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作者:不羡仙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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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生


      谢觉仔细地瞧着,他敏锐的察觉出了孟祁在兀兀穷年里,京城的暖风熏得他只剩倦怠,那年遇见的不服皇权的少年仿佛已经存在于上辈子了。
      谢觉握过孟祁手掌中紧捏着的茶杯。手指不可避免的触碰在了一起,在这凉风习习的夜里,多了一丝缱绻旖旎“茶凉了,臣让小寒换一壶罢。”
      平心而论,谢觉眉眼并不阴柔,眼眸低垂时清风朗月,更像是把酒问天的文臣。只是掀起眼帘时,上扬的眼尾似笑非笑,平白多了几分不正经的风流。
      孟祁心中生出了几分警惕。权力滔天的九千岁向来不太正常,当下浅笑盈盈,孟祁丝毫不怀疑下一刻谢觉就会当场翻脸。
      对方好像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世子殿下不信任臣,倒属实令臣伤心。”
      做戏嘛,孟祁不介意与谢觉虚与委蛇。
      孟祁低咳了两声,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轻声的说:“此番我前来拜访,是有件事欲与掌印表诉。此事闷在我心中许久,直至今日发觉越发抑制不住......”
      眼见的孟祁越说越离谱,仿佛恨不得将少年心事尽番吐露,直至最后,孟祁坚定道:“我倾慕于掌印许久,愿掌印了却我一番相思。”
      哐当一声,茶壶四分五裂。两人朝厅外望去,只见前去换茶的小寒脸色通红,正急忙地收拾地上的碎片。
      “奴才请老爷责罚。”
      谢觉回过神。处事圆滑如他,如今也有些词穷,显然是被刚刚孟祁不按常理一番惊天动地阴暗潮湿的暗恋心路历程给震撼到哑口无言。
      “殿下,你最近身体康健吧。”殿下,你最近颅内有疾吧。
      孟祁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毅然决然地拉住谢觉的手,满脸真挚:“绥元,我心真诚,金石可鉴。”
      “殿下怎知臣的小字?”
      “既心悦君兮,山河可破,何况区区绥元二字。”
      孟祁眼睛瞟了瞟谢觉腰上挂的玉佩。一块极其普通的玉石,与谢觉身份相差甚远。上面刻着绥元二字。
      孟祁在赌,赌谢觉察觉不出他的异样。
      谢觉静默了半响,正当孟祁还想说些至脸面于不顾的混账胡话时,谢觉低声笑了。
      “殿下心悦我啊,殿下知道我是阉人,不觉得恶心吗?”
      谢觉猛地上前,狠狠捏住了孟祁的下巴。孟祁将手叠在谢觉用力的手上,极力克制住自己想朝谢觉脸上挥拳的欲望,温顺地蹭了蹭:“睢元于我,是独一无二的。”
      谢觉缓缓松了力道。孟祁皮肤白净,这下用力使得他皮肤两侧有了两道凌虐的红痕。谢觉轻柔地来回摩挲着泛红的皮肤,语气听不出喜怒:“臣对殿下,可是喜欢的紧。”
      孟祁屏住呼吸。谢觉的手冰冷,触碰过的地方像蛇滑过般难以忽视。
      “殿下,用过晚膳了吗?”
      谢觉话题跳转的太快,孟祁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啊。”
      “那就是没有了。”谢觉朝孟祁摆摆手,示意他跟上:“心上人邀请殿下用膳,殿下不会拒绝吧...除非,“他话锋一转,狡黠道:“殿下不会是骗睢元吧。”
      “自然不会,乐意之至。”孟祁硬着头皮。
      一路无言。
      缓缓地,两人踱步到掌印府的水榭。木制连廊临水而开,晚风漫进水榭,引得四周所置的烛光跳跃。一方青石桌,两张雕花凳。桌上铺着热食,炉上煮着茶。
      谢觉转身:“殿下,请。”
      孟祁经过谢觉,闻到了淡淡的沉水香,莫名觉得熟悉。
      “我曾见过掌印吗?”谢觉比孟祁略高半个头,他抬头注视着谢觉的双眼,好似就是寻常一问。
      萤火在谢觉眼里飞舞,好似漩涡,孟祁有些被吸了进去。他心头一震,谢觉似笑非笑的刻薄样褪去,他的目光甚至算得上柔和。
      “殿下心悦我许久,应当偷偷见过我吧。”说话仍是不着四六。
      孟祁抹去心头的异样,快步走进水榭。
      谢觉看着前面的人明显加快的步伐,失笑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落座后,孟祁拿过茶壶,想要为两人倒茶。谢觉伸手阻止:“怎敢让殿下伺候睢元。”
      孟祁倒是很无所谓:“想伺候掌印的天底下多了去了。”
      此话不假,谢觉权倾朝野,多的是人想要巴结讨好,连太子都想将谢觉纳入麾下。
      谢觉收回手,看着面前装满茶水的茶杯,带了真心实意:“睢元却之不恭了。”
      孟祁身上有毒,近年来忧思过重,更是清减了不少。筷子未伸两下,腹部便隐隐作痛。他放下竹箸,想要忍下这股难捱的痛楚。却见谢觉也停下动作,紧接着,一碗热粥呈在眼前。
      “不舒服就不吃了,喝碗粥会舒服一点。”
      谢觉语气淡淡的,仿佛寻常。
      孟祁真真切切的怔住了。眼前的白粥氤氲着热气,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怪,太怪了。今晚谢觉的举动,全都偏离了孟祁的预想。
      无妨,逢场作戏罢了。
      孟祁压抑住内心的涌动,抬头笑着,是完美无缺的感谢:“多谢掌印了。”
      用完膳后,孟祁起身告辞:“我先走了,掌印不必送了。”
      谢觉仿佛没有听见孟祁隐隐的拒绝:“走吧殿下,我送你。”
      自从谢觉答应下孟祁石破天惊的剖白,他好像再也未曾自称过臣,两人像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自然。
      果然千年的狐狸,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送至府门口,孟祁转身朝谢觉行了个礼:“多谢掌印了。”谢觉,不管你有何图谋,入了此局,生死不论。
      谢觉面上仍端着笑脸,好似这位手段残忍的九千岁是多么温良之人。他虚扶着孟祁:“殿下慢走。”
      望着远去的马车,直至消失在街头。谢觉脸上的笑意带了几分真切:“殿下成长了许多。”
      伯姬从暗处现身。他掌管掌印府的暗卫,府里无人知道他的身份,只道他是谢觉身边最锋利的刀刃,也是谢觉最为信任的朋友。
      “他在骗你。”伯姬冷漠道。
      “甘之若饴。”
      孟祁回府,已经夜深。岳伯在府门口迎着,将孟祁扶下马车。
      卧房中,岳伯派小厮将炉火烧得很旺,还灌了两个汤婆子放在床尾。
      孟祁如今很畏寒,即使已经春三月,他仍是受不得凉风。孟祁洗漱完后,见岳伯仍在房内,问道:“岳伯,有什么事吗?”
      “殿下,那谢觉阴狠毒辣,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我担心...”
      “岳伯,我自有安排。”孟祁打断了岳伯的话:“你先下去吧。”
      岳伯叹了口气,他看着孟祁长大,孟祁在他眼中,像是他亲生的骨肉。他低头应了一声,弓着身退下了。
      孟祁呆呆的坐在床头。床前有岳伯给他留的小灯,明明灭灭间,映照着孟祁悲戚的脸。
      他孤注一掷,可以豁出自己的一切,只希望身边所剩无几的人得以平安。
      他注定是孤身一人。
      前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孟祁睁着眼睛盯着帷幔上悬挂的布老虎,很久不得入眠。辗转反侧之际,三声鸟鸣在寂静的夜里划过。孟祁猛地清醒,披着衣服下床,赤着脚缓缓走向床边。
      “十一。”孟祁轻轻推开小窗,就见十一跪在窗外,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十一将手中的信呈上:“少爷,老爷的信。”
      “退下吧。”
      看见十一利落地消失在眼前,孟祁关上窗户,捏着信纸的边缘摩挲着,许久也不曾打开。身上的凉气散的差不多了。孟祁打了个寒颤。
      他打开了信。
      “孟祁谨记,切勿自作主张。食君之禄,忠君之奉。若行大逆不道之举,孟家宁可断后。”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无一句问孟祁安。
      两人心里清楚,孟朗此来京城,必定危机重重。可这是一趟必然要赴的宴席,也是一场绕不开的死局。他们被动地随着风谲云诡的朝堂起落,身为人臣,终归身不由己。
      孟祁是明白的,对于家族门楣,满门荣耀而言,自己随时都可被舍弃。他理解孟朗这份坚持,若得以青史留名,失去一个儿子算不得什么。可孟祁也不明白,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君主,有何值得孟朗效忠?
      孟祁将信仔细叠好,放入床头的暗格中。他走到窗前,天上的月悬了万万年,物是人非中,这轮弯月是否得以永恒。
      少年孟祁看的月会不会就是青年孟祁看的月?
      孟祁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孟祁气色不太好。头隐隐作痛,用饭时一直在揉额角。岳伯有些忧心,劝道:“少爷,身体不舒服的话,今日宴席就不去了吧。我派人给景王殿下传个信儿,应当不碍事的。”
      “我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孟祁用力捏捏鼻梁,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这次宴会是太子举办的,我平日里和流玉走得近,若偏偏太子的宴席身体抱恙,难免落人口实。”
      岳伯不再劝了,先行一步备好车马。孟祁灌了好几口冷茶,勉强让脑袋清醒一点。他收拾了一下,便起身前往黄金台。
      黄金台是临安开国始皇命人修建的,高达二十丈。刚建国时,社稷动荡,始皇为招揽人才,筑起高台,台上放置千金,以延揽天下贤士,故称之“黄金台”。台上建有百间殿宇,彼此之间廊道相连,布局巧妙,建筑精美。
      太子将筵席设在黄金台,邀请了王侯世子,状元探花,用意明显。
      孟祁踩着踏脚凳下了车马车。日光有些晃眼,他有些意乱神迷,早上那阵头昏恶心的劲反了上来。孟祁抬头看着面前长长的阶梯,一眼望不到头。他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就是瞎折腾,衣袍一掀,慷慨就义般的认命爬楼梯。
      不到一半,孟祁有些支撑不住了。他头越来越沉,胸口发闷,腹部的绞痛不断地在透支他的身体。
      毒发的越来越频繁了,孟祁咬牙。
      “殿下,今日你也来了。”嗓音温和,尾音好似上扬的钩子,一句话中竟叫孟祁听出了欢喜的意思。
      谢绝今日穿的便装。仍是绯红的衣袍,领口修了云纹。谢绝肤白,红色倒是称极了他。
      “掌印安,遇到掌印,孟祁喜不自胜。”谢觉混蛋,怎么会遇见你,一定是我出门没看黄历。
      孟祁看见谢觉就觉得牙酸,九千岁危名在外,若不是有所图谋,谢觉是孟祁最不愿接触的人。昨日剖白心意的话犹言在耳,样子是要继续装下的。
      “殿下请。”谢觉款款望向孟祁。
      孟祁莞尔,深吸了一口气,正欲抬步,那股头晕目眩的感觉又上来了。他身形在衣袍里轻微地踉跄了一下,很快稳住了重心,作没事人般继续前行。
      他不希望被旁人看见自己的脆弱。人心叵测,这份依赖或许会成为致命的利刃,最后狠狠剥开他的心,给他深刻的教训。
      孟祁吃过一次亏,他不想再试第二次了。
      谢觉后他半个身位,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了孟祁的胳膊,借以孟祁承力稳住身形。而后便借着宽大的袖袍,手掌托着孟祁。
      外人看来,两人只是走的较近。而事实上,谢觉手心的温度仿佛透过布料传递到了孟祁的手臂。孟祁诧异于谢觉的贴心,此时此刻的感谢倒也掺杂了几分真心。
      “多谢掌印了。”孟祁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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