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星辰

　　2018 年腊月廿八，江城火车站被春运的人潮裹得密不透风。北风卷着雪粒子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疼，王父却把棉袄的拉链往下拉了拉 —— 怀里揣着的寻人启事怕被汗浸湿，那是他和王母熬了半宿，重新印的最新版，上面王晴 15 岁的模拟画像被覆了层塑封，颈后的红胎记在灰蒙蒙的光线下，依旧扎眼。
　　王母的手冻得通红，指节裂了好几道小口，却还是紧紧攥着一沓寻人启事，往每个经过的路人手里塞。她的声音早就沙哑了，每问一句 “您见过这个姑娘吗？颈后有块花瓣形的胎记”，喉咙就像被砂纸磨过似的疼。十年了，从南方小镇到江城，他们跟着零星的线索跑了十几个城市，鞋底磨破了无数双，眼睛看酸了无数次，却连女儿的影子都没摸到。
　　“大哥，您看看？” 王母拦住一个扛着行李的男人，递过寻人启事。男人匆匆扫了一眼，摇摇头：“没见过，赶车呢。” 说完就扎进了人流，差点把王母带得一个趔趄。王父连忙扶住她，低声说：“歇会儿吧，海子快到了。”
　　王母抹了把眼角的雪水，倔强地摇头：“再问几个，万一呢？” 她望着火车站里熙熙攘攘的人，每个穿蓝白校服的女孩都能让她心跳漏半拍，可每次凑过去看，都不是她的丫丫。口袋里还揣着张旧照片，是地震前王海抱着王晴拍的，照片上的丫丫扎着羊角辫，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如今十年过去，女儿该长这么高了 —— 她用手比了比自己胸口往上一点的位置，眼眶又热了。
　　“爸！妈！” 远处传来王海的声音。他刚从餐馆下班，工装外套都没来得及换，手里还提着给父母买的热包子。看到父母站在风里，头发上落满了雪，王母的手冻得发紫，王海心里像被针扎了似的疼，快步跑过去，把包子塞到母亲手里：“妈，先吃口热的，别冻着了。”
　　王母接过包子，却没吃，把寻人启事往他手里塞：“海子，你眼尖，帮着问问。刚才有个大妈说，前几天在汽车站见过个带胎记的姑娘，可惜没问清地址。”
　　王海点点头，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母亲围上，拿起一张寻人启事，往人流里走。他比父母更有耐心，遇到带孩子的家长、摆摊的小贩，都会停下来多说几句：“麻烦您帮我留意下，我妹妹 2008 年地震时丢的，现在应该 15 岁，颈后有块这样的胎记。” 他指着画像上的红印，语气里带着恳求。
　　大多数人都是摇摇头走开，偶尔有人停下来说 “好像见过”，结果要么是胎记位置不对，要么是年龄差太多。有个卖烤红薯的大爷说，上周在三中门口见过个穿校服的姑娘，颈后好像有块红印，王海瞬间来了精神，追问：“大爷，您记得她长什么样吗？是不是眉眼有点像这上面的？”
　　大爷眯着眼睛看了看画像，含糊地说：“记不清了，就觉得挺文静的，背着个黑色书包。” 王海赶紧掏出手机，记下 “江城三中” 这个地址，心里像揣了团火 —— 之前在招聘会擦肩而过的那个女孩，穿的就是校服，说不定就是她！
　　“海子，怎么样？” 王父王母凑过来，眼里满是期待。王海把地址给他们看，笑着说：“有线索了，等过完年我去三中附近问问，说不定就能找到丫丫。”
　　王母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不是伤心，是激动。她拉着王海的手，反复摩挲着他手背上的茧子：“好，好，这下有希望了。要是能找到丫丫，咱们家就完整了。”
　　三人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坐在行李箱上吃包子。热包子的蒸汽模糊了眼镜，王海看着父母鬓角的白发，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这些年，父母为了找妹妹，吃了太多苦 —— 父亲在工地摔断过腿，母亲因为过度劳累住过院，却从没想过放弃。他攥紧手里的寻人启事，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找到妹妹，让爸妈过上安稳日子。
　　大年三十那天，王海带着父母回了趟老家。小镇上的年味很浓，家家户户都贴了春联，放起了鞭炮。王海家的小平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王母贴春联时，特意把 “阖家团圆” 那幅贴在了正中间，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要是丫丫在家，就能一起贴春联了。”
　　王父没说话，只是蹲在院子里抽旱烟。烟杆 “吧嗒吧嗒” 响，火星在夜色里一闪一闪的。王海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递过一杯热茶：“爸，过完年我想换个工作，去三中附近找个活，方便打听丫丫的消息。”
　　王父抬起头，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眼里满是愧疚：“海子，这些年委屈你了。本来你大学毕业该找个好工作，却为了找你妹妹，在餐馆里端盘子、擦桌子……”
　　“爸，您别这么说。” 王海打断他，“找丫丫不是委屈，是我该做的。当年要是我没松开她的手，她就不会丢了。再说，能和您跟妈一起找她，我心里踏实。”
　　王父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海子，去了江城，自己多注意身体。别太拼，找不到也别硬扛，家里永远是你的靠山。要是有什么难处，就给家里打电话。”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王海：“这里面是我和你妈攒的五千块钱，你拿着，换工作的时候用得上。”
　　王海推辞：“爸，我有钱，您和妈留着自己用。”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王父把布包塞到他手里，“这钱是给你找妹妹用的，也是给你应急的。你一个人在外面，手里有钱，我们才放心。”
　　王海攥着布包，心里暖暖的。布包上还带着父亲的体温，里面的钱都是零钱凑的，应该是父母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他点点头：“爸，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找到丫丫，带她回来给您和妈磕头。”
　　大年初六，王海送父母回了小镇，自己返回江城。刚下火车，就收到一条陌生短信：“你找的那个女孩，我好像在江城私立高中见过，上周放学时，看到她颈后有块红印，穿的是蓝白校服。”
　　王海的心跳瞬间加速，连忙回复：“您好，请问您能记得她具体长什么样吗？或者她在哪个班级？” 可等了很久，对方都没再回复。他打过去，电话却显示是空号。
　　虽然线索断了，可王海心里的希望却更足了 —— 江城私立高中，蓝白校服，颈后红印，这些都和他之前的猜测对得上！他想起招聘会那天擦肩而过的女孩，想起卖烤红薯大爷说的 “文静姑娘”，觉得妹妹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他立刻去了江城私立高中附近，找了家便利店的夜班工作 —— 白天可以去学校周边打听消息，晚上上班能挣钱。便利店老板是个热心人，听说他在找妹妹，答应帮他留意：“我这店就在学校对面，每天有不少学生来买东西，我帮你盯着，要是看到颈后有胎记的姑娘，就告诉你。”
　　王海连忙道谢，把寻人启事贴在了便利店的玻璃门上，特意用红笔在 “江城私立高中” 几个字下面画了横线。
　　而此时的王晴，正在家里收拾书包，准备开学。李慧兰走进来，递给她一条新围巾：“开春还冷，上学记得戴上。” 王晴接过围巾，轻声说：“谢谢李阿姨。”
　　她低头收拾课本时，无意间看到书包里的旧铁盒 —— 昨天整理东西时，不小心把它放进了书包。她拿出铁盒，打开，看着里面的小木船，手指又摸向颈后的胎记。最近总有人提起 “寻人启事”，学校门口好像也贴了一张，她没太在意，可心里却总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
　　“小晴，该去学校报到了。” 王明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晴把铁盒放回书包，背上书包走出房间。路过客厅时，电视里正在播新闻：“江城春运期间，不少家庭仍在寻找失散亲人，如有线索可联系……”
　　王晴的脚步顿了顿，心里忽然一阵莫名的悸动。她回头看了眼电视，画面里出现了江城火车站的场景 —— 那个地方，好像在她的梦里出现过。她皱了皱眉，没多想，跟着养父母出了门。
　　走到学校门口时，王晴无意间瞥见对面便利店的玻璃门，上面贴着一张寻人启事。她的目光扫过画像，心里 “咯噔” 一下 —— 画像上的女孩，眉眼好像有点像自己。可她没停下脚步，跟着同学走进了学校。
　　她不知道，便利店门口，王海正站在那里，盯着学校的方向，手里攥着那张陌生短信的截图；她更不知道，颈后的胎记、手里的小木船、梦里的火车站，都是她和哥哥之间，从未断裂的纽带。
　　王海望着私立高中的校门，心里默念：“丫丫，我就在这里等你。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错过你。” 他不知道，妹妹就在这所学校里，每天都会经过便利店门口；他更不知道，寻找的路上，还有无数的误解和阻碍，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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