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鸩

　　洛阳城内，繁街柳巷。

　　满春园，洛阳城最大的花楼今天迎来了两位特别的客人。

　　老鸨正在两位公子身边谄笑；玄衣的公子却是正细闻歌姬琴音，白衣公子虽是在听她一一介绍姑娘，却是一直盯着二楼空着的雅座。
　　老鸨当然知道他是在等它们的头牌——皎纱姑娘，可是这皎纱姑娘是洛阳何家少爷眼里的红人。何家有权有钱；长子何孔，人憎狗嫌，却是个没人敢惹的小霸王，次子何宁是家中奴婢所处，并不甚出名。
　　“鸨妈妈，皎纱姑娘可是你满春园的头牌？”百里开了口，下一句话却让老鸨提了一口气“在下想为皎纱姑娘赎身，不知一万两可是足够？”
　　一面是万两白银，一面是何家少爷。见钱眼开？何家少爷八成会带人查封了他们满春园，那拒了这万两？这白衣公子看起来也并非什么池中之物。得罪谁能安全些？老鸨犯了难。
　　刚决定开口拒绝，就听百里说道：“罢了，想必何大少爷也不许我把这个皎纱姑娘赎走，倒不如再下去找和少爷谈谈。”
　　此时陌蓁却转过头来插了一句：“小心点别杀了他，好说他家也是官府的，惹上官道太麻烦了。
　　”言罢又转头听人弹琴去了，这句话却是让老鸨吃了一惊。怎么说着说着何少就快死了？果然这二人背后的水很深，惹不得。
　　正想着，何家的软轿便停在了满春园门口。
　　一坨墨绿色的物体从较中挤出来，也不看老鸨一脸谄笑，径自张开了那宽广的胸怀向楼上奔去，还不忘喊着“皎纱姑娘，本少来看你了，快些出来见本少。”弄得满堂皆是白眼。陌蓁更是啐了一句：“这一身好绸子硬生生让他穿成了猪鬃，还不自知。”
　　百里闻言在心中苦笑，锦缎变鬃毛，这何家大少可真是让他说的毫无品味了。
　　从黄昏等到月明，深更半夜；何少终于拖着一身肥肉离开，而百里和陌蓁也终于得空上楼与皎纱姑娘一叙。
　　给了老鸨几张银票，老鸨笑呵呵地将二人引到皎纱姑娘的房外，又扭着腰离开了。
　　皎纱正要休息，毕竟灌醉一头猪还让猪乐呵可不是件易事；看到推门而入、绕过香屏的二人不禁眉头一皱。这老鸨还真是见钱没命了不成？
　　二人坐在桌前，陌蓁不言语，百里也不说话；一个打量墙上挂着的古琴，一个打量眼前站着的人儿。
　　最后还是百里打破了沉默。“皎纱姑娘今日显示累了，在下也不多说，只有一个问题。”
　　“公子请说。”皎纱见二人并无什么龌龊的心思来折腾她，也便坐在了案前开始抚琴，弹的正是陌蓁那首传遍大江南北的《淡枝》。
　　“皎纱姑娘有苏州徐家祖传的琉璃碎骨散的药方；在下想寻此药，可叹徐家已弃医从商，于是我便只得来寻皎纱姑娘。”
　　皎纱手下琴音一顿，而后复又续音；她道：“奴家并无此物，况且奴家并不识什么苏州徐家。”
　　“姑娘大可放心，在下并非强盗，若姑娘愿意交出药方，在下愿替姑娘赎身；若姑娘不愿，在下也不强抢、威胁。之是想必姑娘两年间也攒不下什么赎身钱。”
　　“奴家并无药方，让公子失望了。”
　　百里闻言摇了摇头，拍了拍陌蓁、示意他们要离开了，便绕出了房门。
　　陌蓁跟着百里的脚步，却是在屏风边站下了，向身后说道：“许是姑娘不知，这《淡枝》诵的本是落英残红。红尘之中，牡丹都显不出风采，更妄论这半退春红的残瓣。不曾想这淡枝竟成了繁花；姑娘你说这是不是可笑至极？”
　　皎纱闻言一怔，片刻之后又忙向门外喊道：“公子留步。”

　　最后这皎纱终是被百里赎了去，她也交出了药方。她为什么有药方，没人去问，她也不问二人要这药方是有何用；世人更是不知这三人是谁。只道这后来，洛阳城郊有一女子，身段美如谪仙却终日以素纱覆面；日日抚琴《淡枝》却不只是为谁人。

　　再后来的事，便无人可知了。

　　却说陌蓁、百里二人，在得到琉璃碎骨散药方后没有立即配制毒药，而是在药材铺里买了些甘草。
　　此后近一月，百里每日熬药膳给陌蓁；似是知道陌蓁厌恶这味道而加了些甘草进去，可那味道却仍是让人难以下咽。百里只好再加进去些大枣白糖，又买回来几包果脯，这才让陌蓁乖乖服用药膳。
　　看着陌蓁对一碗碗药膳面露难色，一脸纠结，百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想笑，却没什么可以笑的理由，只好还是一如既往。

　　一个月之后，陌蓁终于见到了些正常的菜式，面露喜色。百里看见陌蓁孩子般的表情，摸了摸陌蓁一头柔软的发丝，意识到动作好像有些太过亲昵了便赶快收手。好在陌蓁专注于眼前的奶香小点，没有察觉到什么。
　　“百里，我有一事不知该不该问。”陌蓁突然开口。
　　“你且问。”
　　近两个月来，二人之间的关系慢慢熟络，不再像初见时那般拘束，有些话也都可以想说就说了。
　　“百里你就叫‘百里’吗？百里应该只是一个复姓吧，你名字呢？叫什么？”
　　百里闻言叹了一口气，又过了一会才幽幽的开口：“我的名字？或许只叫百里吧……又或是些其他的；我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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