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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随意春芳歇?
二十二年三月十日夜,韩紫星依旧在书房研究着春狩的事宜,似乎忘了时间。待到他再次抬头,视线离开书桌,却发现自己有些饿了。时候也不早了,下人们大概也都睡了,无奈叹了口气,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凉茶入腹,想来也不太舒服。薄唇紧抿,心底想到些什么,又急忙把自己的视线拉回案上那张地图部署上。许是,因为连日的劳累极度疲惫,天快亮的时候竟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纵使睡梦里觉得身子有些寒,也不愿意睁开眼来失掉难得的休息。他确实有些累了,案头的蜡也快燃到了尽头,空余了一堆堆燃后的蜡油再次凝结。跳动不稳的烛光映得韩紫星的脸越发疲惫。
慕月战神,睿亲王,三军统帅,哪一个名号都是尊贵无比,可是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名号的背后需要什么样的付出去支持。
相比之下,丞相府倒是清闲了许多:
笃笃的敲门声传来,正在书房练字的洪若风停下笔,不耐烦地问道:“这么晚了,谁啊?”
门外一个清凉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喊:“爹,是我,我进去了啊!”边说边推门,洪若风听到这个声音笑了一笑,抬头,眼里全然没了倦意,反而是,满满的溺宠,来的人正是洪家的掌上明珠——洪雪晴。这丫头蹦蹦跳跳就进来了,冲椅子上的洪若风笑。
“雪晴,这么晚了,你又有什么事啊!”
“爹,明天女儿想出去看看。老是闷在家里,我都要生病了!好不好嘛!”说着她还跑到洪若风的身边抓着她爹的胳膊在那里摇啊摇的,洪若风全身都快给他宝贝女儿摇散架了,连胡子都一前一后的飘动。
“咳咳,好了,别摇了。雪晴啊,咱们洪家不比那些小门小户的,你是堂堂的丞相千金怎么能随随便便抛头露面呢?听爹的话,你在家里好好写写书画,学学针线,爹再给你找一门好亲事……”洪若风还没说完呢,洪雪晴把他的胳膊一甩,差点把她爹从椅子上掀下来。
“不,你老是这么说,怎么了,我会嫁不出去吗?反正你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她嘴一撇,不理她爹。
“好好,雪晴说什么爹都答应,别生气了,爹的乖女儿。”洪若风赶紧站起来去哄他这个宝贝女儿,如果说慕月王朝还有能让他洪若风卑躬屈膝,不惜一切去讨好的人,就只有眼前这个混世魔王般的千金宝贝——洪雪晴了。也不知道这堂堂丞相是怎么回事,一遇见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就一点招都使不出来了,只能像他整别人一样被整。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明天我就出去。”
“你多带几个随从吧,最近珞一城不太太平,小心点好!”
“不用,爹,谁敢招惹我啊,放心好了,我带个丫头去就可以了。不说了,爹,您早点休息吧!”说完,她就跑了,洪若风无奈得看向她的背影,眼里有无奈,但宠溺意味更浓,这孩子,还真是难伺候。
“不过,都是值得的,值得的。”洪若风低声呢喃,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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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日一早,韩紫星起得很早,没有像往常一样穿他的紫袍,而是换了一身纯色没有任何花纹修饰的白袍。给老王妃请过安,老王妃让他坐下聊聊天,看见自己的儿子,她想起了那个人。韩紫星和那人很像,一样的剑眉,蘸了浓墨画上的似,可是那个人的眉毛分了雌雄,看似风流;这孩子清亮的眸子偏偏锁着深沉的寒意,没有丝毫的玩世不恭;直挺的鼻梁,薄唇习惯性地微微抿着,仿佛随时都在思索着什么,欣长的身材,没有十分健硕,细腰乍背却没有他父亲的宽阔。总是散着似有若无的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漠,像是堕入人间的天神一般。恰少年,好风流人物,却不知道有没有风流本性……
聊了几句,韩紫星起身:“母妃,孩儿今天要在珞一城转一转,明天皇上就要出城去狩猎场,必须得保证万无一失。”
“去吧,孩子!”老王妃微笑。
韩紫星离开王府也不骑马就是走着,看着,一双星眸仿佛要看穿世上的一切似地。隐隐感觉到珞一城内有一些奇怪,但街上熙熙攘攘,又看不出何处不对劲,他不由得又皱了皱眉,手似无意地抚过剑柄,那模样倒是像极了行走江湖的少年侠客。
眼前的热闹景象让他暂时松了一口气,应该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吧!
“诶,敏儿,你看这个风筝漂不漂亮啊?”
“嗯,小姐,这个蝴蝶风筝好漂亮呢!简直比咱们府上那些师傅做的还要漂亮啊!”
先前说话的女子听了敏儿的话,满不在乎地说:
“要我说啊,我爹就是冤大头,请的那些师傅都是什么水平啊,就是来骗钱的。”说着,让敏儿掏钱给老板,她拿着风筝,那叫一个开心啊,就差插上翅膀了,哦,不,估计给对儿翅膀她就能飞。
像是久未出笼的金丝雀,洪雪晴兴奋地一路上叽叽喳喳,这不,又拎着风筝窜到一家茶楼听书去了。
说书的男子五十岁左右,留着一撇山羊胡,一双精明的小眼睛闪啊闪的:
“列位,上回咱们说到前朝中阳国末代皇帝木永耀暴虐无道,逆天而行,骄奢淫逸,弃黎民于水火而不顾,当此时,哀鸿遍野,民不聊生。”说着,手中折扇一敲“啪”地一声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茶馆里数十双眼睛齐刷刷望向他,这家伙微微一笑,遂又开口:
“就在这时,圣人出世,慕月王朝高祖皇帝率军十万自南而上,有如天助,手下虎将雄兵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一路直杀到珞一城,木永耀负隅顽抗,以至于高祖的军队久攻不下。”说到这里,故意卖起了关子,喝了口茶。底下听书的人不乐意了,催了起来。
“列位莫急,话说,当时,咱们慕月王朝老战神也就是当今睿亲王的父亲,老王爷,小小年纪便已天赋异禀,主动请缨,立下军令状,一月之内拿下这珞一城,老王爷可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在第二十五日顺利打开了珞一城门,其中的奥妙却不是我等小民可以了解的。不过外界疯传,当时中阳王气已尽,早有投诚的官员,趁乱打开了城门,迎接慕月的军队入城。当然,也有人说,这场仗,远不是年方十八的老王爷一个人担下的,有人于幕后相助,只不过,这幕后之人却是无从得知。”说到这里,说书人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洪雪晴。只不过洪雪晴并没有在意。
“攻下珞一城,高祖皇帝继位后,天地之间正气浩然,遂建国号慕月,分国土为十大州,珞一城独立中心依旧作为都城。自西北起,这十大州便是今日的盛产金银矿藏的乐州;民风剽悍以游牧为生的孟州;气候温和盛产花、茶的资州;水陆交通发达与各国互动往来便利的默州;富商大贾聚集,繁华无比号称夜夜不夜的连州;深山老林密布,山谷丘陵交错因而盛产珍贵木材,稀有草药的年州;采桑制丝,号称锦绣之地的平州;军队驻地,拱卫国都的远州;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的业州……”说罢,底下人哄堂大笑。
“嘿,你这老头,怎么说话呐!”底下有业州人不服了。
“哎,先生,不对啊,还少一个呢?凡州你怎么不说啦?”洪雪晴问。
“咳咳,说到这凡州嘛……”
“谁不知道啊,凡州还不是都城这些大人的后花园啊,官商勾结,处处都是朝中重臣的别院亭台。”有人接话。
洪雪晴听了微微恼怒,这帮子粗鲁之人,爹爹经常带她去凡州的嘛,那地方很繁华,怎么他们却这样鄙夷,真是不识好歹。也罢,太平盛世,有人歌功颂德就有人贬低毁损,却也饿了,不如去以前那家面摊吃碗面,记忆中那味道可真是一绝呐!说着带着敏儿拎着风筝走了。
韩紫星把明天要走的路线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松了口气,在路边的小摊上随意一坐,说了声:“林老板,给我来碗牛肉面。”是个小小的面摊,韩紫星没事的时候经常来,老板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和紫星也挺熟的,对他的冷漠已经司空见惯了。听见紫星的话,用惯有的腔调答道:“马上来嘞,您的面。”韩紫星面无表情地抽了双筷子开始吃面,一边吃,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周围来往的人群。面摊的生意不错,但没有人敢到韩紫星的桌子前凑热闹,还没近前先被冻僵了。
不过,难免也有意外的时候:
“啪”一件漂亮的蝴蝶风筝被放在韩紫星的桌子上,紧接着一个女声飘起来:“老板两碗面。”
说着,对方随意坐了下来,丝毫不在乎韩紫星身上的寒意,继续和身边的女子聊着什么,时不时地还笑一阵子。韩紫星头也不抬,依旧吃着自己的面。对面的人聊了一会儿,看见对面的依旧在吃面,模样倒也堪绝,觉得有趣,便有心逗紫星,遂开口:“诶,你怎么吃得这么慢啊?一点也不像男子嘛!”
韩紫星手里的动作一顿,没理她,继续吃面。
对方看见他理都不理自己更觉得有趣了,认认真真地看起他来,韩紫星察觉到在看他,抬头,难得吐了句:“怎么?有事?”
“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个达官公子吧!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呢?”那女子又继续追问。
“林老板,我走了。”韩紫星放下面,拿起桌上的剑就走了。
“小姐,他就这样走了?”
“看我的。”被称小姐的女子随手拿起一根筷子扔了出去,呵,是个练家子。可惜,遇上的是韩紫星……他微微侧了下身子,那根筷子正插在前面大娘的发髻上。大娘惊了一下,叫唤着跑开了 。这小姐开始沉不住气了,几步就跑了过去,挡在紫星的面前,并不答话,只是一双顽皮略略喷着火的眼睛盯着紫星。紫星冷声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如果没事,请让开。”对方显然不吃这一套,来来回回看了他几遍,开口说:“我真的对你没印象啊,你到底是谁?”嗯,很明显问话的就是洪雪晴这丫头。
韩紫星不答,撩开步子就走,对方也不气恼,又追上来。紫星也就不理会她,任凭她跟着自己走着。大约一刻钟,女子还在,紫星唇角微微冷笑,一向冷淡杀伐果断的睿亲王不知为何却起了作弄的心态。快步走到一个去处,赫然写道:“迎春阁”。说起迎春阁,在珞一城可是名号甚响,此乃都城第一烟花地,富豪达官大多贪爱此地。其中的花魁,名叫“柳逸月”更是让众人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也不管韩紫星为什么走到这里,洪雪晴卯足力气施展轻功从院后面闪身进去,原来是后院,看见紫星的身影,她连忙躲在假山的后面,没有看见紫星因为轻蔑而勾起的嘴角,只看见对方一闪,就不见了踪迹。
“逸月姑娘最近可好?”韩紫星慢慢啜口茶对着对面的女子说。
“风尘之地,能够保全自己的清白就已经是万幸,何谈什么好与不好!倒是王爷您好久没来过了,朝中很忙吧!”
说话的是迎春阁头牌——柳逸月,此刻正与韩紫星面对面坐着,轻轻地笑意,却是苦涩。阳光透过纱窗投射在斯人的脸上,有一种异常的光芒,那一刻恍若神仙妃子,眉若细柳,眸如灿星,鼻梁小巧玲珑,嘴唇就像饱满熟透的樱桃一样,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略施脂粉越发肤如凝脂。身体接近完美的女性比例,凸凹有致,真是多一分则过,减一分不足。
“嗯,最近事情确实有点多,所以好久都没有空了。对了,你们的花魁大赛又快开始了吧?本王记得你说过是四月十七,若是今年来得及或许本王还可以重金求逸月姑娘陪在下弹一晚曲。”花魁大赛,出资最多者可以由当日获资最多的花魁陪一晚,当然,只卖艺不卖身。
“王爷说笑,像我这种低下的女子不过是他们眼中的货物,花魁大赛不过使他们炫耀自己财富的手段。也有往日花魁借着弹曲的名义给自己找一条从良的路子罢了。”
“不必那么伤感,是相信生死有命吗?可是你不能由命,本王还有事,先走了。”本来就是为了戏弄那个有趣的小姑娘,所以并没有聊多久,韩紫星便从屋里走了出去,柳逸月送他到后院门口,正好被洪雪晴看了清楚,这男的身边的女子当真是漂亮的紧,跟自己有一拼,都让自己挪不开眼了。
等到柳逸月折返回去,洪雪晴才从假山后出来,刚刚松口气,就听见从前面过来的一男一女在僵持什么,那男的声音好熟悉,呃,坏了,是自己的大哥洪天思!她又躲了回去。
“洪大人(洪天思执掌孟远默三州军务),今天逸月确实是不舒服,恐怕不能弹曲子给您听,您到前面去找找乐子吧!”看样子是老鸨。
“哼,我要见也不可以?”说着,一把甩开老鸨,丢给她几张银票“滚,否则……”老鸨也不再劝阻,洪天思岂是她惹得起的。
洪天思几步就穿过院子,丫头告诉他柳逸月在睡觉,洪天思别有意味地笑了笑,轻轻说:“爷去看看。”说着就奔着里间走了过去,柳逸月果然躺在榻上,似乎还看得见她的睫毛在随着呼吸起伏。洪天思走过去,手刚要有所动作,床上的人就醒了过来,坐起身来,看着他:“洪大人,您来了,请您先出去坐一坐,小女子整理一下就去见您。”只见洪天思嘴角的玩味更浓了,手指轻轻地挑起柳逸月的下巴,眼睛里满是戏谑:“那我要是不走呢?”
柳逸月把头转了转,摆脱洪天思的手指,道:“请洪大人自重。”
不料洪天思怒极而笑:“呵呵,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你叫我自重,真的当自己是大小姐吗?我现在就是要了你那也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
说着,他的手慢慢地滑上柳逸月的脸,整个人凑了上去。柳逸月大惊,急忙站起来。却被洪天思拽过,整个栽在他的怀里,洪天思眼里是一贯的霸道,右手把柳逸月制住,左手不安分起来,倏地扯开了她腰间的丝带。柳逸月挣扎起来,心底是满满的恐惧和悲哀,或许这就是她的命,若不是那个人,她也许不会是现在这样,但她不能选择!这时候不知何时溜到窗外偷看的洪雪晴突然有点气愤和莫名的心疼。脑袋里飞快地转了一转抬腿把屋门踹开,里面的两人都吃了一惊。衣衫不整的柳逸月连忙双手护住自己。洪天思被打搅了好事心里正烦,抬头看见自己家小妹正一副看好戏的态度站在门口,心底顿时没了底气。
“大哥真是好雅兴啊!家里几个貌如天仙的嫂嫂还不满意吗?”满满的讽刺,“本来我是出来玩玩的,谁知道看见大哥,我就跟进来了,没想到这是烟花地啊,你说要是爹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这洪若风对家里的孩子一向严格,若被他知道,洪天思恐怕没有好日子过了。
“别啊,小妹,大哥错了好吧!大哥随你出去玩,你千万别告诉爹啊!”然后狠狠瞪了柳逸月一眼,连哄带拽地拉着自家小妹奔后门而去,洪雪晴悄悄回头瞥了柳逸月一眼,笑一笑,让对方看见了,阳光。
如果有人在你即将堕入悬崖的时候拉你一把,会怎么样?也许一念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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