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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日记之前,元旦之后训兄长】
新年过去了,在此期间,孔嬷嬷口中所说的“蒙古诸部的王公、贝勒、台吉”的确是来了,但阿裳并没有出去,不过,她发现蒙古人上门拜年的那天觉罗氏的心情很好。
二月一过去,日子就再度回到了正常秩序中。三位哥哥全去上班了,五格也要去官学,而阿裳,新年里落下的功课也要重新拾起来了。
嗯,没错,虽然阿裳才三岁,但是,她,也是有功课的。
这天,孔嬷嬷照例抱着她开始念《女内训》和《女论语》——这是自她周岁开始孔嬷嬷每天都会做的功课。觉罗氏原就是因“满语和蒙语是我们旗人的根本,是必须要学的,可是主子爷如今推崇汉学,外头说国语的人开始渐多,若是一一请人来教怕有弄混,还不如直接找个满蒙汉三语皆精通的人回来教导”才特地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找来了孔嬷嬷,后来发现她不仅满蒙汉三语精通,还能在教导语言的时候让女儿学习女德课,只有欣喜的份哪会反对?阿裳人小力微,抗议无效。
用满汉两语分别跟着念两次,早上的女德课就算是完成了。
然后孔嬷嬷开始教她些蒙语词汇。
新年是过去了,那些“蒙古诸部的王公、贝勒、台吉”也离开了,但孔嬷嬷却开始教她蒙古语了。还好每回也就是教一两个简单的词汇,学起来也容易。就是念不准音调也没有关系,让她明白其中意思,多念几次或是下回教学时再给记忆。
人小胃口就小,得少食多餐。语言课结束,李嬷嬷就会端上克食,或是肉末粥、奶馍馍,或是蜜煎和奶羹肉羹,还有肉丝糕、丰糖糕、乳糕一类的糕点。消食后是自由活动时间。
三岁的孩子能玩什么?她可以在院子里转一圈--可现在天气还冷着,不被批准。可以在炕上练习走路、拨弄新年里得来的礼物,还有三哥给她做的风车和些小羊小牛等玩具,或者和李嬷嬷用绸带玩“拔河”、玩数数、连环锁、七巧板等。
就算阿裳内心里还住着个孩子,这种游戏玩久了也是会觉得无趣的!就在阿裳无聊得开始打转的时候,五格回来了,紧接着富存也回来了。
这两个人经常性的来找阿裳玩(或者说玩阿裳?),孔嬷嬷等人都已经习惯了,吩咐了桃子端上茶点就带着人到另一间屋子守着了。
阿裳则奇怪的看着难得会在这个时间回来的两人,发出了疑问:“阿珲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富存就给她解释了,他现在在宫里担任侍卫,侍卫进行的是轮班制度,他刚和人交接过,现在回来是属于正常下班。
至于五格,他就混账多了:“我逃课了!”
面对他这般理直气壮的回答,不仅阿裳错愕了,连富存也头疼了:“五格!”你这样会教坏妹妹的!
五格没有这个自觉,自己倒了杯热奶茶又啃了个奶馍馍,说道:“那个师傅太闹心了,都和他说了旗里要考骑射,硬是要我们写五十页的大字!五十页大字写完我们还有时间练骑射?!这不,今天滚布就带头闹起来了。现在师傅病了,没人教,不回来留在那做什么?”
富存皱眉,问道:“你没跟着闹吧?”
五格立即否认:“我才不会干这种蠢事呢!”
富存怀疑:“真的?”
五格一副被冤枉的模样:“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相信自己的阿兜(弟弟)!”
富存断然摇头!
我也不相信。阿裳默默地想道。
反反复复的确认了五格真的不是闹事者之一,富存这才放下心来。作为一名好兄长,富存是不会放任五格不管的,最重要的是,这事还出现在自家小妹面前!逮住逃课这点就是一通教育,直说得五格保证回头就和师傅道歉保证下次不再犯了,这才停下。
阿裳看得津津有味,富存教育完了,转过头就把她抱到腿上,指着炕上的木制玩具:“阿嫩,这些都喜欢吗?”阿嫩是妹妹的意思,私底下他们都这样叫她。
“喜欢!”虽然比不得现代的电动车模型飞机,但这些都是三哥自己做的,她玩的时候从没被木刺扎过,可见送来的时候还处理过了。
“最喜欢哪个?”富存逗着她。
阿裳的目光在玩具上巡视着,认真的想了想,点了风车和竹制的风铃。
五格嬉笑着挨过来。“阿嫩倒是喜欢这些野趣的玩意。”拿起个木牛,逗弄她:“不喜欢牛么?”
“喜欢。”
“喜欢怎么不点它呀?”
“……牛,不动。”刚才那不是说最喜欢吗?阿裳郁闷了,还得给他作解释。不是不喜欢,可这木牛观看还成,却没什么可玩的,又不是能拉动的牛车。
富存一掌拍开五格。“阿嫩喜欢牛车?阿珲下次给你做个,会动的。”他盘算了下,静态的还好,要像真正的牛车那样动起来却难,他得出外找个师傅问问了。又从背后拿出样东西:“阿嫩,看这个是什么?”
“弓箭!”一把杨木小弓,做得袖珍可爱,全长也就比她的手臂长根指头,一看就知道是给孩子玩的玩具。
阿裳前世就是个乖孩子,只在小学的时候玩过弹弓,且还是吃零食时得的那种塑料弹弓,至于弓箭?那是听过看过但是从来没摸过的东西!多新鲜呀,顺着弧度摸摸被打磨得光滑的弓身,拉拉略有弹性的弓弦,虽然这也只是用来玩玩的玩具弓箭,但阿裳还是很兴奋。
见她欢喜,富存高兴之余觉得颇有成就,于是便兴致勃勃的开始教她,还用几根没有箭头的箭(其实就是细木棒而已)做示范。
阿裳喜得在炕上跑老跑去练射箭,富存就就开始关心五格了:“最近学什么了?”
“不就是论语这些东西么,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可别浑不在意,上头主子爷看重这些东西。”
“诶!”五格无奈,开始转移话题:“你在宫里当差,有什么新鲜事么?”皇上的事情自然不敢打听,但那些侍卫偶尔也会闹出些笑话来,听一听也是很有意思的。
富存知道他的意思,翻了个白眼。“每天都是那样,能有什么新鲜事?”没好气。
这时要耍一下无赖。“说么说么!”
阿裳也很感兴趣,也跟着拉富存的衣袖:“说么说么。”
富存无言,可妹妹也感兴趣,只好挑些无伤大雅的事说出来,看着当故事听的两人,他警告道:“可都不许胡乱说出去。”听听是无所谓,可乱说可就要不得了。
五格赶紧保证:“肯定不外说。”要说了以后就听不到这些笑话了,为了长远的乐趣,该闭嘴的时候还是得闭嘴。
阿裳直接学孩子,手捂着嘴:“不说,不说。”
对两人的反应,富存表示很满意,又趁机说了句五格:“官学的事情你可认真些。”
五格对他的反复强调有一些不解,他以前也这样也没说什么……“出什么事了?”
富存不欲说出,但五格却很难缠,最后不得不道出:“最近朝中正申饬阿玛。”
前面说了,费扬古任职步军统领,这步军统领只是简称,全称则叫【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名字很长很威风,官位也挺高,但其实,这是个很叫人吐血的职位。
步军统领掌控京城防卫、管理京城内外治安,工作内容包括了街道管理、司更巡警、缉获盗贼、摉捕奸宄等等,同时还管民人诉讼案件。
民人包含了汉人和旗人。
汉人好办,犯事了查清楚可以直接抓,可是旗人呢?你得明白这里是清朝这是个少数民族政权!你还得知道满族人口基数相对太少且人家是和统治阶级一个民族的!所以旗人有特权。
旗人骄横,十分之骄横。
家里背景深厚的当了大官的特别是什么大将军内大臣的,那基本上就是横着走都没人敢说什么;没什么身份背景的甚至是普通旗人,人家也横,不敢往上横他们往下横!不怪他们会这么嚣张,要知道旗人特权,就算是砍了人了,砍的不是旗人,基本上那就是关上几天就了事。
那遇到旗人犯规你管是不管?不管吧,渎职,京城治安和自己一起完蛋,管了吧,你又该怎么管?前者是朝廷重臣就算是豁出去了都不定顶的过;后者位卑但是有特权关几天出来了照样到处乱窜给你闹事。你说做个不畏强权正直忠诚的好官?放你狗屁!普通旗人都这样放纵,那当了重臣的旗人能被惩多重?顶多是被革职而已,很可能过个月把人家就又跑回来了,要是有爵位的特么的人家第二天就能上朝冲你瞪眼!还有,这年头群居,讲究家庭和睦、家族团结和宗亲连理,也就是说,你要当真敢到皇上那告状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你把人告了却没把人拉下马还得罪了人,且是得罪了一大群的人!你说你也是旗人你也有家族?亲,你确定你一纸御得罪大帮人后你的家人你的族人不会揍你么!且你又当真以为康熙知道这么多旗人犯事会高兴么!
也就是说,这活儿,无论干不干的好都得罪人,也因此,历任步军统领都当得不久。
费扬古不是个笨人,若他笨的话,就不会才接手步军统领就将因征战三番而混乱不堪的京城管理得井井有条,也不会才不到一年时间就得到了康熙的称赞甚至得到官位晋升一品并加一拖沙喇哈番的奖励了。可是你要相信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特别是想做坏事的时候。
前几年还好,这两年不少人改户,那些犯事的有了倚仗,见到巡警了先不说冤而喊“我是XX大人门下的奴才!”且由此还衍生了另外的问题。旗人在京做官的比例高,步军营里有很多的旗人,那些大少爷们懒懒散散不生事就不错了,而出身寻常的对权贵及其走狗不敢多言,怒火却全发泄到民人身上。这当兵的要是不正直了就会有很多小毛病,例如勒索啦收保护费啦,这次费扬古会被申饬就是这个缘由:“说是这巡警人员见到显贵之人带着仆从夜行,并不缉拏,而身份低微些的人单身行走、即行缉拏还被勒索财物,不少巡警人还向贩者索取所卖和薪炭等物,导致了京中民人生怨。皇上说这事要特别加以追究。”富存一口气说完,接过阿裳递过来的奶茶一口饮尽,接着道:“阿玛为了此事,准备上旨乞休。”
这些年旗人人口开始膨胀,可是人口膨胀了差事却不会膨胀。费扬古做官五十多年不是没有人脉,可休致后能和在时比么,差事也有优劣之分呀。费扬古这么精明哪能真不知下头的事?不过是明白自己年纪大了,不欲得罪太多的人以为儿孙添加不必要的仇恨与麻烦罢了!星辉是有能耐,可到底不是一母同胞,剩下的两个儿子虽平稳本事却不大,原按照费扬古的想法就是多做几年,一来家里的女孩后年就参加大挑了,二来是为了等五格出来给他作安排,现在出了这事,却是必须提前休致了。
这样一来,等五格出仕就只能熬资历了,另外的法子就是被看重,而康熙爱汉学。五格随即领悟了之中的缘由,冷笑:“怕什么,老老实实做事,认认真真干活,不怕出不了头!”
阿裳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事她也不懂,但她总算听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老爹的工作出问题了,如今国家最大Boss对此发出了质问,然后她老爹就打算打退休报告了。老爹不当官她没啥想法,可是吧……
你是当人家下属的,现在工作出问题了,你不第一时间想着怎么去补救,反而想留下烂摊子自己跑去退休?阿裳是不会想康熙生性仁厚定会感念过去的情分放过老臣这一类的问题的,她只觉得,她老爹正在找抽。
当然,这话不能这样说,得换个问法:“阿玛会不会被骂呀?”
“呃?”富存和五格都没听懂。阿裳开始组织语言,以五格为例:“四阿珲犯错,三阿珲骂四阿珲,四阿珲要认错、要道歉还要去更改,阿玛是不是也应该这样?现在阿玛不认错、不去道歉、不去更改,会不会被骂?”其实她更担心自家老爹被抓或是被打,毕竟他那也算渎职了。
这么大串的阿珲砸下来能将人给听晕了。
富存半饷才反应过来,失笑:“怎么可能。”
阿裳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不能,阿玛不是做错事了吗?”
在富存看来,或者说在很多人看来,费扬古做官五十多年就这一次被申饬,康熙又一直表现出自己是个仁君,若及时乞休的话被批准根本不是问题。可这事不好解释,他只好说:“这事并不全是阿玛的错。”
阿裳反问:“没有错,那阿玛为什么要乞休?”
富存语塞,最后只得支吾着:“不是故意犯的错。”
阿裳瞅着他,跑到墙角的炕桌上抱了本三字经过来,呼啦啦的翻了又翻,然后指着某页某句话说道:“不是有心犯的错,叫做过错;明知故犯的错,叫做犯罪。若不小心犯了错,只要勇敢的改正,错就会变少最后终究变成没有,如果掩盖错误,就会增加一个罪!”
富存低头一看,那根细细小小的指头点着的,正是【无心非,名为错,有心非,名为恶;过能改,归于无,倘掩饰,增一事】!
阿裳还语重心长的教育他:“犯错不改,永远都是坏孩子,你改了,就是好孩子了。”
富存无言了。
而五格,他抖了抖肩膀,终于憋不住笑倒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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