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魔尊

　　少年头戴乌纱帽，一袭灰白色长袍，衣料朴素，还沾有淡淡血迹。腰间系着一条红带。听到季怀开口，握紧手柄的手缓慢收回，眼神里的不善未减。

　　季怀也不恼，心道，见这丝带……他是神寂宗的？

　　神寂宗是实力仅次于与安宗，位居第二的宗门。他们宗主和与安宗宗主互自称为兄弟，虽无血缘关系，但感情甚好，跟亲兄弟相差无几。在修仙道路也是旗鼓相当。季怀儿时在阿姐那听过，神寂宗宗主，“莫金”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是化神前期，在为当宗主做准备。这少年一看便是他二儿子，莫知许。

　　思及此，“铛铛铛——”，庄严的大钟在殿堂上高高挂起，在此刻响起响彻云霄的钟声。

　　季怀不懂何意，但瞧见四周的修士脚步明显加快，最后广场上只剩下季怀和他。

　　“你是凌炎真的妹妹？”

　　季怀被他这一问愣了下。

　　片刻，季怀在空旷的广场上，对他道：“你认识我二哥？”

　　莫知许“啪”拍了下手，随后摘下纱帽，英俊的脸庞露出来，呼吸了几下空气后，泪流满面：“阿真说得果然对！是这样的小妹妹，你二哥前几日和我们去秘林了一趟。”

　　季怀大惊：“秘林？！”

　　秘林是一个秘境，也是仙门百家都亲自封闭的禁地。不过……季怀看他：“我听闻，为了防止低、中阶修士进去，特意布下阵，擅自闯者，则会被君天雷劈到。”

　　传闻君天雷是天界帝君亲手而制，是专门整治魔物的。一击下来，威力与化神期的修士平起平坐。

　　“我自然知道。”莫知许无奈，“但当时你二哥执意要去，说是里面有神赐下的灵器，我们几人根本拦不住。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下，有高阶修士开启秘境，要去里面巡逻，我们正好在附近修炼，就……偷遛进去了。”

　　季怀手指不自觉地捻着衣角，道：“那，我二哥呢？”

　　莫知许眉头紧锁，摇摇头：“下落不明。”

　　这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狠狠往季怀劈下。

　　眼下亲人生死攸关，她也顾不上与安宗，抬脚便准备去秘林。

　　“哎等一下！”莫知许喊住她，“凭我们现在的能力，进都进不去，何谈去救他。”

　　季怀回过头，晦暗无光的脸上，仿若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走吧，去找宗主。”

　　莫知许又泼了她冷水：“宗主近日闭关，见不了人……我们先去学堂，找长老吧。”

　　季怀点头。

　　走上玉台阶，这一次季怀没有平日里处之泰然的步伐，而是每走几步都会加快，不到半刻，他们便爬上台阶。雾气腾腾，几座气宇轩昂的雕像映入眼帘，季怀没留意，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面前刻上字的“授传”堂。

　　学堂的大门上常悬挂着匾额，上书“学海无涯”、“文脉相承”。内部装饰朴实无华，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堂内，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前来学习的修士正端庄坐在木椅上。

　　只是有极个别——

　　“你是不是有病啊！”少年吼完，将剑鞘中抽出，一副要和他决一死战的气势。

　　季怀走进学堂，在大门口见到的姑娘没了那时的千娇百媚，此时正吊儿郎当地倚在墙角，面对少年口出狂言，她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季怀有些诧异。

　　事情还未完。少年挥了几下剑，最后对准她：“穿成这样，恶不恶心？”

　　姑娘笑答：“哪有恶心这一说法。小少爷，难道我不美吗？”

　　“丑死了！”

　　“害，做人要诚实。”说完，笑得张扬又肆意，“方才还娇羞的问我可有婚配。没有哦~”

　　他勃然大怒：“疯子！”万众瞩目下，他神色一沉，大力挥剑，剑芒如炬，姑娘笑着准备出手就见身前一道黑影闪过。

　　少年的剑挥动后，被陡然闯入的黑影挡住。

　　定睛一看，季怀不知何时挡在姑娘前方，并同样用剑与他碰撞，溅出一串花火。

　　挡住后，一刹那，双方正准备出招，试探实力时，蓦地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

　　众人动弹不得。

　　感知到压力近在咫尺，季怀朝身后望去。

　　这一望，四周已不再是学堂，高大的树木挺拔而立，枝叶繁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这是……秘林？！”莫知许惊呼。

　　秘林是禁地，这是众所周知的。其一原因便是里面秘宝数不胜数。而秘宝又分为仙石，仙器，灵宠。秘宝极难获取，据说落在魔界地带中心区域，以往都是靠高阶修士前去，但每逢回来都半死不活的模样。

　　秘林不同，由高阶修士带回秘宝后，全放在秘林当中，还特意抓了魔人与鬼人守护。

　　也不知修真界是怎么想的。

　　或许他们是为了培养天之骄子，只可惜这么多年，没一个是。

　　思及此，季怀垂眸，望向脖颈挂着的芙蓉项链坠。

　　“搞什么鬼！”与季怀过招的少年大怒，望向盘坐在空中的白发老人，“长老，您应当明白秘林是仙门百家都要畏惧三分的禁地！让我们这几个刚冒头的初阶修士进入这里，可是谋杀同门！”

　　少年温润的脸庞稍有愠色，一袭玄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银丝带。

　　银丝……原来是排名第三的归一宗，那他便是林氏了。林氏膝下只有一子，林相宜。

　　季怀朝他身旁的姑娘看去。

　　肤若凝脂，唇似点朱，乌发如云，垂落肩头。她不像林相宜那般大惊失色，神情倒轻描淡写，正勾唇玩弄腰间系着的白丝带。

　　白？季怀心道，有关于与安宗，谢氏的传闻并不多。但听闻过谢氏开山祖先。

　　古时，民间多有勇士，不畏魔人之恶，挺身而出，与之搏斗。其中，以“驱魔师”最为著名。驱魔师，身怀绝技，降服魔人。每当魔人作乱，降魔师便率众前往，与魔人展开激战。

　　而这驱魔师的子孙后代便是当下宗门之首，谢氏。

　　想必这位便是谢氏长女了。

　　林相宜还在与长老争论，让他放我们出去。倚在树下的姑娘察觉到炽热的目光，疑惑地抬眼，正好对上季怀。

　　季怀一愣，未躲避她。

　　俩人相视间，她笑意更深了，伸出手，拨弄耳边的一缕发丝，右眼对着季怀轻轻眨了下。

　　季怀懵了会儿，随后对她点点头。

　　“……”

　　林相宜试图与浮在空中的长老讲理，长老瞥了他一眼，着实懒得再听下去，直接消失在他面前。

　　“靠了。”暗骂一声，林相宜走到众人面前，“那老头疯了！说什么违记两条，罚我们待在秘林三日。我都不知道我干啥了。”

　　姑娘笑了：“自然是私自斗殴了。”

　　林相宜斜了她一眼：“那还不是因为你！”

　　“别吵了。”莫知许警惕地拔出剑，“有鬼气。”

　　鬼气，故名思义，鬼人身上的气息。鬼与魔不同，一个魂魄，一个是实体，因此二者分为两界。

　　鬼人食人魂魄，形态扑朔迷离，千变万化。

　　一般来说，鬼人在没盯上人的情况下，除了高级修士很难发觉气息。那倘若是眼下情况，鬼人自曝气息，便是要食人的意思。

　　森林里光线阴暗，笔直高大的树木遮住了绝大部分阳光，只有斑驳稀疏的光线透过树木的枝叶照射进来。顿时，四周弥漫着飘忽不定的迷雾，正逐渐扩散开来，试图将他们分割。

　　大雾一起，四人明白鬼人的意图，迅速靠拢。虽是初阶，也未曾与鬼人正面交手过，但生于世家的他们好歹是从小被当天才培养的。

　　总不能死在迷雾——这种低阶法术下。

　　当然，众人背靠背，也安心点。季怀紧盯着前方，脚踩在凋零的红叶上，阴风袭来，掀起地面散落的大量树叶。刮飞的叶子包裹住季怀他们，没了视线，季怀被逼无奈，手握住剑，靠听觉来判断鬼人动作。

　　鬼人没直面进攻，树叶持续片刻后，依旧没有停下的迹象。

　　双方都没有出招。

　　仙门百家面上一向追求高尚品德，却爱暗地里相互比较，望子成龙。这些世子从小被教育，还都头一次交手，自然不敢贸然打头阵。若是失败，便是为自家宗门丢尽颜面。

　　“这下怎么突破？一直待在这也不是办法。”莫知许小声对季怀道，“别忘了，我们还要救凌炎真。要是再拖下去……”

　　没错，季怀锁眉，心想，这鬼人一点招式都不出，到底是何意？二哥还生死未卜，倘若再这样拖下去——

　　等等，拖？

　　无论是鬼、魔、人，盯上猎物总要先试试对方身手如何，再进行考虑猎不猎杀。

　　可这只鬼人明明封锁了季怀他们的视野，有了可趁之机，为何不主动进攻呢？还是说，他再等待时机。

　　季怀对他们道：“这只鬼人知道我们要救人，看我们人多，不敢贸然行动。我猜，他的目地便是要拖住我们。”

　　好等同伙来再一起进行猎杀

　　林相宜回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救什么人？”

　　季怀无视他的话，一把长剑在手，白色的气旋在四周激荡。树叶呼啸声中，白刃之上映照出凛冽的锋芒，一瞬之间，季怀已然突破树叶，与鬼人面面相觑。

　　鬼人没有形态，只有一团黑雾。

　　见此情形，季怀心道，看他这样，八成是有过重伤还未愈合，不然怎会只有一团雾。正想着，不料鬼人也上下打探她。季怀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脸色虚乏，倒显得些许柔弱。她单薄的身体迎着风，鬼人心底噗嗤一笑，修真界已经缺人到找个废物来了？

　　思及此，一团雾快如闪电，敏捷无比，一瞬之间，已然到了季怀眼前。

　　季怀还未有动作。鬼人见状，乐了：“真弱——”黑雾秒化作一把锋利的剑，对准季怀，即将砍向她。

　　正当众人来不及赶到皆惊时，只有季怀神情淡淡的，好似与她无关般。雾化作的剑砍下的一瞬，她双足轻轻一蹬地面，身体如同羽毛般飘然升起，腾空数尺后稳稳落在树枝之上，衣袂随风飘扬作响。

　　鬼人扑了个空，张望起来，惊道：“哪去了？！”

　　她立于枝条之上，瞧着鬼人东瞧西望的模样，着实有些好笑。

　　“在这。”语毕，季怀跳回地面，鬼人闻声回头一望，白光乍现，她一剑挥出，风声呼啸，鬼人被打个措手不及。坚难挡下后，鬼人与她对峙，剑尖微颤，刹那间剑光暴涨，如江河奔腾，不可阻挡。

　　鬼人被剑气震飞出去。

　　他道：“好伶俐的丫头，修真界里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才。”

　　“这样你就怕了？”莫知许站在季怀身后，不屑道，“你怕是没见过天之骄子！”

　　鬼人狐疑：“天之骄子？”

　　莫知许是凌炎真在修行中交的铁哥们，渡过好几次困境，也称得上生死之交。因此，莫知许自然是无条件信任他这个兄弟。他自信拍了拍胸膛，脸上充满骄傲道：“当然！你面前的这位，便是我们玉汐宗嫡系之女，也是修真界唯一的天才少女，季怀！”

　　在旁默默听的姑娘收回剑，笑了笑，目视前方的鬼人。

　　强行被命为“天才”的季怀：“……”

　　向来狂妄自大的林相宜对季怀冷淡一笑：“什么天才？我看是蠢材吧！排名倒一的宗门倒是猖狂。”

　　莫知许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林相宜嘴不是一般的毒，刚想开口，被季怀打断：“别吵。先杀了鬼人。”

　　鬼人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身份，这下便不再等待：“一群小鬼，也敢口出狂言！”说罢，鬼人朝季怀扑去，一眨眼之间，便闪在她眼前，黑雾秒换形态，只见一只与人大小般的鬼爪眼看要撕碎季怀——

　　“玉清敕、上清敕、太清敕。”语毕，她默画三弯，代表三清三境之气。

　　“混沌无极，生育天地，万始万有，轰波释力！”

　　手中的黄符画好后，像是有了灵一般，猛地往鬼人方向飞去，将他绳上以法。鬼人被黄符贴后，伴随凄惨的喊叫声，灰烟直冲云霄，黑雾也不复存在。

　　莫知许看了眼浮在空气中的烟，走过来，夸赞她：“不愧是谢氏子弟！驱邪镇煞果真强！

　　“当然了！”林相宜抢先一步道，“这可是五大世家之首的与安宗嫡系之子，也是驱魔师后代，谢凌。”

　　谢凌没否认，还自豪地多添几下：“没办法，奈何自身天赋异禀，想不修仙都难。”

　　莫知许：“……”

　　季怀：“……”

　　男的？！

　　“你……你？”季怀难以置信。

　　季怀看着谢凌，面前的人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吱吱吾吾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见状，谢凌挑眉一笑：“怎么，你也被我美得失语？”

　　季怀：“……？”

　　“得了吧，人家只是在震惊你是男的。”林相宜毒他，“今日穿成这样，你阿姐要是看到了，肯定打断你的腿！”

　　“害，跟人打赌输了呗。”谢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又拿阿姐恐吓我？小林子，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我和阿姐的关系没你想的那么好。”

　　林相宜还想说什么，便被莫知许的尖叫声打断。

　　二人朝声音来源一看。

　　前方不远处的悬崖边，有一棵成了精的树妖正挥动着枝条，将莫知紧紧缠住，而下边是季怀在不停的上下跳跃，用剑来回砍下枝条，鲜血飞溅映寒光。树妖被砍得疼，竟长了一张哭泣人脸，哇哇大哭。

　　哭的声音越大，枝条越坚硬，很难砍断。

　　季怀躲避的同时啧了声，前有鬼人，后有精怪，今日真是倒了霉！

　　精怪，非人非兽，非神非魔，其名曰“树妖”。树妖者，生自树林，居树洞之间，身长丈余，似人，面目哭泣，声若婴儿，枝条可如人手般挥动的游刃有余。

　　民间多有传说，树妖出没之处，鸡犬不宁，田地荒芜。修炼至五十年可化精，百年渡过雷劫难，可成人，乱世作崇。能吞食生灵，为祸甚烈。

　　“涮——”季怀再次砍下枝条，一抹血迹滴落于地，蔓延开来，形成了一朵朵鲜艳的血花。

　　“我吐了！”林相宜赶来的过程中还不忘翻白眼，“一个眨眼的功夫，你们俩又惹了个什么东西？！”

　　抱怨的间隙中，只见季怀向上一跃，出剑行云流水，时而如飞燕掠水，时而似惊雷劈竹。被困于手中动弹不得的莫知遭了罪，上下摇摆不定且不说，这树妖哭声振聋发聩，离它最近的莫知许耳畔都快被它振烂了。

　　季怀捂着耳朵，砍多了，她渐渐习惯。

　　在源源不断的枝条的进攻下，季怀咬紧牙关，一刀一刀精准的砍下枝条，涮——掉落后，地上的枝条流下鲜红的血液，一点一点蔓延季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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