变，万物有终。唯有汝等依旧顺应天命以恒，依附于天地久立一成不变，倒是令吾起了一丝旧日念想。”

　　当他从最严寒的地方醒来时，他便感知到了这天地已不似亿万年前，更是深知此人间世道不比亿万年前。
　　这天地虽与亿万年一样，依旧有诸天神佛，仙魔妖鬼灵，但那些都不过是亿万年前上古众神湮灭后所出现的存在。
　　对于他来说，现在天界之上那些所谓的‘诸天神佛’，皆是人类飞身为神，在某种意义上，却不过是比亿万年前的后天神人强些罢了，称不上真正的神，更不用说所谓的仙魔妖鬼灵。

　　或许是面前的人语气太过温和，也或许是其中的言语触动了心，玄武不禁受宠若惊道。
　　“小神更甚，看到您，就会想起当年，您的每一次降临，天地都为之倾倒。”
　　说到这里，玄武喉结无声滑动，眼眶也红了起来。
　　“战神若在，必会喜不自胜。”
　　当初，亿万年前，天地万物谁不知，每一次主神降世凡尘，战神刑苍必会用人间最美好的一幕来迎接……

　　闻言，太古长睫低垂。
　　他醒来的时候没有感应到刑苍的气息，便知已然不在世了，那个孩子是他最后一个徒弟，也是自那件事情之后，他十三名徒弟中唯一活下来的人，本应成为这世界唯一的真神。

　　“那孩子，因何而逝？”
　　沉默了一会，太古低声问。

　　“小神不知。”
　　想到当时的情景，玄武神色带着些微悲伤与苦涩。
　　“只记得自您那一天消失的第三年，战神不知道为何突然受了一场重伤，那伤太过致命，无婉转的余地，后在弥留之际，命令小神等继续在此驻守不系舟……”

　　太古没有坐下，他望着水榭外似浮云一般堆积在一块的几朵白莲，静了许久，终是叹息了一声。
　　“吾当年，不该答应他进入沉睡时期。”

　　玄武一愣，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怔怔的问。
　　“主神，您这些年……一直在沉睡吗？”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难道是因为那件事情……”

　　这是很明显的。
　　除了那件事情，战神怎么可能会让主神进入沉睡时期，战神身死，主神怎么可能没有第一时间出现。而且，时隔亿万年，主神的出现，也全然不似当初模样。
　　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

　　“主神，您的身体……”
　　玄武顿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极为担忧，他抬头望着太古，他想要寻问对方的情况，但他却又不敢擅自多问，因为他深知自己没有资格。

　　“无需担忧。”
　　太古知他在想什么，不过并不打算多言。
　　玄武还想说什么，但见太古显然不想持续这个话题，于是只能担忧的看着他。

　　不怪他心中担忧，实在是那一天主神的模样太过惨烈，随着当时消失后，好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主神已经神魂俱灭了。
　　虽说现在主神已经出现，可是亿万年啊，在那一天后立刻进入沉睡时期亿万年，那说明当初所受的伤已经到了不可想象的时刻，很有可能差一点，就是真的像他们认为的那样……

　　“青龙、白虎、朱雀，此刻在何处？”
　　这时，他又听到太古突然问道。
　　玄武眉心霎时一跳，犹豫一瞬后，如实说道。
　　“他们受人之欲望所惑，已摒弃战神之令……不知去向。”

　　“是吗。”
　　太古神色波澜不惊。
　　玄武却脸色有些难看，他将头磕在地上，语气坚决道。
　　“主神请放心，总有一天，小神会找到他们，剥去他们的神君之身，让他们……”

　　“随他们去吧。”
　　“主神？”

　　“亿万年了，这天地终归与刑苍所想不一样……新的世界有新的规则，无论是他们还是汝，也本不应该受困于前。”
　　太古抬了抬手，玄武感觉一股轻柔的风将自己托了起来，他怔了怔，下意识抬头看向太古，却见对方的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可是语气却很温和。
　　“只要，这人间繁荣无忧，汝等还活着，便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是。”
　　玄武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接着，他又听太古继续道。
　　“吾先前看到，汝和巫族倒是相处的极好。”

　　玄武略怔，顿时想到了先前的那个巫族小辈。
　　显然当时的情景，被看到了。

　　“……倒也不是相处的很好。主神有所不知，千年前小神被白虎他们所伤，曾与刑巫一族当时的老族长有过一段机缘，承诺护佑其一族，所以到了现在还有所牵连……后又因为北荒山神是小神好友，也曾对小神有恩……而七宝博山香炉是当初刑巫一族那大长老先辈从北荒山神新娘那里抢来的，所以小神在无意中看到之后，就想着将那东西还给回去，算还了当初对小神的恩情，于是就让刑巫一族的人送来了。”
　　他没有隐瞒丝毫，快速的将事情前因后果解释一番，一边说着还一边将手中的七宝博山香炉拿了出来。

　　“刑苍乃巫族之神祖，汝既奉刑苍为主，护上一护倒也无妨。”
　　太古拂袖坐在了石凳上，声音一派平静。
　　玄武连忙说是。

　　太古又抬起眼，看了一下他手中的香炉。
　　“血味太浓，妖气太重。”

　　“这东西的主人曾是妖身，所以妖气重在所难免。不过现在对方已经是仙身了，到时候可以化其妖气，便成仙器了。”
　　“杀了人的东西，成不了仙器。”
　　“主神的意思……”
　　玄武有些不太理解。
　　纱幔被一阵清风微微撩起，太古依旧无甚表情。
　　“以防害人，最好毁了。”

　　“可是小神答应了北荒山神，这东西今晚要送过去。”
　　玄武嗫嚅片刻，颇有些惶恐，又有些忐忑。
　　太古看了他一眼，随后垂下眼帘。
　　“罢了，只要此物主人不用便可。”

　　“这个不会，这东西的主人现已成仙，即便化不了妖气成仙器，那留作纪念也是好的。”
　　玄武这个人不太愿意欠人恩情，所以当初才会明明不喜却答应了守护刑巫一族，但是也不愿意因此失敬于主神，所以见主神如此说道，不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有些欢喜。
　　他知道主神是不想让他为难。
　　所以，这一点认知，让他内心很是雀跃。

　　他就这样暗地里高兴了一会，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
　　于是小心翼翼道：
　　“主神，您今后……”

　　“吾打算常驻人间。”
　　太古淡淡地说。
　　“这么多年不问凡尘事，有必要好好适应一下。”

　　“这是人间的福分。”
　　玄武立刻知晓了该如何去做。
　　“主神放心，小神会安排好一切。”

　　“不急，汝先去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小神没有什么要处理的……”

　　“既已应诺，就需承诺。”
　　太古说这话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随后又道。
　　“勿要失约。”

　　玄武知道他说的是今晚婚宴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忘记告诉主神这世界有手机这一回事，不去的打个电话就可以了，至于东西也可以叫个快递送去便可，北荒山虽然禁止人类进入，但是山脚却有个驿站，到时候放在那里让人去取就行。
　　不过，他不敢说。

　　“……是。”
　　只敢附和着，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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