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堂弈

作者:往夏有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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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雌鹰作别少年


      过年拢共也就那些流程,全府的人围在一桌吃了一顿只准说吉祥话的年夜饭,饭后小的玩闹,大的守岁,而后就是拜年、赴宴、回礼,其乐融融、灯火辉煌。
      姜晏从初五开始,便没了什么人情往来,面儿上该走动的都走了,私底下不该走的也走不了,于是她晃到了次仁卓玛王子暂住的别苑,让她教了自己两天锅庄舞,二人也就此混成了好友,初七,姜晏便带着她逛皇都,看花灯,游歌园。
      歌园的意思,顾名思义,就是美人们唱歌唱戏给贵人们消遣玩乐的地方,当然,如果你想做点什么不在台面上的事,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得加钱。红秀楼是皇都最大的歌园,里面美男名伎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均是全大成数一数二的。
      东晴收到的关于姜晏和次仁最后的行踪,就是她俩进了红秀楼。
      其实这也没什么,女人嘛,好个色不是大事,但知道消息的东棋此刻气得跺脚:“你说说,那些地方有什么好玩儿的,去也就算了,偏挑今天去,这下好了,该怎么跟正厅等候的那几位交待?”
      东晴脑子也转不过来了:“你都想不到办法,别问我。”
      “我不管,你得跟我一起去,我可不想一个人面对荣世子。”东棋拉着东晴,也不顾后者反抗,朝正厅走去。
      正厅里坐着的正是姜荣、姜向晚和凌月泽。姜荣不苟言笑,耐心地喝着茶,姜向晚和凌月泽倒是说得有声有色,凌月泽说着姜晏在皇都的过往,姜向晚说着姜晏幼时的糗事,两人聊得不亦乐乎。
      见到东棋与东晴,三人便齐刷刷地看着二人,姜向晚柔声问道:“晏儿回来了吗?”
      东棋低下头:“回三位贵人,没有。”
      “她去买个画,也要这么久吗?”姜荣开了口,“东晴,说,她到底去哪儿了?”
      姜荣是北州剑术最好的剑客,也是北州驻军前锋将军,东晴来皇都前是姜荣麾下的兵,此等威压,饶是性情稳定的东晴,也不太受得住,于是东晴脱口而出:“小……小殿下没去红秀楼!”
      “红秀楼是什么地方?”姜荣疑惑,姜向晚也疑惑。
      只见凌月泽涨红了脸,平日的大方得体甩掉了大半,气愤道:“她,她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
      此言一出,姜荣和姜向晚大抵也知晓了。
      姜向晚也怒道:“方才还道她是个好姑娘。”
      姜荣开口,语气倒是读不出什么喜怒,只是这话的重量不轻:“东晴,带路,去揪出来打一顿就老实了。”
      姜向晚和凌月泽对视点头,同时说道:“我们也要去!”
      “你们去做什么,别坏了自己的名声。”姜荣拒绝。
      凌月泽理直气壮道:“她不是爱看歌舞吗,我去跳给她看!”
      姜向晚更理直气壮:“大哥去亲自唱给她听!”
      不知怎地,东晴觉得姜荣淡淡地笑了一下,却并未引起注意。
      只见姜荣点了点头,而后对东晴道:“我带了人,暂归你调遣,换成便服,暗中护好二位郎君。”
      于是三人头也不回地朝府外走去。
      东棋的第一反应是完了,但忍不住开口小声问道:“我怎么觉得荣世子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呢?”
      “她就是。”东晴面无表情说道,而后快步跟上,开始布置。

      此时的姜晏,正和次仁王子在雅间,二人半躺在席间,听着歌,赏着舞,说着阿孜部落的美丽风光。二人此刻已醉醺醺的,断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几个美人已悄然退下,二人说到兴头上,姜晏发现杯里没酒了,大声喝道:“佳儿,给姐姐倒酒。——怎么不唱了,俏儿接着唱嘛,姐姐们高兴了给你们加赏钱!”
      只见姜晏的身后响起声音:“没有佳儿,只有月泽,殿下要酒吗?”
      “俏儿也不在,向晚给您唱好不?”
      “月泽……向晚……好名字,这是姐姐最爱的两个名字!”姜晏大声道,“还有跳舞的呢,好美人儿,继续跳嘛!”
      “剑舞,要看吗?”
      声音过于威严,姜晏与次仁清醒了些,姜晏撑起身子,正看到自己身边一左一右站着凌月泽和姜向晚,中间站着抱剑而立的姜荣,三人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姜晏又倒了下去。
      姜荣一把将她揪了起来:“说啊,剑舞看吗?看的不爽要不咱俩比划比划?”
      姜晏连连摆手,露出一脸欠打的笑:“不了不了,姐,我错了!”
      “晏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这般浪荡,对得起母亲的担忧么?对得起凌小郎君的苦等吗?!”姜向晚眼尾泛红,看来是真的很伤心。
      姜晏看着姜向晚,还有一言不发就差哭出来的凌月泽,举起双手发誓:“哥,月泽,我发誓,我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干!”
      次仁卓玛也举起手,诚恳地看着来势汹汹的三人:“我为小殿下作证,她除了与我喝酒聊天,并没有做别的事!”
      看着二人眼神真切,不像撒谎,三人这才消了气,姜荣坐在她们对面,继续质问:“既然只是喝酒聊天,为何要到这种地方?”
      姜晏警惕地看了看雅间外,低声到:“姐,你们清场了?”
      姜荣点头:“这个自然,二位郎君为你而来,若是被旁人看了去,有损他们清誉。”
      姜晏与次仁卓玛同时松了一口气,次仁说道:“你们还好来了,不然我们还得商量如何把消息传送给你们!”
      “消息?你们故意的?是为何事?”姜荣皱眉。
      “我估摸着这两天大姐和大哥定然会来找我,在府上找不到,追问出这个地方,大姐绝对不会放过我,而大哥疼我,知道我在歌园定然会跟着大姐一起来,大哥要来,大姐肯定会把这儿清场,如此,这里便顺理成章成为安全之地。”姜晏从善如流地说道,又看了看凌月泽,“只是万分抱歉,牵扯了月泽。”
      姜荣愣了愣,她的小妹曾经哪里懂这些弯绕,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
      姜晏凑近姜荣和姜向晚:“时间紧急,我长话短说,正月初三,我从宫中得到消息,陛下欲在年节后,处置魏林,大姐请尽快告知母亲,早做打算。”
      姜荣皱眉:“魏将军不是早就与北州断了联系么?”
      “只能说,君心莫测。”姜晏淡笑,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姜晏与姜荣同时后退三寸,而后姜晏大笑着端起酒壶,给姜荣倒满酒:“姐,你就喝一口这儿的酒罢,好喝极了!”
      “没兴趣。”姜荣配合着摆摆手。
      听到脚步声远去,二人又凑近,姜荣低声开口道:“晏儿可有办法?”
      “那位的心思,只能顺着来。”姜晏轻声道,“但魏将军,她为北州出力颇多,须尽量保住。”
      姜荣看着自家小妹的眼睛,而后轻轻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会向母亲禀报。”

      随着外头又来了一波脚步声,两姐妹默契地岔开了话题,天南海北的聊着大成风光,次仁卓玛脸颊绯红地请姜向晚跳舞,姜向晚迟疑地看向姜荣与姜晏,姜晏笑道:“卓玛王子没有坏心思,只是觉得大哥好看而已,藏民直率,大哥想跳便跳罢,拒绝也没关系的。”
      而后姜荣点了点头,二人走到空地处,凌月泽举起手,兴奋道:“要宴席上那段音律对不对,我记得,我来奏乐!”
      “那——”姜晏起身,向姜荣伸出手,“姐,我们也跳一曲罢,我可是跟卓玛王子学了好几天,我教你。”
      姜荣轻蔑一笑:“凭你也想教你姐。”却也将手搭在姜晏手心。
      几人随着音律,跳起了灵动豪迈的藏舞,脚步声与乐声也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姐妹二人的谈话。
      姜荣:“倘若我与你哥没来歌园,你当如何?”
      姜晏看了看次仁卓玛,后者正在兴头上,回看了姜晏一眼,露出纯善的微笑,而后又继续引着姜向晚共舞,姜晏说道:“自然有其他计划的,就是危险些。”
      “这个王子,和凌小郎君,可靠吗?”姜荣问道。
      “非常可靠。”姜晏报以肯定的笑。

      戌时刚过,姜晏、次仁卓玛、凌月泽与姜荣、姜向晚在歌园门口分了路。
      次日,昭亲王姜念率姜荣及姜向晚到访静思园,姜念在静思园暴怒,大意是骂姜晏不成器,不仅带坏哥哥,而且连帮姜念救一人都无法相助。姜晏跪不了姜念,只能在雪地里静站一天,待到入夜几人离去,方才颤巍巍地被扶进屋。
      正月初九,姜晏卧病在床,皇太女姜丰驾临静思园,欲讨伐其带坏自己伴读的事儿,因姜晏在病中,憋了一肚子气无法动手,愤而离去。

      正月十六,皇帝开朝,百官在列,姜晏告发南州驻军主帅魏林收受贿赂,证据确凿,姜煜大怒,然魏林早年曾立下大功,众武将为其求情,姜煜考量后责令魏林革去官职,解甲归田。南州驻军主帅由副将顾黎接任。

      正月二十,众亲王、郡王准备返回封地。
      姜向晚掀开车帘看了又看,皇都城门口并没有他想见到的人,而后又放下车帘,低声叹气:“母亲,她还是没有来。”
      坐在一旁的姜念闭着眼假意养神,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却也没有其他指令。
      姜荣在车旁骑马护驾,亦是远远看着皇都城门,许久,其他王族的车驾已尽数离去。姜荣俯身朝轿内说道:“母亲,午时已过,她应是不会来了。”
      姜念点头,下令马夫启程。
      马鞭扬起,马车缓缓前行,车中姜向晚再忍不住,泪水决堤而下。
      若是换了往日,姜向晚没准儿会挨姜念一顿说,武将家的孩子,哪怕是男子,也绝不许轻易流泪。
      然而此时,姜念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姜向晚的背,久经沙场的将军难得柔声说道:“她当年离开北州时,才那么大一点儿,出发那天,她偷喝了一杯千丝绕,小脸呛得通红的。”
      “如今她能一口气喝掉一整碗千丝绕,那日在红秀楼,她请我们喝的就是千丝绕。”姜向晚哽咽着,“母亲,她念着我们的,除了千丝绕,那日在宴席上,她请凌小郎君奏的曲子,是当年孩儿与她随手所作,当时只作了一小段,她却一直记着,还作成了一首完整的曲子。”
      姜念轻轻拍着姜向晚的背:“七年,我们的晏儿,长成了北州有勇有谋的雌鹰。”
      姜荣隔着帘子,言语里不乏赞许:“从她得到魏将军出事的消息开始,只花了两天,她根据姜煜手中的牌,制定出了解救计划,并暗中传信朝中母亲旧部及她的人准备确凿证据,为魏将军制造一个最微不足道的错误先发制人,最后告知母亲竟也只是想将北州相关官员从中摘出去。”
      姜向晚叹道:“母亲,孩儿得知这一切时,脑子里只想问一句,皇都到底是怎么待晏儿的,这还是当年那个在我们怀里轮番撒娇的晏儿吗?”

      正月二十晚,姜晏终于又从路师傅那里哄来了两坛千丝绕,在闹市口碰上了凌小郎君,二人入了一布坊,却许久未出。只是半柱香后,一对儿戴着面具的眷侣牵着手出来,七拐八拐地绕到一精致小院门口。
      这是姜晏以手下人的名义买下的别苑,它生在闹市,隔条街就是市集,时不时能听到叫卖糖人纸画的声音,还有小孩们办家家酒时的嬉笑吵闹。
      二人踏入门中,小厮们不知今日主人会来,都没来得及生火,姜晏也不恼,只牵着凌月泽走进别苑深处,在几近纯白的梅园里停了下来,冷风拂过,凌月泽抖了一个哆嗦,姜晏脱下自己的狐裘,披在凌月泽身上,凌月泽摇头:“我穿了冬袍。”
      姜晏温声道:“你们男子的衣物总爱为了身段儿好看做得薄些,你穿上,答应了请你喝酒,着凉了怎么喝?”
      小厮们送来刚刚热好的千丝绕与点心,姜晏随便吃了两口,便都让给了凌月泽,而后她起身,轻声道:“凌小郎君您吃着,在下为您舞剑。”
      凌月泽淡笑:“你分明就是自己想舞,不过我爱看。”
      “那在下便为你献上北州的破阵剑舞。”姜晏走入了雪中,神情里看不出悲喜,她取下随身佩剑,随着漫天雪花起舞,招式干净利落,把那些梅花雪瓣一片片对半而分。

      世人说小殿下的风姿胜过三月时节开遍满山的桃花,凌月泽却觉得,她好似深冬里落满全城的白色飞雪,封住了所有人的笑闹,天地间只剩他陪着她,于寂静中作别那个想为母亲送行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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