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憬羽

　　涟漪的中心，那黑影的上浮缓慢而诡异，仿佛某种古老的存在正从漫长沉睡中苏醒。

　　迟茉死死按住怀中躁动欲出的鸣骨，那股冰冷的吸引力几乎要撕开她的衣襟。灵珠同时爆发出灼人的热力，冰与火在她心口交织冲撞，激得她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她强行咽下，目光却牢牢锁住水面上逐渐清晰的轮廓。

　　最先露出水面的，是角。

　　并非姜莉所描述食髓鲛那种折断的角，也非想象中水怪狰狞的骨刺。那是两段弯曲而优美的弧形，质地非骨非角，更像是某种深紫色的、半透明的结晶，内部流转着幽暗的光泽，在惨淡月色下，如同两块浸在寒潭中的巨大紫水晶。

　　紧接着，是头颅。

　　同样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不是一张丑陋怪异的妖脸。相反，它甚至称得上……美丽。

　　一张似人非人、似鲛非鲛的面孔浮出水面。皮肤是月光般的冷白，光滑细腻得不似活物。眉眼狭长，鼻梁高挺，嘴唇是淡淡的樱色。它闭着眼，长长的、湿漉漉的淡紫色睫毛覆盖下来，在眼睑投下阴影。若非它额生双角，耳后隐约可见细密的鳞片反光，几乎会让人误以为这是沉睡在水中的精灵或神祇。

　　它的脖颈以下仍浸在水中，但透过清澈处可见，它的肩膀宽阔，线条流畅，同样覆盖着细密晶莹的紫色鳞片，如同披着一件华美的甲胄。

　　整个回魂湾死寂无声。连风似乎都停滞了，不敢惊扰这水中的存在。

　　01

　　“这……这是什么？”从憬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这与他想象中的、害死姜莉爹娘、剥皮取髓的凶残妖物相去甚远。

　　姜莉也愣住了，眼睛瞪大，握着药锄的手微微发抖。仇恨与眼前这超越认知的景象激烈冲突。

　　白羽安手中的窥灵镜微微颤抖。镜中，那妖物体内的暗红灵光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燃烧，与它恬静沉睡的外表形成骇人的反差。灵光的强度和纯度，远超他见过的任何妖物，甚至……不完全是妖气，夹杂着某种更古老、更晦涩的气息。

　　“不是食髓鲛。”迟茉的声音沙哑地响起，打破了几乎凝滞的空气。她体内的蚀骨毒在疯狂躁动，与鸣骨的共鸣，与灵珠的对抗，让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水底那东西的本质。“至少……不完全是。”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水中的“妖物”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瞳仁是深邃的、不见底的紫色，如同最上等的紫晶，却又在深处跃动着两点猩红的光，如同冰封的血。它没有眼白，整个眼眶内都是那一片妖异的紫红。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空茫的漠然，缓缓扫过崖上的四人。

　　目光触及的刹那，迟茉如遭重击！怀中的鸣骨几乎要破衣飞出，蚀骨毒像被唤醒的毒蛇，在她经脉中狂窜！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用短刀死死撑住身体，才没有倒下。

　　白羽安和从憬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心悸，仿佛灵魂都要被那目光吸走。姜莉修为最弱，更是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全靠咬着舌尖的剧痛和静心香囊的药力强撑。

　　那目光最终定格在迟茉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定格在她怀中那截鸣骨的位置。它那双紫红色的眼睛，似乎微微眯了一下。

　　然后，它开口了。

　　声音并非从喉咙发出，更像是直接响彻在四人的脑海深处，空灵、悦耳，却又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用的是某种古老晦涩的语言。白羽安勉强能听懂几个残破的音节，大意似乎是：“……归来……同源……残缺……”

　　迟茉完全听不懂，但她能感觉到，这声音在呼唤鸣骨，也在呼唤……她体内的毒！

　　“它在说什么？”从憬急问，他已经拔刀在手，尽管面对这超出理解的存在，握刀的手心全是冷汗。

　　白羽安快速低语：“它在召唤同源之物……说‘归来’……‘补全残缺’……”

　　补全残缺？迟茉心神剧震。难道这鸣骨是它身体的一部分？而自己体内的蚀骨毒……也是？

　　就在这时，那水中的存在似乎失去了耐心。它抬起一只覆盖着紫色鳞片、五指修长如艺术品般的手，对着迟茉的方向，轻轻一招。

　　“轰——！”

　　迟茉怀中的鸣骨再也压制不住，爆发出刺目的灰紫色光芒，挣脱了她的束缚，如同一道灰紫色的流星，直射向水中的妖物！

　　“迟茉！”白羽安和从憬同时惊呼，想要阻拦已是不及。

　　鸣骨划过夜空，落入那妖物摊开的掌心。它握着那截骨头，紫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满足？它低头看着鸣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拂过骨头的孔洞。瞬间，那些孔洞中流淌出浓郁的、灰紫色的雾气，雾气缭绕着它的手指，然后被它缓缓吸收。

　　随着雾气的吸收，它身上的紫色鳞片光泽似乎更莹润了一些，额头的双角也仿佛长了一寸。一股比之前更庞大、更阴冷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从湾心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矮崖。

　　“它在吸收鸣骨里的东西！”姜莉失声道，“那是……那是无数被它害死之人的怨念和残留魂魄！”

　　吸收怨念魂魄以壮己身！这是最为邪异的修炼方式！

　　那妖物吸收完毕，随手将失去光泽、变得灰白脆弱的鸣骨丢弃。骨头落入水中，悄无声息地沉没。它再次抬头，目光锁定迟茉，这一次，那目光中带上了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渴望。

　　它看中的，不仅仅是鸣骨。更是迟茉体内，那与鸣骨同源、却更加精纯庞大的——蚀骨毒，以及迟家破邪师血脉中蕴含的灵力！

　　“离开这里！”白羽安当机立断，一把扶起迟茉，“它要的是你！快走！”

　　四人转身就想冲回林中。然而，身后的路，不知何时已被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封锁。那雾气与之前的迷踪雾不同，更加凝实，更加阴寒，缓缓向他们逼近。

　　退路已断！

　　“拼了！”从憬眼中闪过狠色，数张雷火符脱手而出，化作数团炽烈火球，呼啸着砸向水中的妖物！

　　面对袭来的攻击，那妖物只是微微抬了抬眼。

　　也不见它有何动作，身前的湾面骤然升起一道水墙！水墙晶莹剔透，却坚韧无比。雷火符撞在水墙上，轰然炸开，烈焰翻腾，却只在水墙表面留下几圈涟漪和些许蒸汽，根本无法穿透！

　　“怎么可能？！”从憬骇然。他的雷火符虽非顶级，但威力足以轰杀寻常大妖，竟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挡下？

　　“它控水的能力极强，在这回魂湾，它占尽地利！”白羽安脸色难看，快速从怀中取出几枚刻画着复杂山形纹路的玉符，“我来试试撼地符，扰乱水脉，或许能削弱它对水的控制！”

　　他将玉符按特定方位打入崖边地面，口中念诵咒诀。玉符亮起土黄色的光芒，地面开始微微震颤，崖壁有碎石滚落。

　　湾中的妖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紫红色的眼眸转向白羽安，首次露出一丝……类似于不悦的情绪。它抬起手，对着湾面虚虚一按。

　　“轰隆——！”

　　整个回魂湾的水仿佛瞬间沸腾！无数道水柱如同巨蟒般从湾面冲天而起，不是攻击，而是在空中交织、缠绕，迅速凝结成一条条粗大无比、完全由水流构成的锁链！这些水链哗啦作响，带着万钧之势，从四面八方朝着矮崖上的四人抽打、缠绕而来！

　　每一道水链都蕴含着恐怖的巨力和冰冷的妖气，所过之处，空气发出爆鸣，崖边岩石被轻易抽碎！

　　“金光护体！”白羽安不得不中断撼地符的激发，再次捏碎一枚核心玉符，金光护罩瞬间张开，将四人护住。

　　“砰砰砰——！”

　　水链狠狠抽打在金光护罩上，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巨响。护罩金光剧烈闪烁、明灭不定，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白羽安脸色一白，嘴角渗出血丝。这水链的威力，远超之前的雾隐蛸！

　　“这样下去护罩撑不住十息！”从憬大吼，不断抛出符箓攻击水链，但符火雷电在水链上炸开，只能崩碎些许水花，根本无法打断其根本。水链源自整个回魂湾，生生不息。

　　迟茉半跪在地，蚀骨毒因那妖物的靠近和方才鸣骨的离体而彻底失控，在她体内疯狂肆虐。灵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死死护住她的心脉和主要经脉，但那股冰寒与灼热在体内交战带来的痛苦，几乎让她意识模糊。

　　她死死咬住下唇，鲜血渗出，用剧痛维持清醒。不能倒在这里！她抬起头，透过剧烈震颤的金光护罩和漫天挥舞的恐怖水链，死死盯住湾心那个优雅而恐怖的身影。

　　那妖物依旧悬浮在水面，操控着漫天水链，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紫红色的眼眸中，渴望越发炽烈，还带上了一丝……猫戏老鼠般的从容。

　　它在消耗他们。在这片它主宰的水域，它拥有无穷的力量和耐心。

　　必须打破这个局面！攻击它本体！或者……切断它与这片水域的联系？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迟茉濒临混乱的脑海中闪过。爷爷说过，迟家破邪之力，可破万邪，可断灵力连接……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短刀上。刀身青芒因为她的虚弱和毒素侵蚀而暗淡，但刻痕深处的煞气仍在。

　　或许……可以赌一把。

　　“白羽安……”她声音嘶哑地开口，“护罩……撤掉一瞬间……对准我正前方……最强的攻击……”

　　“你疯了？！”从憬吼道，“你会被水链撕碎！”

　　“听她的！”白羽安却厉声打断从憬。他看到了迟茉眼中那种不顾一切的决绝，也看到了她手中短刀上开始凝聚的、微弱却异常纯粹的一点青芒。那是迟家破邪灵力燃烧到极致的征兆！

　　没有时间犹豫！金光护罩上的裂痕正在飞速蔓延！

　　“三息后！”白羽安低吼，指尖扣住了威力最大的那枚“雷音破邪符”核心，同时向从憬使了个眼色。

　　从憬一咬牙，将身上剩余的所有攻击性符箓全都扣在了手中。

　　迟茉深吸一口气，不顾经脉剧痛，将残存的所有灵力，连同灵珠压榨出的炽热力量，甚至引动了体内一部分躁动的蚀骨毒——那与妖物同源的阴寒力量，全部疯狂灌入手中短刀！

　　刀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青芒暴涨，却又缠绕上一丝丝诡异的灰紫色毒气！

　　“一！”

　　金光护罩裂纹密布。

　　“二！”

　　数条最粗大的水链高高扬起，蓄势致命一击。

　　“三！撤！”

　　白羽安猛地收回灵力，金光护罩瞬间溃散！几乎在同一刹那，他和从憬将手中最强的攻击——雷音破邪符的刺目雷光、无数符箓汇聚的火焰洪流——全部倾泻向迟茉正前方，那数条蓄势水链的根部，试图为她开路！

　　“破——邪——！”

　　迟茉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跃起！不是冲向袭来的水链，而是将手中那柄汇聚了她全部力量、青紫交织的短刀，狠狠掷向湾心那妖物的胸口！

　　短刀化作一道青紫色的闪电，撕裂空气，所过之处，连那些挥舞的水链都仿佛被无形之力逼开、迟滞！刀身上凝聚的破邪之力与蚀骨毒力相互缠绕、碰撞，产生出一种极其不稳定、充满毁灭气息的波动！

　　一直从容不迫的妖物，紫红色的眼眸中首次闪过一丝明显的惊异，随即化为凝重。它似乎从这一击中感受到了威胁，不再托大，双手在身前急速划动，整个回魂湾的水剧烈翻腾，瞬间在它身前凝聚成一道厚达数丈、旋转着的深蓝色水盾！水盾之中，无数细小的冰晶闪烁，坚固程度远超之前的水墙！

　　青紫刀光与旋转水盾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寒冰！短刀上交织的破邪之力与蚀骨毒力，竟似乎对那水盾有着某种特异的穿透性！刀尖深深刺入水盾，青紫色光芒疯狂侵蚀、破坏着水盾的结构！

　　妖物闷哼一声，身形微晃。它显然没料到这一击的诡异与凌厉。它猛地加力，水盾急速旋转，试图绞碎短刀。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僵持和它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迟茉的舍命一击，为崖上的同伴创造了唯一的机会！

　　白羽安和从憬的全力攻击，也狠狠轰在了前方水链的根部，虽然未能完全击溃，但也成功炸开了一个缺口！

　　“走！”白羽安一把抓住因脱力而软倒的迟茉，从憬则拽住姜莉，四人用尽最后力气，从那炸开的缺口处，狼狈不堪地冲进了身后封锁的雾气之中！

　　就在他们身影没入雾气的刹那。

　　“咔嚓——”

　　02

　　湾心处，那旋转的水盾终于将迟茉的短刀彻底绞碎！青紫光芒炸开，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但妖物身前的厚实水盾，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轰然崩溃，重新化作普通水流落下。

　　它悬浮在水面，紫红色的眼眸望向四人消失的雾气方向，没有了之前的漠然或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怒意，以及更深的……贪婪。

　　它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伤口，渗出一点晶莹的、淡紫色的血液。那是被短刀最后崩碎的碎片所伤。

　　它低头，舔去那点血液。眼眸中的猩红光芒大盛。

　　“逃吧……”空灵而冰冷的声音，再次直接响彻在这片死寂的湾区，“你的血，你的毒，你的灵力……终将归于我。”

　　“我们……很快会再见。”

　　雾气翻涌，缓缓平复，重新封锁了矮崖。

　　回魂湾再次恢复了那平滑如镜、死寂阴冷的模样。只有水底那点暗红灵光，搏动得似乎比之前更加有力了。

　　03

　　冲入浓雾的瞬间，迟茉最后的意识是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和灵珠几乎要将她胸口灼穿的滚烫。

　　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颠簸，还有耳边粗重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的喘息。白羽安几乎是拖着她往前冲，手臂传来的力道大得惊人。从憬在前面开路，符火撕裂雾气的声音和刀刃砍断什么东西的闷响交织在一起。姜莉被夹在中间，惊喘声压抑在喉咙里。

　　不知跑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浓雾终于开始变淡。眼前出现熟悉的、被晨光勾勒出轮廓的医堂后巷。

　　“进去！”白羽安低喝，几乎是撞开了后门。

　　四人踉跄着扑进医堂，反身死死闩上门，又用柜子顶上。做完这一切，从憬才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握刀的手抖得厉害。姜莉则直接瘫坐在药柜旁，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显然还没从方才那毁天灭地般的景象和亡命奔逃中回过神来。

　　白羽安将迟茉小心地放在里间床上。她的状况比所有人都糟。方才那倾尽全力的一掷，不仅彻底抽空了她本就因毒素而虚弱的灵力，更让灵珠与蚀骨毒的平衡濒临崩溃。此刻她牙关紧咬，额头上冷汗涔涔，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皮肤下时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时而又透出骇人的青紫色。

　　“迟茉！迟茉！”白羽安连唤两声，见她毫无反应，立刻转向姜莉，声音急促却尽量保持平稳：“姜姑娘！药！莉花草！”

　　姜莉猛地一激灵，像是被从噩梦中惊醒。她慌忙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打开药箱，取出盛放莉花草的匣子，又去生火烧水。她的手抖得太厉害，火折子划了几次才点燃。

　　“先给她服护心丹！”白羽安已经快速检查了迟茉的脉象，心头一沉。脉象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激烈冲撞，灵珠的光芒透过衣料忽明忽暗，情况凶险至极。

　　姜莉几乎是扑到床边，从怀里摸出护心丹塞进迟茉口中，又用清水小心送下。然后她飞快地取出银针，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解开迟茉部分衣襟，露出心口和几处要穴，银针精准刺入。

　　“帮我扶住她！”姜莉对白羽安道，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她必须稳住迟茉的心脉，疏导那两股暴走的力量。

　　白羽安立刻照做，扶住迟茉的肩膀，同时持续将一丝温和的灵力输入她体内，协助姜莉的银针引导。

　　从憬也挣扎着爬起来，守在门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手里紧紧攥着仅剩的几张符箓。

　　医堂内一片死寂，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迟茉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细微呻吟。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天色由墨黑转为深灰，又渐渐透出鱼肚白。

　　终于，在姜莉额头布满冷汗、几乎要虚脱时，迟茉身体的痉挛渐渐停止了。她皮肤下那骇人的青紫色缓缓褪去，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但呼吸总算平稳下来。灵珠的光芒也重新变得稳定而温和。

　　姜莉拔出银针，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被从憬一把扶住。

　　“她……暂时稳住了。”姜莉喘息着，看着床上昏睡过去的迟茉，眼里全是后怕，“但灵珠和蚀骨毒的平衡非常脆弱，短时间内绝不能再动用灵力，更不能受刺激。否则……下次未必救得回来。”

　　白羽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肌肉都在酸痛，灵力也消耗殆尽。他靠着床柱坐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那东西……”从憬哑着嗓子开口，打破了沉默，“到底是什么鬼？长得……长得那副样子，力量却……”

　　他想起那轻易挡下雷火符的水墙，那漫天挥舞、足以抽碎岩石的水链，还有那妖物眼中冰冷纯粹的贪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是寻常妖物。”白羽安的声音低沉沙哑，“它能吸收怨念魂魄，能操控整片水域，其力量本质……与蚀骨毒同源。迟茉的猜测或许是对的，蚀骨毒可能不是单纯的‘毒’，而是某种更诡异的东西。”

　　“它想要迟茉。”姜莉低声道，看着昏睡的迟茉，眼神复杂，“它说‘补全残缺’。鸣骨是残缺的一部分，迟茉体内的毒……恐怕也是。它想要拿回去。”

　　这个认知让房间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从憬忽然道，眼神锐利起来，“那东西知道我们在这儿！它肯定会找来！”

　　白羽安点头：“楠城不能待了。必须立刻离开。”

　　“可是迟茉这样……”姜莉看向床上的人，忧心忡忡。

　　“路上治。”白羽安已经站起身，开始迅速收拾必要的东西，“马车还在后巷，我们现在就走，趁天刚亮，雾气未散，或许能遮掩行踪。”

　　“去哪里？”从憬问。

　　白羽安动作一顿，看向西方。地图在他脑海中展开：“往西，去湘城地界。那边虽然妖祸更盛，但地势复杂，世家残留的力量也更多，或许能暂时避开那东西的追踪，也能打探更多关于蚀骨毒和这类妖物的消息。”

　　更重要的是，湘城是迟爷爷生前最后几次大规模行动的区域之一。或许那里，也会有线索。

　　计议已定，三人立刻行动。白羽安和从憬负责将迟茉小心地转移到马车上，尽量减轻颠簸。姜莉则快速收拾医堂里所有可能用到的药材、典籍，尤其是关于蚀骨毒、汐河以及各种解毒宁神方的记录。

　　一刻钟后，三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楠城，沿着官道，向着西边层峦叠嶂、妖氛更浓的群山疾驰而去。

　　04

　　马车里，迟茉在昏睡中依然紧蹙着眉头。灵珠持续散发着暖意，修复着她受损的经脉，压制着蠢蠢欲动的毒素。但她的意识深处，并不平静。

　　想到那妖，她在昏沉中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不是外界，而是她体内。

　　灵珠依旧在压制毒素，但两者交锋的“前线”，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蚀骨毒的阴寒之力，在灵珠的灼热逼迫下，并未完全退缩，反而有一小部分……仿佛被“激活”了，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具有侵略性。

　　它们不再是无意识扩散的毒，反而像被赋予了某种模糊的“目的”，开始尝试沿着特定的经脉路径游走，试图绕过灵珠的封锁。

　　而在这些被“激活”的毒素游走过的地方，迟茉竟隐隐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对周围环境中“阴气”或“水灵气”的……牵引感？

　　非常微弱，几乎难以察觉，像是错觉。

　　但却真实存在。

　　就像一粒火种，落入了干柴的边缘。

　　马车颠簸着，驶入晨雾弥漫的群山。前方是未知的险地，身后是恐怖的追猎者。

　　而迟茉体内，一场连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更为凶险的变故，正在悄然滋生。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