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棠吟

　　子鹤去了花神庙寻，竹禾告之，寒棠未归。
　　天下之大，自己要去哪里寻她？子鹤独自一人坐在石头山，久久凝视着前方，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师傅好雅兴。”稚嫩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声音很熟悉。
　　“你老实告诉为师，你究竟是何人？”子鹤仍盯着前方，并不曾转身。
　　“师傅认为我是什么？”
　　“……你不是星宿转世。”
　　“师傅引我入佛门，皆因我是星宿转世，如今却自己心下生了疑，你倒叫徒儿为难了。”
　　“告诉我，你到底是何人？”
　　“不知。”
　　子鹤起身，转身面相寒棠，又认真的问了一遍，道：“你，究竟是谁！”
　　寒棠毫无惧色，回道：“不知。”
　　“你为何人，自己也不知吗，你当为师是和你一样的小孩子吗？”
　　“佛门中人好生奇怪，皆说我是星宿转世时好不猜疑，如今又反问我是何人，那弟子当然不知。”
　　“昨夜星宿重现七星中，那你的存在便说不通了，而你又偏偏选择昨夜离开，岂不叫人生疑？”
　　寒棠看着子鹤，道：“师傅说我是，我便是，说我不是，那弟子便不是！”
　　子鹤还是不敢相信，又是一遍：“你当真不知？”
　　寒棠头也不回的走了好几步才停下来，道：“你不相信我，就不要再问我。”
　　“那你又回来做什么，你不是说要去寻常百姓家的吗？”
　　“师傅，弟子走了一夜啊，却又走了回来，这么大的地方，我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儿，师傅，你跟我一起走好吗？”寒棠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说着话的，这样可怜的模样，子鹤没有一丝怜悯是不可能的。
　　“师傅有师傅的路，命有不同。”
　　“师傅要成佛？”
　　“是。”
　　“师傅成不了佛。”
　　“为何？”
　　“师傅心中有我，却不肯随我离去，有，却说没有，心口不一，难将成佛。”
　　“师傅心中澄明，自然可成佛。”
　　“师傅若不信，可随我去问一三岁孩童。”
　　“……好。”
　　闹市中，许多孩童蹲在地上玩着石头。
　　寒棠掏出一锭金子，问着孩童道：“姐姐给你一锭金子，换你手中石头，你可换？”
　　孩童看了看金子，摇了摇头，道：“不换不换。”
　　子鹤不解，蹲下身问道：“小孩，这锭金子可换一堆石头，你怎不换？”
　　“它不如我手中的石头好玩。”小孩的回答简洁明了。
　　寒棠道：“幼子尚小，只知手中所持乃为心中所喜。”
　　换了个街市，寒棠照样拿出一锭金子，要换妇人竹笼子里的一枚鸡蛋，妇人喜悦，换之。
　　寒棠道：“妇人知晓金子金贵，孩童不晓吗？一切只是心中想法不同罢了；我怀揣石头，你怀揣鸡蛋，你知晓你的鸡蛋珍贵，舍不得与我换石头，还哄骗我说不喜欢石头。”
　　子鹤未有言语。
　　“从须子教你佛经，要你成佛，却把你关在青山寺内好几年，结果你连人也成不了。”
　　这样的道理，应该从他子鹤的嘴里说出来，被教会的，应该是面前这个孩子，子鹤还是没有言语，因为她说的都对。
　　成佛要先成人。
　　“好啊，一起走吧。”子鹤说出这样的话时，连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自己又是很开心的，因为他觉得这些都是对的，这个女子像个迷一样出现了，自己是有些害怕的，害怕她又像迷一样的消失。
　　寒棠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这个少年是自己的师傅，也是和自己一样，正风华正茂的人，却被硬生生关在寺庙许多年，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神尊，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个用羊皮面具遮挡了半边脸的少年跪在寒棠前，严谨认真，动都不敢动。
　　“知道了。”
　　“神尊，属下有一事不明……”少年似乎有些顾虑，想了想还是问道，“神尊究竟想怎么取出舍利子？”
　　“父亲大人临终前，曾经再三嘱托，青山寺将有佛陀转世，佛陀现世，我魔界一定会受其牵连，所以教我切记要阻止，而据我观察多时，这转世之人必是君子鹤无疑，我若能得到他体内的舍利子，阻止他成佛，于我魔界而言便是喜事，我更可以凭借舍利子统一六界。”
　　“可是神尊，你刚出生就……”少年似乎有不能说却又不得不提醒的话，始终不敢说出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母亲星宿仙子思凡，与父亲大人情定终身，而我刚出生就要被迫几经周转，父亲大人若不是为了保我们周全，也不至于丧命在从须子手下，而今从须子虽死，大仇却不能不报，反正都算在这些和尚头上，我倒要看看这些和尚念诵一个魔物抄录的东西是怎么成佛的！”
　　“是！”少年应道。
　　“等会儿……”
　　“神尊有何吩咐？”
　　“若不是你派人来知会我星宿星将显，让我提前一天走，不然还不知道要多麻烦，多亏你了……哥哥”寒棠有些不太习惯这个称呼，眼前这个少年与自己年纪相差许多，自己按照时日计算的话，正好半岁，他……应该跟君子鹤差不多年纪吧。
　　可惜又不是亲哥哥，只是父亲大人的养子，不过好在忠心，魔都的事情交给他，是最好的。
　　“对了，你可知天上的星宿是怎么回事？”
　　“神尊不提此事，我险些忘却了，仙界应该是寻到了可代替星宿仙子的最佳选择。”
　　“这么慢才能选出一个替代者啊，真是可笑。”寒棠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痣，笑道，“如果不是因为我是魔族的后代，我娘亲的位子应该是我的吧。”
　　“不过神尊还是应当小心，这新的星宿仙子现在只是个挂名，并未出现在仙界中，据传还在人间经受最后一世的苦难，他日若是神尊遇上此人，一定要远离。”
　　“这是为何？”
　　“神尊的体内，流着星宿仙子的血脉，与那新人同物，相生相克。”
　　“既然如此，我便杀之。”
　　“这个……神尊，此人应该是杀不得。”
　　“这又是为何？”
　　“同物，相生相克，指的是相互促进又相互约制，杀之，虽可破相克，却也毁相生，只要不相遇，即便其在世，也是有利的。”株蓅顿了顿，道，“还有一事，神尊虽然可断定君子鹤是佛陀转世，却不能确信，不如引导君子鹤去往南方，那里有魔族上古时期的前辈——闻人西羽，他可帮你鉴定，且说不定，能有办法取出舍利子。”
　　“如此甚好，那……魔都交予你了。”
　　“是，你自己也小心点。”
　　“嗯。”
　　“还有……你出生时我都没来得及送你礼物……这是人间小孩满满月时戴的金锁，我特地给你也挑了一个，你……”株蓅把金锁捏在手里，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寒棠伸手接过，戴在脖子上，道：“好看吗？”
　　株蓅点点头，眼神却是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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